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瑟瑟,娇花零落。支摘窗用棍子撑起,孟惊棠坐在窗边,看着夜中的斜风细雨,雨水打湿衣襟,也丝毫不在意。

    单手扶额,双唇紧抿,漆黑的眸出神的望向无月的空。

    今天在菊园,薛丹那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孟惊棠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忽的,她似是下了决定而起身,从身后的云纹衣架上拿起夜行服穿上,转身出门。

    冷雨滴滴,孟惊棠穿过无人小道,溅起一个个烟花状的水花,直到眼前出现个不起眼的小酒馆,方停下脚步。

    烛火摇曳,通过小窗看遍身影。店内座无虚席,却不听半点杯酒言欢之声。

    孟惊棠踏上台阶,指关节轻叩木门。

    咚咚、咚、咚咚咚——

    如此反复,有规律的扣了三遍。

    “谁呀?”一道妩媚的声音传来。

    孟惊棠不做回应,转而拿出柄孔雀玉柄金佩刀,随即将刀身狠狠地穿过门板。

    门板微颤。半晌,开了条缝,一双纤纤玉手从中露出,手中拿着个黑色药丸——假象丸。吃下后,旁人所见所听都为假象,隐藏身份的好东西。

    孟惊棠看到后,不做犹豫的吞咽下去。再拉低帽檐,遮住改变的面容。门方打开。

    方桌座座,但长板凳上的人却如同着了迷般,不做声响,只知喝酒。

    孟惊棠瞟了一眼,一群木制的傀儡人。

    “果真是你啊——1号。”

    刚进入店内,孟惊棠便听到身侧有女性柔媚的声音响起。转头看去,却瞧见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

    “想不到你还没死呢,因用禁药而改变基因的已销毁534号。”孟惊棠冷答道。

    她原先清丽的嗓音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副浑圆、粗厚的男人嗓音。

    “诶呦,托您的福,没死成。”王成搓着手,满眼算计的回:“如果不是今日再见这柄刀,我还以为您被发现和局里罪犯做交易,也同样被销毁了呢。”

    刚说完,脸便不受控制的扭向左方,右脸火辣辣的疼。

    王成有些发懵,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被孟惊棠扇了一巴掌。

    眼中瞬间燃起怒火,举起手中的孔雀玉柄金佩刀便想往孟惊棠身上刺。

    却在对上孟惊棠眼神的一刻,胆量立即熄火。手悬在半空,刀柄发颤。

    不见一丝光亮的眸,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般,浑身阴冷……

    不,孟惊棠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沉睡多年的恐怖记忆再次苏醒,死气涌上王成的心头。

    “把黑市买消息的通道打开。”孟惊棠没管王成衰败的神情,冷漠说道。

    穿过一个个木偶人,孟津棠走进被王成打开的暗道,不过一会儿,便见前方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长街寂静,满是身穿黑色长袍遮盖容颜之人。只听衣角窸窣声响。两旁贩卖商品之人,吊儿郎当,懒散十分。偶尔有人凑上去低声询问消息也毫无正经之色。

    这地方还是三年前的老样子,孟惊棠心想。穿过人流,凭借记忆走到贩卖朝廷信息的摊子。

    此地甚是偏僻,位于黑市最后一条街的拐角,摊铺不大,上面摆着几个不值钱的玩意儿。主人是个老头,正睡的打着鼾声,穿着邋里邋遢,棕绿色外衫,还破着几个洞。

    敲敲桌子,摊主没醒。孟惊棠加重了力气,还没醒。

    孟惊棠屏息看了会儿此人,也没想起来他叫什么,只记得他姓高。

    她也没甚耐心,直接走到老头旁边,一脚踹到摊主凳子上,高老头身体一歪,眼睛猛睁,哇哇大叫。

    见人醒了,孟惊棠也不在为难他,踩着凳子,伸手把人拉回。

    “懂不懂规矩啊!不卖了,不卖了!!”高老头理理衣裳,怒气冲冲的向孟惊棠摆手,像赶苍蝇似的。

    正说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咚的一声落到面前。

    高老头身体一僵,顿了下。虽仍重复着说不做这门生意了,但声音小了许多,底气也显得也没有那么足。

    咚的一声,又是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见此情形,本满脸烦躁的高老头瞬间眼睛明亮:“这位大人是想要些什么?我这里什么都有,如假包换!”

    孟惊棠看着眼前堆满笑容的高老头,无奈的扯了扯嘴角,真是钱财破万难。

    “五年前的尤府究竟是怎么回事?”孟惊棠没问薛丹口中的‘你们’究竟是谁,根据他最后的所说,孟惊棠推测,这应是张巨大的朝廷斗争网。

    她不想卷入其中,只要跟‘权’‘利’这两个东西挂钩,没一个是好解决的。孟惊棠只要确保能从薛丹身上套到沈漓修的消息,顺利辅助刘申完成任务就可。

    况且就算问了,一时半会也理不清其中关联及利益,只会徒增烦恼。

    高老头顿了半天,等的孟惊棠都不耐烦了,才见他缓慢开口。

    “这位大人是要问薛丹的事吧?”

    孟惊棠歪头,眉眼微动,幽冷地盯着高老头。

    在黑市,最忌讳的就是打探买家意图,很明显,高老头触犯了这个规矩。

    他忙摆手,解释道:“这不是最近一年这位薛大人太火爆了嘛,他的消息每天都有人买。”

    眼前人看着糊里糊涂,但孟惊棠听明白了这里面的意思——高老头的投降状,他希望能不计较刚才犯禁的事。

    故他给孟惊棠了一个在黑市上价格不高,却大体了解薛丹如今身份价值的消息——如今的薛丹是朝廷里的红人,许多达官贵族都想要巴结他,所以会买他的消息。

    这也符合今日在段府寿宴上,孟惊棠看到的场景。

    高老头见孟惊棠站着没动,知道这是妥了,便恢复笑脸,手肘撑在桌上,三个手指聚在一起,捻了捻。

    加钱。

    “如果你讲的是我想要的,自然会加。”孟惊棠见此状心领神会,极其大方的再拿一袋钱放在桌面上:“这是加的数量。”

    看到这钱袋鼓包的样子,高老头眼中充满贪婪。它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谄媚的开口:“尤府本是豪门望族,却在五年前瞬间被满门抄斩。”

    尤府,南方旧部门阀。

    几年前见历朝大势已去,便暗中投靠了大新。在马元成攻占它所在的城池后,成功躲过屠杀一劫。

    凭借自身财力与人际,尤府本在朝中混的风生水起,却在一夜间被满门抄斩。

    民间对此议论纷纷,有人道是尤府本身气数已尽,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有人道是因尤府与历朝还藕断丝连,故被大新灭门。

    可这两种说法,却都与真相相差甚远。

    五年前,尤府家主自知他们为旧朝臣子,难得皇帝十分信任。为稳固自身地位,尤府四处结交朝中臣子。可不知何时,尤府当家的从某处打听到薛丹此人。

    闻此人甚得朝中权贵青睐,故也想结交,好以后替尤府美言几句。可当时的薛丹并未走上台前,消息甚少。

    只在地下城传薛丹有位亡妻,且其对亡妻深情不移。

    这尤府谋士便想了个计谋——美人计。寻个与其妻子相似的美人儿送与薛丹。

    可这位娘子的样貌甚少人见过,地下情报也是各式各样。尤府花了大把力气终于将此女子相貌特征集齐。

    后满天下的找与其妻子相似的女子,后献与薛丹。但薛丹在见到人后边的将其送回。

    谁知这尤府不甘心呐。又是各种计谋的往薛丹身上用,最终也不知这尤府又做了些什么触及薛丹逆鳞之事,惹其大怒,故而抄家屠杀。

    一家老少、男男女女皆未逃过此劫。

    孟惊棠全神贯注的听高老头所讲,心中不免有些惊讶,薛丹竟有如此能耐,可使世家如此被灭。

    正打算继续听,却见高老头闭上了嘴。孟惊棠挑了挑眉,示意他就这些内容?

    见客人不满,高老头忙睁大眼睛说:“我知道的已经算是多了,您可以去这里任何一个摊铺打听,绝没有比我更详细的。只是这尤府真正做的触怒知事,那是真没门路可以探听。”

    闻此言,孟惊棠心里也晓得高老头所说为实。

    他虽行事邋遢,确是这里少见的朝廷机密知道较多之人。

    不过因年轻时在黑市里与朱琳权利争夺失败,且得罪了当时朝中重臣,故落得如今下场。虽以王朝更迭,却年事以大,心气全无,再无东山再起之势。

    孟惊棠点头示意她明白了,弯腰拿起桌上后加的钱袋,为之代替成一个小荷包。

    高老头定睛一看,嗯了一声,先是疑惑后甚是不满。忙起身拉住孟惊棠:“这是什么意思?你方才明说会加钱!”

    “我说的是你讲的我满意了,可以加钱。可你的消息着实不值这么多钱财。”

    说毕,一道鹰钩爪闪到孟惊棠面前,孟惊棠脚步后退,侧身抓住其手腕。高老头另一只手臂紧随其后,拉住孟惊棠臂膀,抬脚准备前踢。孟惊棠作势旋转躲避,遮盖面容的披风被他掀掉。

    孟惊棠低头望向远处散落在地的披风。

    “高老头,你如今愈发不在乎朱琳建的黑市规矩了。怪不得被驱赶至此地。”

    “哼,她建的规矩算个屁。钱才是这里的王道!”高老头不屑道。

    孟惊棠漠然看向处于作战姿势的高老头。迅速出拳,直冲高老头脑门。却在高老头准备躲避时,压身踢腿,摊铺上的饰品也一并扫落在地。

    拳头为假动作,高老头反应不及,侧身被打,翻身倒地。

    不等起身,孟惊棠袖口滑落出刀片横在高老头脖颈处。

    高老头瞳孔骤然放大,嘴巴微张,惊恐的看着刀片:“你不守规矩!”

    孟惊棠笑出声:“你既然不遵守黑市规矩,那为何我便要遵守?”

    手中刀片慢慢切开皮肤,丝丝血滴露出。孟惊棠扬唇浅笑,像在精心雕刻件艺术品。手把持刀片,慢慢在脖子上画圈。

    柔声说道:“你这是第几次犯事了?”

    正等高老头回答,耳边却忽响起脚步奔跑的声音,孟惊棠惊觉,转头望去。

    一个极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满头白发,身形佝偻的老人正匆忙往她的反方向奔跑。

    孟惊棠看着正奔跑着的人的背影,心碰碰猛跳,手下的刀片也无意识的收回。

    师傅?!

    不对,是罪犯0号!

    见其越跑越远,孟惊棠按耐不住了。也不再管身下的高老头,迅速起身去追前方的身影。

    明明是位老人,却偏偏健步如飞,其还借助知晓地形的优势,半刹便将孟惊棠甩开。

    孟惊棠跟着跑到岔路口,气喘吁吁,正思考该往那边追时,忽见脚旁有行不明显的字,写的龙飞凤舞,一见便是赶时间所写。

    她辨认了半天,方明白所写内容:

    【何不去洛京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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