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是多没心眼,才能在别人家门口摸着石狮子睡着?”路壬今日走得远,没等云配一同用饭。

    路壬打算问下少女情况时,才发现没有名字可以指代:"忘了问名字了,那姑娘醒了吗?问她要不要一同用膳。”

    “云公子那边还需要叫一下吗?”

    路壬摇头道:“他定是等的累了,饭先给他留着,等他醒了再给他温一下就是了。”

    她快步去了书房,寻了支半干未干的毛笔,着急忙慌的写下:照彻大千青似水,也曾照彻微尘/臣。

    自觉难看,便又写了几幅,搁在案上便去看那位脑袋完美的少女了。

    少女正在食案前吃的欢快,夹筷子的速度堪比出剑。

    “还未问你叫什么名字?”路壬抽出一张椅子坐在案前。

    “我叫赵芨芨,妹妹你也可以叫我赵小草,走之赵,小草的小草。”她伸出食指在案上板板正正的比划,一顿忙活后,案上也没出现任何痕迹。

    “芨芨是哪两个字?”

    “不知道,我爷说他捡我的时候,我手里抓着一把芨芨草,就叫我芨芨,但我爷不认字,我也不认字,行走江湖总需要有个具体点的名字,就叫赵小草。”

    “看你方才睡着就让人扶你休息去了,天色已晚,你可以在这里呆一晚,你之后有什么打算?”路壬一口气说完。

    “望望妹妹,你能不能看在你哥的份上,再收留我几日?”

    路壬抬眸望向她:“第一,你可以叫我卢望,也可以叫我小卢,但请不要叫我望望,这样比较像在喊狗。

    第二,别抱我,我不喜欢与人亲近。

    第三,我哥的坟不在这,暂时看不了。”

    赵小草伸出双手握住路壬的手,缓缓摇晃:“啊?暂且收留我几日吧,我当真无处可去了。”

    “说清楚,我可以考虑。”

    “我跟着人走镖的,但这趟镖没走成,我也就没银子了。走到这就正好碰到有人在欺负人,我就上去打了他一顿,然后他就报官了,要我赔钱,要么就让我蹲大狱,宣城的治理不行,怎么捕快来的那么快。”

    “然后你就来借银子?”

    “啊对,我现在身无分文,借来的银子全用来交赔偿金了,一两天我怕找不到活计就露宿街头沦为乞丐了,看在你哥哥的份……面上,能让我在这吃住几天吗?”

    “你就没有任何积蓄吗?”

    “没,我们走镖的人,哪里能随身携带多少银钱,到时候若是镖没压成,自己再折损银两找谁说理去?”

    “那你之后有何打算?”

    “我就再找找活计,横竖先凑凑路费?”

    “你不回原来的镖局了?新上跳板?”(黑话:大概是刚上道的意思。)

    “哈,我是才托熟人介绍的,为了点报酬,不是人家镖局里的人,出了事人家自然不肯要我。”

    “赵小草,你没想着要回去,你也不知道要去哪,你在撒谎。”

    “望望妹妹,你说我撒谎我就撒谎啊,讲话要……”

    “青子呢?”

    “什么青啊红啊?”

    “这是句黑话,我方才问的是你的随身兵刃呢?你能听懂第一句,看来确实入行不久,但你可能第一次走镖不知道,走镖时不论镖成没成,镖局给的盘缠至少要够走个来回的。

    所以你剩下的盘缠呢?用在哪里了?还是回了趟家又跑出来?”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走镖的事?”

    路壬没有答她,总不能说她依稀记得年幼时听寨子里的人说如何劫镖罢。

    “我本来是要同他们一道回去的,但我想着给介绍的朋友买些谢礼,就让他们先启程回去了。

    等我快到时,就瞧见他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一刀封喉。押镖的人都在那里,以前的地方肯定回不去了,我这才来投奔卢献。”

    “那你可能就成了当做替罪羊的逃犯,我家不能有逃犯。”路壬满脸冷漠。

    赵芨芨扯着路壬袖子拼命摇晃:“哎哎哎,妹妹,你且暂留我几日,待风头过去我就走,绝不连累你。”

    路壬给她递了一整荷包的银子:“找个地方先住下,你现在有点危险,我一家子老弱病残还需要好好活着。”

    赵芨芨接过就在手中抛了一下,很是坠手:“多谢多谢。”

    “如果你命比较大,再来还我银子吧。”路壬看着她的脑壳,由衷的叹息一声,“想活长一点,别用赵小草这个名字,你平日签契书之类的都是用它吧,文书这种东西,只要想查,什么都能查到。”

    “那……你知道芨芨草是哪个芨字吗?”

    “不知道。”路壬说的斩钉截铁。

    ————

    “你俩别看我,我哪里懂什么草?”云配觉得自己醒的莫名其妙,连带着手上尚温的粥都实在不真实。

    路壬转头又问卢辛:“管家,你知道吗?”

    卢辛伸手在桌面上比划了一下:“先家主在天之灵,瞧见家主努力认字想来也是欣慰的。”

    “能在纸上写一下吗?我没记住。”

    “我也没记住。”

    卢辛去寻了纸笔来,将赵芨芨三字工工整整写了下来:“当然,有些事情不可强求,我想先家主在天之灵也会理解。”

    “你能写下我的名字吗?我写的不好看。”路壬复又说道。

    卢辛又取了一张新纸,给路壬写了“卢望”二字,并安慰道:“家主的字很是灵巧特别。”

    “教我写字的那个人,手指甲都被拔掉了,手抖的厉害。”她的声音如落石入水,清越继而湮没其中,只留下消失无痕的沉闷。众人都愣了一下,连路壬都没意识到自己脸上划过两道泪痕。

    “他教会家主很多字,很了不起。”卢辛轻道。

    云配翻找身上,没找到手帕,便将自己袖子扯了扯,给路壬抹了把泪:“别哭了,你有什么可哭的,他做了什么事就该承担什么后果。”

    “你怎么还往人伤心处戳?”赵芨芨打掉云配的袖子,掏出手帕轻轻擦拭。

    “你……”

    “望望妹妹,不哭不哭。”赵芨芨另一只手揉搓着路壬的脑袋。

    路壬吸了口气,止住她的动作:“我没事。”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云配,脸上的担忧之色不是作假,他是个很好的少年,有自己的原则,有自己的喜恶,也把她当做朋友。

    但这不是她最初认识的云配,教她写字的那个云配不是他。

    这是个很矛盾的事情。

    纠结此事徒增烦恼,路壬暂且将它抛之脑后。

    横竖她最初的目的只是让云配避免灾祸。

    “去吃饭吧。”她起身归置笔墨纸砚,刻意的用背影避开了与众人的视线交汇。

    ————

    “早啊,这位小哥。”赵芨芨出门伸了懒腰,出了院子便瞧见在墙头上的云配。

    “嗯?我有名字,云配。”云配对赵芨芨印象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云小哥,望望妹妹还没起吗?”

    “旁边院里,这会应该在练刀。”

    赵芨芨兴致盎然,扶了扶腰间剑,正打算去同路壬切磋一下。

    她推开院门,正瞧见路壬袖子撸起,高举柴刀。

    刀有一瞬间的滞空,木头便一分为二,掉落在青石板上,留了两声脆响。

    “赵芨芨,你怎么来了?”

    赵芨芨眉目微皱:“你这是在练刀?”

    “嗯,练力量和速度,这样比较人道。”

    “嗯?”虽不知劈叉如何跟人道扯上关系,但赵芨芨看她这会不能同她切磋,便继续接下话去,与她告别。

    “嗯,一年半载的暂时不要联系了。”路壬点点头,示意一旁的二狗继续将木头放墩子上。

    “真冷漠呢,走都走了,抱抱。”说着上手抱住举起柴刀的路壬,贴了片刻。

    路壬双手被占,不好推开。

    “身上有点脏。”

    赵芨芨松开她,走到门口又给她挥手告了别: “没事。”

    她心情不错,瞧见云配又打了个招呼:“呦,云小哥,要努力名正言顺啊!”

    “莫名其妙。”云配小声嘀咕,不过还是冲她行了礼。

    ————

    又过了两日,方休醒了。

    “人醒了,快去信给梁兄长。”

    “这是……在哪?你们是……”

    “方录事,梁兄长托我照看你的,先前我在梁府读了一段时间的书,你可有见过我?”路壬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

    “卢姑娘,长史怎……么样了?”

    “他们暂时回了绪州,你的伤不能耽搁,便将你留在宣城。”

    “好。”

    路壬没问他遭遇的何等险情,想来问了也会缄默不言。

    人醒了,但很虚弱。

    “你且安心在这里,先前替你问了俸禄,梁兄长说给你涨五成。”

    “真是个……顶顶好的消息。”吉诚拿勺子给他沾了沾水,润了唇。

    吉诚叹了口气:“不过你半个月就只能吃点清粥了。”

    此时杉宁匆匆赶来:“家主,不知道谁射的。”

    她拿出一个穿着纸条的箭,只是没有箭头。

    “少了箭头?”与怀永安先前提的箭头可有关联?

    “不是,那支箭将咋家刚修好的大门射倒了半扇,我们取不出来,二狗拿锯条锯开的。”

    卢家大门,当真是命途多舛。

    路壬取下纸条,纸条精简,四个方方正正但丑极的大字: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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