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草潜伏在山上草丛处,往下望去,莲叶村就在眼前。

    此时已近傍晚,往日充满煮饭烟火气息的村子此刻黑烟四起,被烧焦的布四处零落,一片萧条。

    薛草咬紧了牙,无声地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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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繁茂的大槐树已经成了枯枝,乱伸出烧成焦炭的枝干,此时就像陷入地狱的恶鬼。

    周围大多数都是干涸的血迹和被砍掉的残肢,薛草走过甚至没有仔细端详,就已经判断出来是谁家的人。尸体传来的焦臭味直冲鼻腔,薛草闻着头一时昏地天旋地转。

    她却不敢撂挑子,牙齿狠狠地在舌头上咬一口,疼痛换来清明,眼睛迅速睁开,继续往最熟悉的路径走去。

    院门早就被烧掉了大半,鸡也不知道飞哪去了,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薛文州却不在这里。

    薛草最后在井旁边捡到了一块混着泥巴的手绳,是胖丫戴着的那根。薛草一言不发地打了井水上来想洗干净,结果发现井里还躺着个父老乡亲,泡发了的那种。

    薛草把桶丢在外面,走到河边去洗,干净了之后放进了衣服里。村里已经人去楼空,莲叶村也没什么战略意义,蛮子大概就是过烧杀抢夺一番,确定没有威胁就全部转战他处了。

    村里死的人有大半,剩下的可能被薛文州领着救出去了。蛮子骑的马那么快,也不知道活下来多少。薛草没有看到他们的尸体,一律当还活着处理,惶恐地设想坏结局没什么用处。

    话是这么说,当薛草环顾整个村子地时候,一种茫然从她心里升起,她该往哪去,干点什么呢?

    前路仿佛也被这把蛮子带来的火烧的一干二净,一干人历经千辛万苦买来的粮食,到头来甚至不知道给谁吃。

    薛草不发一语,这个空寂的村子也没人找她聊天。她一步一步走回自家院子里,找出把锄头,去村子后面挖了个大坑,等到天蒙蒙亮,薛草实在挖不动了,休息了会,啃了点吃的。转头去把村里的乱摆的尸体用板车拖了扔进来一起埋了。

    坑小尸体却到处都是,薛草只能尽力埋掉,让村民好歹有个入土为安。这些庄稼人活着的时候就沉默地耕地,遇到天灾税重,也是沉默了受着饿着,等到突然的死,才抬起弓了一辈子的腰,和着泥土向浑浊的天空发出不解和不甘的嘶吼,却也只有一两声,很快,那沾着泥土的眼睛就会合上,他们就又沉默地毫不知情地死去。

    薛草尽力地收拾一起,顺带把自家井也拿土给填了,没落下井底老乡。她的手已经被磨破了,也没怎么在意,随便拍了拍手,回望整个莲叶村。薛草知道自己大概很久都不会回来了,天气已经开始转冷了,阴云在头顶密布,薛草回院子找了几件还能穿的厚衣服,又一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只不过这一次,她要去找薛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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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草按远路小心返回,打算先去告知队伍,让他们不再前行。

    至少能救几个就几个,车上带那么多粮食,在这种乱局里走到哪都是危险。

    薛草没有休息多久,草率睡一会,就会被噩梦惊醒,所幸不再睡,翻身继续赶路。等到约定的地点,天已经黑了,见粮车不在原地,薛草本就悬着的心彻底一沉。

    薛草安慰自己,兴许是有变数,徐大哥肯定会带着粮车离开到安全的地方,于是四处寻找留下的记号。

    果不其然,薛草在一棵树下找到了他们约定的记号,循着走下去。

    直到看到李驰滚落在一旁的脑袋,发青的脸上一双未闭上的眼睛,薛草的心彻底裂成了几块。前方还有声音,薛草提起匕首上前,为了不被发现跳到树上,从下望去,是三个蛮子在烧火烹食他们打来的野物,不远处还有几匹休息吃草的马。旁边就是莲叶村的粮车,只是没剩下多少粮食了。

    薛草死死盯着那一群大笑吃着肉的蛮子,眼睛仿佛成了一块砂石,只需稍稍碰撞,就能溅起烫人的火花。连日来的噩耗和死亡,终于冲破了这个十几岁小姑娘身上仅剩的理智。

    前路未卜,后路却早已被砸的七零八碎,薛草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愤怒,让她不顾一切地想让所有的蛮子给她的家乡偿命。大不了就死在这里得了,她暗暗地想。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薛草估算了一下和蛮子的距离,和下手的方法,借着夜色阴影,隐去了自己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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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蛮子其中一个喝到尽兴,摇摇晃晃起身,准备去找个地方解手,他提着□□,走进了林子深处。

    过了很久,同伴见其还没有回来,有些疑惑,嘴里咕隆着发音,提着把刀,前去找人。

    他很快看到了蛮子的身影,正想上前查看,此时变故突生!一把雪亮的匕首迅速袭来,蛮子的醉意惊醒了七分,身形一踉跄,避开了险要部位,匕首去势不减,刺入蛮子腰腹顺势一搅,立马脱身。

    蛮子手上的刀已经出鞘,狠狠砍来,薛草闪身一避,反手又将匕首刺去。

    薛草避之不及,寒茫闪过,

    报仇前血性高涨,真到尝到血的滋味,人的求生欲突然强大起来。

    薛草知道不能留在这等死,她慢慢地爬动起来,伤口因移动牵扯带来巨痛,爬久了已经渐渐麻木,全凭本能在牵扯着薛草木然的脑子和身体。

    突然,她听到地面震动声,由弱渐强。

    ——

    暴雨中,行军整肃,众士兵保护着中间的马车,沉默地移动。

    小厮端着热水,正在给马车正居中央的人打点。

    “大人,您为了搜救流亡百姓,已经很久没合眼了,现在已经接近交战线,没什么人了,乘着现在无事休息一会吧。”

    那人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继续借马车内摇晃的灯光细看地图。

    忽然,马车骤停,小厮被这突如其来的急停差点撞倒,连坐着的官员都摇晃了一会。

    小厮正要怒斥车队,马车外已有将士急报,

    “胡大人,马道上有一人重伤求救,观其身形,应该是个孩子。”

    “我们在他周围发现了三个已经死掉的蛮子,还有一架粮车,不过已经没什么粮食了。”

    胡泽林移目过来,稍加思索,

    “我去看看”,于是下了马车走去了车队最前。

    小厮急忙撑伞,踉跄追上胡泽林,给他遮雨。

    到了军队最前,暴雨形成的泥泞中,果然趴着一个狼狈的人影。

    胡泽林让小厮让开,走上前来,此人已经脱力趴倒在地,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把仍然滴着血的匕首,丛林深处还能隐约看到死去蛮子的身形和流出来的血水。

    此人情况也不见得乐观。

    胡泽林夺过仆从手上的灯笼,照近打量,人影下意识迎着光源看来,泥水血水混合着的脸上,他看到了一双黑的发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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