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门此时正开了一道缝，有微弱的荧光从那道缝透了出来。
辛西妍轻手蹑脚走到门旁边，犹豫了一两秒，终于将手按在冰凉的圆形不锈钢门把手上，卡啦一声拧动。
接下来的景象让她脑后倏忽一凉，心立刻跳到了嗓子眼。
本来是楼梯间的地方，楼梯已经完全不存在，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条空寂的街道。
银色月光洒在路面上，柏油路星星点点闪着光。
怎么会连接到这个地方？要知道她老家可是五楼。
再一转念，梦本来就是一个非常理的所在，什么古怪在这里也不能称奇。
街道很诡异，没有任何车辆和人声。辛西妍记得小时候，即便是大晚上，这条马路也会有偶尔的车辆经过。因为每次小时候睡不着，她都会听着、数着街道上偶尔经过的汽车引擎声：
一辆、两辆、三辆……直到酣然进入梦乡。
在往街对面看去，印象中的一排商店赫然矗立在那里。
米面、粮油、食杂、五金店……还有修理鞋的鞋铺。大多数店铺的门口都亮着一盏或几盏灯。
路灯恹恹的发出昏黄的光，辛西妍一步三回头往街对面走去。
她总觉得这里环境很怪异，不光是车和人的问题，但又说不出为什么。
等走到接对面一家食杂店的门前时，她突然注意到这奇怪之处究竟在什么地方？
没有任何声响，死寂一片。
白底斑驳红字的大招牌闯入眼帘，这个小卖部叫利鑫食杂店，在不知道多少线的小县城里，没有多少人开得了超市。超市这个品种是后来流行起来的。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经常利鑫食杂店买瓜子，买本子书笔涂改液，买泡泡糖。店里的老板娘是个和蔼的大婶儿，总是穿着碎花衣。
那大婶一家就住在她们这栋楼里，邻里邻居的总和母亲打招呼。她记得食杂店的人口多，大婶一家每到夏夜傍晚的时候，一大家子坐在门口吃西瓜。
童年里，也是如此泛黄的闷闷的灯光，亮在利鑫食杂店的店招牌上方，夜里总惹来一大堆小飞虫蛾子，不停的撞在白炽灯满是苍蝇屎的灯泡之上。
对了。
灯光。
等到她抬头看那灯光的时候，突然脸上表情停滞。
飞虫蛾子依旧在。
可它们突然换成了另外一种形式，以一种不可能的姿态在盘旋。
其中一只较大翅膀的飞蛾正扑扇着翅膀，悬停在距灯泡不远的地方。
它已经被定住了。
其他的小咬飞虫，也都定在半空之中，不移动一点，仿佛被被时光凝固，生命就停止在这一刻。
辛西妍抚住胸口，只能嘴里念叨着，这是梦，这是梦。在叹了一大口气稳定心神之后，她突然觉得背后好像有目光在盯着自己。
凛冽寒意攀上后颈。
猛然回头。
这一回头不要紧，差点将辛西妍下了一个趔趄。
一只灰败的狗正立在阴暗之处，身子的后半边全隐没在浓黑的夜里，只有一只狗头和前半截身子被那灯光照亮。
动物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总是比人的亮。
她倒吸了一口气，仔细看那狗。
它的毛打着结，像是流浪了很久。中等身材大小，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估计是土狗。
辛西妍试着靠近它，可那狗完全不后退，眼睛就保持那样，一眨不眨。
是了。
这狗也是个死物。
一种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她觉得必须找一处掩体。眼前食杂店的门紧紧关着，辛西妍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一把拽住门把手。
屏息了一秒，打开。
梦境里的世界光怪陆离，永远不知道下一秒遇到什么事，可开门之后的景象还是惊到了她。
原本以为是店面的地方，没有了满是商品的货架和玻璃收银台，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向下的幽暗台阶，一直通向未知。
地下深处，一个声音传了上来。
哗啦——
像是什么金属器具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辛西妍站定在门处往下望，黑黢黢的台阶尽头处，有一处暗黄的灯光，正在一闪一闪。在闪动几次之后，灯光变得稳定。
随即又是一声闷闷的，砰。
像是什么肉类碰撞到案板的声音。
辛西妍随即想明白，刚才灯影的晃动，其实是有人在灯泡前来回移动。
通道较长，在睁闭几下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她逐渐看清了通道上的墙壁上似乎挂着一些东西。
像是挂画照片之类。
试着向下走了几个台阶，接近那些墙壁。仔细辨认，是照片，还有一些报纸，还有一些其她认不清的纸张。
照片有一定硬度，她看了第一张，像是一个长发女人。女人在照片上的姿态很奇怪，黑乎乎的头发散落，似乎是躺着的。
第二张照片，是一个物品，颜色很浅和背景融在一起，实在看不清。
第三张照片，好像是黑土地上放着一截物品。辛西妍仔细观察形状，好像是一节手臂，前上臂。
等一下。
辛西妍又退回到第一张照片——那个女人。
要不要打个手机看看呢？她一摸兜里，什么都没有。
梦里手机带不出来吗？
她努力睁大眼睛，仿佛这样就能聚拢夜里所有游荡的光线。再撑到眼睛痛，两三秒之后，她终于知道那女人为什么姿态怪异了。
因为她的长发已经盖住了大半个身体，脸是侧着的。而两支手臂看形状，却是趴在地上。
也就是说女人的脸朝上，身体朝下。
这种角度极为诡谲，除了这女人异常柔韧之外，只有一种可能。
她的头已经被砍下，尸首分离。
一股电流的焦麻之感串到辛西妍的后腿之上，心脏开始咚咚狂跳。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那心跳异常清晰，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这咚咚声能被全世界听到。
这场梦跟之前的几场完全不是一个级别，每一个毛孔都能感觉到清晰，真实。
利鑫食杂店的门应该还在，要退回去吗？
辛西妍朝后面看了一眼，心霎时凉了半截。
只见本应该是食杂店方框玻璃蓝漆木门的那个处所，已经变成了一扇完全不认识的，没有任何玻璃的敦实铁门。
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材质，但辛西妍第一直觉那就是铁门。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从脚底板一直窜到脑瓜顶，让她半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没有退路。
梦，梦，这些都是梦。
既然是梦，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怕？实在不行醒过来就是了。生活中见到过有谁因为梦嗝屁的吗？那也太逊了。
如果是梦，早晚会醒过来。
想到这里，辛西妍直起身子，脚突然不麻了。她舒展身体，大大方方向下迈了一步。
切。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指不定谁干掉谁呢，这是自己的梦，难道自己还做不了主？
待会儿要叫底下的人看看什么叫马王爷的三板斧。
从容脚步踏了两三级台阶，她开始观察墙壁上的那些照片。
碎尸吗？
照片重重叠叠，边挨着边。有人体，有物体。照片下方还用黑字标注了日期，仔细看，没有年份，只有月份。
突然，一张照片上物体的形状吸引了辛西妍的注意力。
好熟悉。
即使光线灰暗，环境都是灰蓝，那张照片上的物品在辛西妍的常识当中还是被还原成了彩虹色，一根一根竖直排列成方形。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现在辛西妍的脑海。
水彩笔？
再看下边日期，7月12日。
不祥的预感在辛西妍脑中蔓延。她大力撕掉那张照片，盯住下方地下室渐渐暗下去的晕黄。
她目光坚定了下，快速走到那晕黄之处，对着光线仔细看那水彩笔。
完全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只见水彩笔的外包装硬质壳处，洇了一大片的水迹，占那张硬纸板的约1/3。
水洇的扩散形状沟沟壑壑，每一处都曾经被辛西妍用双眼细细描摹过。
记得小时候上课，放学无所事事的时候，她就爱盯着一些东西发呆。看土堆的形状，看地上下过雨奔流小水道的形状，看水彩笔外包装上洇水水迹的形状……她曾想象着在某个圆滑处滑下来，然后又掉到了某个沟壑里。
沉默又乐此不疲。
那个水迹她再熟悉不过了。
回忆一股脑灌进脑海里，她一下子被淹没，被裹挟，被窒息。
表姐戚婉婷，自从7月2日那个夜晚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连带着自己的水彩笔。
那时候表姐经常来自己家写作业。她大辛西妍两岁，已经是初二的学生。
表姐头上是自来卷，天然的发色有点发黄。生得一副干净的脸庞，两道眉毛又浓又细，天生不用修眉。睫毛长，也弯翘。
身上细骨伶仃，手腕子细得很柔软。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被大风一吹，都感觉呼啦呼啦的。
虽然细瘦，表姐却是个咋咋呼呼的人。满身的精力和能量，经常吆喝这个，招待那个。
四海皆内都是她朋友。
每次表姐来家里，都很自来熟。经常问母亲有吃的没？然而吃完饭就跑，也不知作业怎样。有时候拿辛西妍的东西，也不提前招呼一声。
辛西妍曾对此事很不满，说她没礼貌。
7月2日那一晚，母亲加班要比较晚才回来，两人在客厅写作业。辛西妍写完，合上作业本，突然想着自己新得了一个空白的大本子，正好用来画画。
那崭新的雪白的本子纸张细腻，用铅笔先打底，然后再描上鲜艳的水彩。她快乐地想到笔在纸上形成的沙沙声，心里雀跃得紧。
伸手摸书包的时候，水彩笔却遍寻不着。
又是这样。
她一摔书包，愤懑充满胸膛，辛西妍高声叫：“你又拿我东西了吗？”
表姐正要打电话，轻描淡写瞥了她一眼，连话都不回。
满不在乎的态度令辛西妍越想越气，径直摔了书包。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之内，辛西妍眼泪与鼻涕泡齐流。她要控诉，将这些年表姐欺负她的愤怒全部倾泻出来。
最后恨到深处，辛西妍抽泣，说不明白一句囫囵话。发泄完了，她止住哭，模糊的泪光间隙，看到表姐愣坐在原地，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嘴，又却又闭上了。然后她看见她抱着手臂，伸出脚在地上踢着什么东西。
末了，她站起来，只说了一句：
“行了行了，别哭了，不就个水彩笔吗？我去给你买。”
门在辛西妍的抽泣声中吱呀打开，砰地合上。她也不想哭的，可是哭上了却又止不住。
利鑫小卖店就在楼下的街对面，想来也不远。辛西妍抽泣着捏了几下鼻子，在憋气中终于止住了哭意。想着水彩笔先不用，铅笔也能画，便推了一截自动笔铅，先在纸上打草稿。
她画着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有十分钟表姐就能回来。可是左等右等，二十分钟，三十分钟过去了，仍然不见人影。
表姐那人交友广阔，有时她甚至觉得还有社会上的人。说不定在街口和哪个熟人碰见，聊到嗨了，才不管自己。
她瞅着墙上的老式钟表咔哒咔哒走着针，一直归位到晚上9点。
门突然传来门把手拧动的声音，伴随母亲熟悉的一句我回来了。
辛西妍站起来，看向母亲身后。
没有表姐。
辛西妍轻手蹑脚走到门旁边，犹豫了一两秒，终于将手按在冰凉的圆形不锈钢门把手上，卡啦一声拧动。
接下来的景象让她脑后倏忽一凉，心立刻跳到了嗓子眼。
本来是楼梯间的地方，楼梯已经完全不存在，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条空寂的街道。
银色月光洒在路面上，柏油路星星点点闪着光。
怎么会连接到这个地方？要知道她老家可是五楼。
再一转念，梦本来就是一个非常理的所在，什么古怪在这里也不能称奇。
街道很诡异，没有任何车辆和人声。辛西妍记得小时候，即便是大晚上，这条马路也会有偶尔的车辆经过。因为每次小时候睡不着，她都会听着、数着街道上偶尔经过的汽车引擎声：
一辆、两辆、三辆……直到酣然进入梦乡。
在往街对面看去，印象中的一排商店赫然矗立在那里。
米面、粮油、食杂、五金店……还有修理鞋的鞋铺。大多数店铺的门口都亮着一盏或几盏灯。
路灯恹恹的发出昏黄的光，辛西妍一步三回头往街对面走去。
她总觉得这里环境很怪异，不光是车和人的问题，但又说不出为什么。
等走到接对面一家食杂店的门前时，她突然注意到这奇怪之处究竟在什么地方？
没有任何声响，死寂一片。
白底斑驳红字的大招牌闯入眼帘，这个小卖部叫利鑫食杂店，在不知道多少线的小县城里，没有多少人开得了超市。超市这个品种是后来流行起来的。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经常利鑫食杂店买瓜子，买本子书笔涂改液，买泡泡糖。店里的老板娘是个和蔼的大婶儿，总是穿着碎花衣。
那大婶一家就住在她们这栋楼里，邻里邻居的总和母亲打招呼。她记得食杂店的人口多，大婶一家每到夏夜傍晚的时候，一大家子坐在门口吃西瓜。
童年里，也是如此泛黄的闷闷的灯光，亮在利鑫食杂店的店招牌上方，夜里总惹来一大堆小飞虫蛾子，不停的撞在白炽灯满是苍蝇屎的灯泡之上。
对了。
灯光。
等到她抬头看那灯光的时候，突然脸上表情停滞。
飞虫蛾子依旧在。
可它们突然换成了另外一种形式，以一种不可能的姿态在盘旋。
其中一只较大翅膀的飞蛾正扑扇着翅膀，悬停在距灯泡不远的地方。
它已经被定住了。
其他的小咬飞虫，也都定在半空之中，不移动一点，仿佛被被时光凝固，生命就停止在这一刻。
辛西妍抚住胸口，只能嘴里念叨着，这是梦，这是梦。在叹了一大口气稳定心神之后，她突然觉得背后好像有目光在盯着自己。
凛冽寒意攀上后颈。
猛然回头。
这一回头不要紧，差点将辛西妍下了一个趔趄。
一只灰败的狗正立在阴暗之处，身子的后半边全隐没在浓黑的夜里，只有一只狗头和前半截身子被那灯光照亮。
动物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总是比人的亮。
她倒吸了一口气，仔细看那狗。
它的毛打着结，像是流浪了很久。中等身材大小，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估计是土狗。
辛西妍试着靠近它，可那狗完全不后退，眼睛就保持那样，一眨不眨。
是了。
这狗也是个死物。
一种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她觉得必须找一处掩体。眼前食杂店的门紧紧关着，辛西妍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一把拽住门把手。
屏息了一秒，打开。
梦境里的世界光怪陆离，永远不知道下一秒遇到什么事，可开门之后的景象还是惊到了她。
原本以为是店面的地方，没有了满是商品的货架和玻璃收银台，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向下的幽暗台阶，一直通向未知。
地下深处，一个声音传了上来。
哗啦——
像是什么金属器具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辛西妍站定在门处往下望，黑黢黢的台阶尽头处，有一处暗黄的灯光，正在一闪一闪。在闪动几次之后，灯光变得稳定。
随即又是一声闷闷的，砰。
像是什么肉类碰撞到案板的声音。
辛西妍随即想明白，刚才灯影的晃动，其实是有人在灯泡前来回移动。
通道较长，在睁闭几下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她逐渐看清了通道上的墙壁上似乎挂着一些东西。
像是挂画照片之类。
试着向下走了几个台阶，接近那些墙壁。仔细辨认，是照片，还有一些报纸，还有一些其她认不清的纸张。
照片有一定硬度，她看了第一张，像是一个长发女人。女人在照片上的姿态很奇怪，黑乎乎的头发散落，似乎是躺着的。
第二张照片，是一个物品，颜色很浅和背景融在一起，实在看不清。
第三张照片，好像是黑土地上放着一截物品。辛西妍仔细观察形状，好像是一节手臂，前上臂。
等一下。
辛西妍又退回到第一张照片——那个女人。
要不要打个手机看看呢？她一摸兜里，什么都没有。
梦里手机带不出来吗？
她努力睁大眼睛，仿佛这样就能聚拢夜里所有游荡的光线。再撑到眼睛痛，两三秒之后，她终于知道那女人为什么姿态怪异了。
因为她的长发已经盖住了大半个身体，脸是侧着的。而两支手臂看形状，却是趴在地上。
也就是说女人的脸朝上，身体朝下。
这种角度极为诡谲，除了这女人异常柔韧之外，只有一种可能。
她的头已经被砍下，尸首分离。
一股电流的焦麻之感串到辛西妍的后腿之上，心脏开始咚咚狂跳。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那心跳异常清晰，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这咚咚声能被全世界听到。
这场梦跟之前的几场完全不是一个级别，每一个毛孔都能感觉到清晰，真实。
利鑫食杂店的门应该还在，要退回去吗？
辛西妍朝后面看了一眼，心霎时凉了半截。
只见本应该是食杂店方框玻璃蓝漆木门的那个处所，已经变成了一扇完全不认识的，没有任何玻璃的敦实铁门。
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材质，但辛西妍第一直觉那就是铁门。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从脚底板一直窜到脑瓜顶，让她半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没有退路。
梦，梦，这些都是梦。
既然是梦，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怕？实在不行醒过来就是了。生活中见到过有谁因为梦嗝屁的吗？那也太逊了。
如果是梦，早晚会醒过来。
想到这里，辛西妍直起身子，脚突然不麻了。她舒展身体，大大方方向下迈了一步。
切。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指不定谁干掉谁呢，这是自己的梦，难道自己还做不了主？
待会儿要叫底下的人看看什么叫马王爷的三板斧。
从容脚步踏了两三级台阶，她开始观察墙壁上的那些照片。
碎尸吗？
照片重重叠叠，边挨着边。有人体，有物体。照片下方还用黑字标注了日期，仔细看，没有年份，只有月份。
突然，一张照片上物体的形状吸引了辛西妍的注意力。
好熟悉。
即使光线灰暗，环境都是灰蓝，那张照片上的物品在辛西妍的常识当中还是被还原成了彩虹色，一根一根竖直排列成方形。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现在辛西妍的脑海。
水彩笔？
再看下边日期，7月12日。
不祥的预感在辛西妍脑中蔓延。她大力撕掉那张照片，盯住下方地下室渐渐暗下去的晕黄。
她目光坚定了下，快速走到那晕黄之处，对着光线仔细看那水彩笔。
完全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只见水彩笔的外包装硬质壳处，洇了一大片的水迹，占那张硬纸板的约1/3。
水洇的扩散形状沟沟壑壑，每一处都曾经被辛西妍用双眼细细描摹过。
记得小时候上课，放学无所事事的时候，她就爱盯着一些东西发呆。看土堆的形状，看地上下过雨奔流小水道的形状，看水彩笔外包装上洇水水迹的形状……她曾想象着在某个圆滑处滑下来，然后又掉到了某个沟壑里。
沉默又乐此不疲。
那个水迹她再熟悉不过了。
回忆一股脑灌进脑海里，她一下子被淹没，被裹挟，被窒息。
表姐戚婉婷，自从7月2日那个夜晚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连带着自己的水彩笔。
那时候表姐经常来自己家写作业。她大辛西妍两岁，已经是初二的学生。
表姐头上是自来卷，天然的发色有点发黄。生得一副干净的脸庞，两道眉毛又浓又细，天生不用修眉。睫毛长，也弯翘。
身上细骨伶仃，手腕子细得很柔软。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被大风一吹，都感觉呼啦呼啦的。
虽然细瘦，表姐却是个咋咋呼呼的人。满身的精力和能量，经常吆喝这个，招待那个。
四海皆内都是她朋友。
每次表姐来家里，都很自来熟。经常问母亲有吃的没？然而吃完饭就跑，也不知作业怎样。有时候拿辛西妍的东西，也不提前招呼一声。
辛西妍曾对此事很不满，说她没礼貌。
7月2日那一晚，母亲加班要比较晚才回来，两人在客厅写作业。辛西妍写完，合上作业本，突然想着自己新得了一个空白的大本子，正好用来画画。
那崭新的雪白的本子纸张细腻，用铅笔先打底，然后再描上鲜艳的水彩。她快乐地想到笔在纸上形成的沙沙声，心里雀跃得紧。
伸手摸书包的时候，水彩笔却遍寻不着。
又是这样。
她一摔书包，愤懑充满胸膛，辛西妍高声叫：“你又拿我东西了吗？”
表姐正要打电话，轻描淡写瞥了她一眼，连话都不回。
满不在乎的态度令辛西妍越想越气，径直摔了书包。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之内，辛西妍眼泪与鼻涕泡齐流。她要控诉，将这些年表姐欺负她的愤怒全部倾泻出来。
最后恨到深处，辛西妍抽泣，说不明白一句囫囵话。发泄完了，她止住哭，模糊的泪光间隙，看到表姐愣坐在原地，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嘴，又却又闭上了。然后她看见她抱着手臂，伸出脚在地上踢着什么东西。
末了，她站起来，只说了一句：
“行了行了，别哭了，不就个水彩笔吗？我去给你买。”
门在辛西妍的抽泣声中吱呀打开，砰地合上。她也不想哭的，可是哭上了却又止不住。
利鑫小卖店就在楼下的街对面，想来也不远。辛西妍抽泣着捏了几下鼻子，在憋气中终于止住了哭意。想着水彩笔先不用，铅笔也能画，便推了一截自动笔铅，先在纸上打草稿。
她画着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有十分钟表姐就能回来。可是左等右等，二十分钟，三十分钟过去了，仍然不见人影。
表姐那人交友广阔，有时她甚至觉得还有社会上的人。说不定在街口和哪个熟人碰见，聊到嗨了，才不管自己。
她瞅着墙上的老式钟表咔哒咔哒走着针，一直归位到晚上9点。
门突然传来门把手拧动的声音，伴随母亲熟悉的一句我回来了。
辛西妍站起来，看向母亲身后。
没有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