假使先前条件成立,云家养兵,那他是为了什么?

    云相在朝中已升无可升,难道一定要到封侯拜相不可?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云家现下太夺目了。让人觉得不该有向上一步的欲望,又让人觉得没有这种欲望不太正常。

    但事实上,在路壬记忆中的进程中,云家淡出了王朝的权力中心,甚至从云配获罪的那一年至她死的那一年间,再无一人出仕。

    她并不在意云家的起落,只要不会波及到云配即可。

    ————

    十五日后,天气渐渐回春,那阵江南彻骨的寒冷还是过去了,开始阴雨连绵,潮潮湿湿,衣服贴在身上有些沉。

    云配开始爬墙头上练自己造出来的袖弩,又造出来一些无用但费材料的东西。

    云五公子过去了那段跟她们两个流浪到江南的日子,已经渐渐忘了缺钱的那段岁月且丝毫没有想起自己从云家跑来时身上没有带一分钱。

    故而云配在卢家成了一个不太明正言顺的存在。

    旁人来家中拜访时,卢家家主称云五公子是友人。

    友人便友人吧。

    横竖家主对云五公子的要求无有不应,底下人又能说什么。

    ————

    路壬最近经常出门,正巧碰到了一位牛车拉炭的老翁正于炭坊主人谈价。春暖雪化,炭的价格应当便宜很多。

    “今日某不收,明日炭价还要跌上一跌。”

    老翁黢黑的一双手攥了攥自己衣袍下摆,回头又满是心疼地看了一车炭。

    路壬披着斗篷揣着手问道:"这炭怎么卖?"

    老翁似是又瞧见希望,试探的给出了一个价格。

    虽是已经高于收购价,但已较隆冬时便宜很多。

    “这牛车能借我先拉回去么?可以给你些银子做押金。”

    身后人悄声提醒她:“家主,采买这种事交给管家就是,咱们今日外出带着这车炭不好走啊。”

    “带着吧,江南这天真是奇怪,明明都生叶开花了,却还是冷得很,庄子上采买不便,带去也好缓缓。”

    老翁点点头,接过了银子。

    “你家在哪里?事后我派人给你送去。”

    “家便在城郊城门边上,贵人说个时间,我届时等着贵人。”

    路壬道:“老伯,今日可能来不及,我等直接去就是,天寒地冻的,不用等在外面。”

    “天寒地冻?”老翁说起这句话时,路壬和随行几人已经赶着牛车离开。

    庄子上的人听说路壬来了还是早早去迎,见她带着整整一车木炭,倒是都浅浅笑了出来。

    “我这便给家主盛些热汤。”一个领头的妈妈收了收围裙急忙跑去厨房盛汤。

    “大家各自忙去便好,不必管我。”路壬打算饮完汤水便动身去山上。

    她喝汤时,忽又想起来什么,让手下去挑了一筐炭,而后几人打马离开。

    如路壬所料,虽土地贫瘠,位置却极好,每敲定一块地方,路壬便让人扔一块炭,接下来便是带人来修房子围墙之类的。

    天不作美,五人先前看了天色如常,并未在庄子上取伞,只得先寻处地方躲避。

    其中一人脚下一滑,顺着山坡就踩滑下去,路壬当即拔刀,纵身一跃,将人一把捞住,另一手一刀插进石中,这才稳住身形,山上坡抖,倒也不高,三丈多些,人若摔下去多少要受些伤。

    另外三人忙将他们二人拉上来。路壬拔出刀,带出来几处碎屑。

    “这是玉吗?”

    “怎么会如此通透?”

    路壬伏在地上,瞧见方才她插入的一整块石头,虽然遍布裂纹,但都透着浅浅的青绿色。

    她用刀将那块石头撬下来,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似玉非玉。

    她自觉奇怪,让人先收好,自己则攀着岩壁爬了下去。从下往上看岩壁岩石中混杂些黑灰色的石头,少部分有些赤红,像是干涸的血迹,零星几点有浅浅青绿色。

    路壬寻了处矮的地方用指甲抠了抠,抠不下来,她便打算用刀尖试试能否撬下一块,此时她却察觉到刀身轻微的晃动。

    可见岩壁有些古怪。

    再将刀靠近一些,路壬察觉到刀身更强的偏离。

    ……

    这该不会是……

    路壬微张着嘴巴,呼出的白气缓缓飘起,又在空中慢慢散尽。

    人生,有时候就像个玩笑。

    她撬下一小块黑灰色的石头,又得了一块赤红色的石头,便直接招呼上面的人:“绕下来,走吧,给这处做个标记。”

    四人不明所以,直接跟着路壬回了庄子,眼看着路壬直接从庄子上跑马回府,他们只好先去还了牛车,再回了卢府。

    卢辛正在门口惬意的喝着茶,被疾驰而来的路壬一把拽进府里,关上了大门。

    “家主,这么急这是发生何事了?”

    “快,尽快帮我送封信。”

    “是,家主将信交给我,我即刻派人去。”

    “我还没写。”

    “啊这……”

    “很快,你等我先回书房。”

    路壬将东西和信件都装进信封之中,吩咐了五遍尽快去送。

    她又提笔写了几个字。不知为何,又将笔放下,信纸团起。

    算了,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云配听说路壬回来了,便拎着食盒赶了过来,他今日穿了件橘红色的外衫,相较于裹得严严实实的路壬,很是单薄。

    “你不冷吗?”

    “怎会,这已是春日了。”

    相较于饭菜的香味,路壬又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

    “什么香味?”

    云配从身后腰间取出一含苞的花枝,拿至路壬身前。

    “隔壁的花枝,悄悄在屋顶上折的。”

    路壬接过,稀疏的花枝上,七八个花骨朵长在枝上,还未长出新叶,不过折处裸露出的树皮有嫩嫩的青色。

    “好香。这是什么花?”

    “这是腊梅,一着春便开花,比迎春还开的早些。”云配从窗口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树,“喏,就是那,从院墙上能直接够到花枝。”

    “我去找个花瓶来放花枝,你先坐。”

    云配瞧见路壬桌上了纸团,凑了过去。

    待路壬捧着盛水的花瓶过来时,云配已用纸,团了七八个纸团。

    “你是狸猫吗?怎么玩上纸团了?”

    “想造个防身的,但不致人性命的武器,你瞧这纸团如何?”云配伏在案上,一手拨弄着纸团滚来滚去。

    “应当不致死,但能否防身不好说,纸团太软了。”

    “实在想不出来什么好材料。”

    “你现在为何对造东西如此感兴趣?”

    “因为有趣极了,不像那些经史子集,背了也没什么用武之地,造出来弩就可以打树枝,果子,防身,甚至于将来将这些东西放在军中……”

    “有道理,不过放在军中还是算了,利器如若还没有控制住,短时间内很有可能刺向自己。”

    “我做的东西军中怕是也用不上。”

    “不会,你天赋异禀。”路壬夸奖的很真诚,一点都看不到什么敷衍。

    云配扭过脸去,盘膝坐在廊下: “哦。”

    “你现在造的东西三丈以内,能防住几个人?”

    云配从手腕上卸下袖弩给她,:“最多三个,目前造的弩仅可连发三支,再要射时需要换箭,时间不长,但五步之内来不及。”

    “能有一丝自保之力即可。”只要他不去劫狱,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情。

    老邓这时候来报:“家主,梁长史递了拜帖,现下正在前厅坐着。”

    路壬便稍微修整后,跟云配一起去了前厅。

    梁思珃一身黑衣,行装也简单,听老邓说只带了两名亲信,其中一人受了伤,已着人去请大夫医治。

    “梁兄长,可有要事?”

    “妹妹啊,你这房子怎么闻着一股霉味?还是重新修葺一番,卢量思也真是的,家业搭理成这样,留下的都是烂摊子。”

    “家中人也不多,暂且先修了凑合住。大多靠着庄子上的收成撑着。”

    “缺多少银子到绪州找我便是。对了,我听说弟弟要春闱,便带了些我先前的笔记,看对他有什么用。这次来的匆忙,只拣了一些我觉得重要的,其余的我让人用车送来。

    都忘了你们大哥六元及第的事了,你让弟弟翻翻看,这书没用就撇在一边即可。”

    “梁家兄长费心了。”

    “嗯?云五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梁家兄长,我跟小卢一同过来的。”

    “我们讨论些事情,你先出去一下。”

    云配看了一眼路壬,见她并未觉的不对,便扭头走了。

    “妹妹,你看你哥的信了吗?”

    “信都是封住的,不是给我的我都未打开过。”

    梁思珃扶额道:“不是兄长不信任你,是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反而危险。你兄长也是真敢查。”

    若非他是韩王手下办事的人,他真要怀疑卢量思是被韩王杀了。

    “我兄长查到了什么?”

    “小孩子就不要知道了,对你没什么影响。”

    “好。”

    “我手下最近被伤到了,也没什么停脚的地方,暂时就托你府上照顾了。”

    “应当的,不知这位受伤的兄长如何称呼?”

    “你叫他方休便可,他是我手下的录事,若有什么人欺负你,找他帮你打一架也行。”梁思珃拍了拍身上的褶起身,“定国公府那件案子要重审,你们且先等着,朝中有人求情,这一家子肯定能活命。”

    ————

    两日后,路壬的加急信直接到了卢献手中。

    饶是卢献见惯风浪,都在片刻间停了瞬喘气。

    里面仅有三种石头和一张写着大字的宣纸:“你想发财还是想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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