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嫂二人聊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廊下的天色便暗淡了下来，从不远处的院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
只听得这声音，郭氏便了然的扶额，苦笑的对着董迟摆了摆手：“大抵是我生的那几个孽障回来了，真是成日里的吵吵嚷嚷不定性，过会我若是发起火来，你且躲远些，别吓着。”
董迟怀里默不作声的大妹此时才好奇的探出脑袋，乌黑的眼珠子注视着门口，倒像是一只乖巧蹲守的狸奴。
郭氏注意到小女郎可爱的表现，又忍不住在她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上轻轻刮了一下，不住的笑，“大妹莫急，等会儿你那几个哥哥姊姊进来，便好好的认识一番，从此将他们当做亲阿兄便是，你上头还有个阿姐，我家绵儿啊早就想有个姊妹了，等见到你，她必定是喜欢的。”
董迟听着郭氏唤她家的女郎绵儿，心中便默默的思忖起来，要给大妹取个什么样的闺名，又跟着哪个姓。
两个男人都死了，第二个男人的家里人还赶了她走，摆明了是不想再跟她有任何关系，如今董迟开始思索给大妹取名，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跟着她姓。
如若是早几十年，董迟祖父还年轻那会，也就是前朝的时候，她们家还属于公卿士族，除去姓，还有氏。
董迟祖父便是姬姓，董氏，属于是前前朝留下来的王孙贵胄。
只不过到了祖父董俞这一代，身上的侯爵便被收回了，只留了一介白身，董迟的父亲死的更早，只留下董迟这么个遗腹女，她母亲更是生下她没几日就随她父亲而去了。
到了这一朝，姓与氏便慢慢的不分家了，黔首黎民也不懂王孙贵胄的细分，只胡乱的叫着，慢慢的也就按照更方便的叫法来取名。
如今董迟便打算给大妹取董姓，也不算是埋没了她。
脑袋里掰扯明白这姓与氏的问题，董迟便看见从门口窜进来一个高挑的身影，带起来一阵风。
“阿母！”
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室内，变声期的少年人正是抽条的时候，这使得穿在身上的棉麻衣裳空荡荡的，董迟定睛一瞧，心中便知道这应该就是曹家的大儿子曹阗，这一身竟不是布衣短打，而是属于学子的广袖下裳。
想来曹大也是在心中存了让下一代跨越阶级，让长子曹阗去考吏的心思。
“作死的小王八羔子，仔细你的皮！”郭氏张嘴就骂，拿着算筹的手指狠狠地戳在长子的脑门上，将他戳了一个仰倒，委屈巴巴的缩回脑袋，这才仔细辨认起屋内的人。
见到年轻貌美的董迟，半大的小子瞠目结舌了一会，才原地抬脚，老老实实的蹭出了门，只在门外闷声道：“小子不知有客，形容无状，还望姊姊海涵。”
前半句倒是正经，后半句嘛......
郭氏怒目。
董迟张了张嘴，望着这场面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打破这尴尬境地的反倒是一直害羞不吱声的大妹。
她没做别的，只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屋子里的四道目光都望向她。
大妹“啊”了一声，捂住嘴，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无声地又指了指门外。
郭氏这才笑了，无奈的摇摇头，放声让曹阗进来。
门口先是探进来半个脑袋，确认屋里的人脸色都正常之后，才放心大胆的迈步进来，乖乖地叫母亲。
郭氏指着董迟，给曹阗介绍：“若是论年纪，你唤她一声阿姊倒是没什么问题，可若是论辈分，你需得唤上一声姑母。”
曹阗端着姿态的时候，看起来还真是个翩翩少年郎，曹大和郭氏都是端正圆满的好相貌，曹阗继承了二人的优点，长得自然是隽美清秀。
他这正经起来一端手，“见过姑母。”
董迟便也回礼，有些羞惭地道：“我上门匆忙，不曾带什么见面礼，等过些时日我为你们兄弟姊妹打几个络子戴着......”
“嗐，阿妹怎得这般客气。”郭氏拍了拍董迟的手，安抚道：“小辈给长辈见礼是应着的，哪里还需要什么见面礼，就你今日不计较他的莽撞冒失，便也应付过去了。”
说罢，她又转头对着丧眉耷眼的曹阗，语气也温柔下来道：“你今日缘何回来这般早？怎么不见谌儿绵儿？”
曹阗见郭氏提起这个，才恍然想起自己忘了啥，连忙道：“我回来正是要说这个的，今日大舅舅带着我们仨上西市去了，那里整个七月里都摆了庙市摊子，热闹的很，大舅舅说带我们去看打铁花，那里人实在多，挤的不行，我牵着谌儿绵儿不堪受挤，便退了出来，结果转头就看不见大舅舅的人了！”
郭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跟谌儿绵儿有什么干系？！”
曹阗讪讪的一抹脑门：“我见人实在太多，就带着弟妹往长阳门走，想从长阳门那边回平安坊，结果在路过乐顺坊的时候遇见了来找的二舅舅，二舅舅说让我回来给您带个信儿，就说大舅舅在浣衣坊那边又跟赵四家的打起来了。”
见郭氏脸上阴沉沉的又要发怒，曹阗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求生欲，立刻一口气说完前因后果，顺带解释了一番弟妹的下落，他急着回家报信，干脆就把弟妹扔在二舅舅那了。
得知曹阗并没有不负责任的把弟妹弄丢之后，郭氏的面色才好转了些许，但转头又想到自家阿兄那臭脾气和跟他打架的老对头，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董迟察言观色，连忙倒了一杯水塞到郭氏手里，安慰道：“嫂嫂莫要急，先听听侄儿如何说。”
“遭了灾的，一个个都不省心。”郭氏忍不住握住董迟的手，面上表情颇有些苦闷：“你有所不知，唉，说起来也是家门不幸。”
她转过头，跟曹阗道：“你阿爹现在应该在马场，你脚程快，去叫他回来，顺道的也去知会一声你大舅母，让她记得带棍子。”
曹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真，真叫大舅母啊？”
郭氏冷笑：“你若是不想叫你大舅母，你阿母我也略懂一些棍棒功夫。”
“得，您安心在家歇着，仔细肚子里的弟妹，我这就去。”曹阗老实了，连忙告辞往外走。
董迟劝道：“嫂嫂消消气，若是有什么话也别憋在心里，若是信任我，便与我说说看。”
郭氏捂着肚子，这一胎怀的时间不算长，如今尚未显怀，便已经经历了三灾五难的，她非常担忧这一胎生下来带弱症。
半晌，她才叹了口气：“难为你刚来就见到我家这档子破事儿。”
董迟也心知自己上来就撞见人家的家丑，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奈，但看到了总不能当做没看到，更何况曹家夫妇心善愿意收留她，她为了恩情更不可能置之不理。
郭家的事情无非就是一个老套的故事。
郭家一共三个孩子，郭大郭二和小妹郭氏，连带着邻家的曹家阿大，这几个人从小一块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郭大的性格属于混不吝的那类，一直混街串巷不干正事，老大不小了才跟巷头的一个年轻寡妇有了首尾，这才老老实实的成家，将年轻寡妇娶进了门。
寡妇好啊，年轻能生养，这年头黔首汉子能讨到老婆就偷着乐吧，郭家从上到下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郭家的老太太一等新媳妇进门就放了管家权，摊手让两个媳妇自管自家去了。
本以为这样就能让郭大收了心安安稳稳的找个踏实的营生干着，将来再生几个儿女，这也算一辈子圆满了，结果坏就坏在这年光景寡妇她招人爱啊。
远住在浣衣坊的赵四就是这么一个光棍汉子。
老大不小的年纪，家里做了一份浣衣染布的活计，攒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家底，就差个婆娘回家热炕头。
赵四早就盯上了住在平安坊的寡妇。
男未婚女丧夫的，眉来眼去的勾勾搭搭，原本就以为这事就成了。
结果半道上杀出来这么一个混不吝的郭大。
等赵四回过味来一看，寡妇都新婚小半个月了。
这年头讨个老婆容易吗！
赵四立刻就不干了，他一个老老实实正经干活的汉子还比不上那个走街串巷不干正事的郭大！？
这寡妇什么眼光！
他小子凭什么？
于是这俩人就这么杠上了。
原本曹大是准备让郭大成婚后收心跟他一起贩马的，结果硬是被赵四天天找茬给烦怕了，把郭大赶去西郊看马场大门。
闹到现如今，寡妇连娃都生了俩了，这俩人还杠着呢，三天两头的约架。
董迟听到这，心里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事虽然不算大，但是架不住实在是烦人啊。
好在大舅母性子颇为彪悍，手里的浣衣棒槌那是虎虎生风，郭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这一棒槌。
郭氏说了半天也渴了，就着董迟给她倒的水喝了几口，喝罢叹了口气。
“不瞒你说，自从上一年我老娘去了，我阿兄这脾气就更是难以控制，若不是我大嫂嫂拦着，他跟那个赵四都打红眼了。”
郭氏说到这里就更是难受：“我实在是不明白，这西市南市那么多寡妇和未婚女郎，他就偏偏要盯着我大嫂嫂不放，这么多年了，他都熬成老光棍了还是不撒手，眼看着我大嫂嫂跟前头生的小女郎都要如当年那般大了，真是个死心眼。”
董迟给郭氏顺了顺气，心里却有些理解赵四的执着。
得不到的总是最想念的。
经久不衰的执着，最终在日复一日之中化作了偏执，就此生纠缠不休，不舍放手。
或许一开始只是有些不甘心，但这么多年过去，也成了萦绕在心头的困惑与怨恨。
困惑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怨恨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这种执着或许真的可能要带到坟墓里去的。
董迟心中所想并不能告知郭氏，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再让孕中的人多思更为稳妥。
“或许等日子久了，人也就想开了。”
董迟安慰着郭氏，手里又给她倒了杯水。
郭氏抚了抚胸口，感觉心中这口气散去一些，才看着大妹恍然惊觉：“哎呦，我竟当着小女郎的面说这些污糟事，罪过罪过。”
说罢她又看了看天色，对董迟道：“眼看着天也暗下去了，孩他爹一会收拾完我大兄那边的事应该就能带着孩子们回来吃饭，我得开始准备暮食了，你需得尝尝我的手艺。”
董迟也笑：“嫂嫂何必与我客气？我来给嫂嫂打下手。”
说着又推着大妹的背，将怀里仍旧安静嘬着小手的幼子塞到她怀里，这小子刚刚就醒了，不哭也不闹，想来应该是还没饿。
“带着阿弟玩会吧，就在院子里别乱跑。”郭氏已经下了榻，穿了鞋子往灶房走，“阿迟来，我这里还有一件空闲出来的旧罩衣，你穿着试试看，怕是有些大了，但是干活还是不妨事的。”
董迟摸了摸大妹的头，就跟着郭氏进了灶房。
只听得这声音，郭氏便了然的扶额，苦笑的对着董迟摆了摆手：“大抵是我生的那几个孽障回来了，真是成日里的吵吵嚷嚷不定性，过会我若是发起火来，你且躲远些，别吓着。”
董迟怀里默不作声的大妹此时才好奇的探出脑袋，乌黑的眼珠子注视着门口，倒像是一只乖巧蹲守的狸奴。
郭氏注意到小女郎可爱的表现，又忍不住在她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上轻轻刮了一下，不住的笑，“大妹莫急，等会儿你那几个哥哥姊姊进来，便好好的认识一番，从此将他们当做亲阿兄便是，你上头还有个阿姐，我家绵儿啊早就想有个姊妹了，等见到你，她必定是喜欢的。”
董迟听着郭氏唤她家的女郎绵儿，心中便默默的思忖起来，要给大妹取个什么样的闺名，又跟着哪个姓。
两个男人都死了，第二个男人的家里人还赶了她走，摆明了是不想再跟她有任何关系，如今董迟开始思索给大妹取名，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跟着她姓。
如若是早几十年，董迟祖父还年轻那会，也就是前朝的时候，她们家还属于公卿士族，除去姓，还有氏。
董迟祖父便是姬姓，董氏，属于是前前朝留下来的王孙贵胄。
只不过到了祖父董俞这一代，身上的侯爵便被收回了，只留了一介白身，董迟的父亲死的更早，只留下董迟这么个遗腹女，她母亲更是生下她没几日就随她父亲而去了。
到了这一朝，姓与氏便慢慢的不分家了，黔首黎民也不懂王孙贵胄的细分，只胡乱的叫着，慢慢的也就按照更方便的叫法来取名。
如今董迟便打算给大妹取董姓，也不算是埋没了她。
脑袋里掰扯明白这姓与氏的问题，董迟便看见从门口窜进来一个高挑的身影，带起来一阵风。
“阿母！”
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室内，变声期的少年人正是抽条的时候，这使得穿在身上的棉麻衣裳空荡荡的，董迟定睛一瞧，心中便知道这应该就是曹家的大儿子曹阗，这一身竟不是布衣短打，而是属于学子的广袖下裳。
想来曹大也是在心中存了让下一代跨越阶级，让长子曹阗去考吏的心思。
“作死的小王八羔子，仔细你的皮！”郭氏张嘴就骂，拿着算筹的手指狠狠地戳在长子的脑门上，将他戳了一个仰倒，委屈巴巴的缩回脑袋，这才仔细辨认起屋内的人。
见到年轻貌美的董迟，半大的小子瞠目结舌了一会，才原地抬脚，老老实实的蹭出了门，只在门外闷声道：“小子不知有客，形容无状，还望姊姊海涵。”
前半句倒是正经，后半句嘛......
郭氏怒目。
董迟张了张嘴，望着这场面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打破这尴尬境地的反倒是一直害羞不吱声的大妹。
她没做别的，只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屋子里的四道目光都望向她。
大妹“啊”了一声，捂住嘴，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无声地又指了指门外。
郭氏这才笑了，无奈的摇摇头，放声让曹阗进来。
门口先是探进来半个脑袋，确认屋里的人脸色都正常之后，才放心大胆的迈步进来，乖乖地叫母亲。
郭氏指着董迟，给曹阗介绍：“若是论年纪，你唤她一声阿姊倒是没什么问题，可若是论辈分，你需得唤上一声姑母。”
曹阗端着姿态的时候，看起来还真是个翩翩少年郎，曹大和郭氏都是端正圆满的好相貌，曹阗继承了二人的优点，长得自然是隽美清秀。
他这正经起来一端手，“见过姑母。”
董迟便也回礼，有些羞惭地道：“我上门匆忙，不曾带什么见面礼，等过些时日我为你们兄弟姊妹打几个络子戴着......”
“嗐，阿妹怎得这般客气。”郭氏拍了拍董迟的手，安抚道：“小辈给长辈见礼是应着的，哪里还需要什么见面礼，就你今日不计较他的莽撞冒失，便也应付过去了。”
说罢，她又转头对着丧眉耷眼的曹阗，语气也温柔下来道：“你今日缘何回来这般早？怎么不见谌儿绵儿？”
曹阗见郭氏提起这个，才恍然想起自己忘了啥，连忙道：“我回来正是要说这个的，今日大舅舅带着我们仨上西市去了，那里整个七月里都摆了庙市摊子，热闹的很，大舅舅说带我们去看打铁花，那里人实在多，挤的不行，我牵着谌儿绵儿不堪受挤，便退了出来，结果转头就看不见大舅舅的人了！”
郭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跟谌儿绵儿有什么干系？！”
曹阗讪讪的一抹脑门：“我见人实在太多，就带着弟妹往长阳门走，想从长阳门那边回平安坊，结果在路过乐顺坊的时候遇见了来找的二舅舅，二舅舅说让我回来给您带个信儿，就说大舅舅在浣衣坊那边又跟赵四家的打起来了。”
见郭氏脸上阴沉沉的又要发怒，曹阗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求生欲，立刻一口气说完前因后果，顺带解释了一番弟妹的下落，他急着回家报信，干脆就把弟妹扔在二舅舅那了。
得知曹阗并没有不负责任的把弟妹弄丢之后，郭氏的面色才好转了些许，但转头又想到自家阿兄那臭脾气和跟他打架的老对头，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董迟察言观色，连忙倒了一杯水塞到郭氏手里，安慰道：“嫂嫂莫要急，先听听侄儿如何说。”
“遭了灾的，一个个都不省心。”郭氏忍不住握住董迟的手，面上表情颇有些苦闷：“你有所不知，唉，说起来也是家门不幸。”
她转过头，跟曹阗道：“你阿爹现在应该在马场，你脚程快，去叫他回来，顺道的也去知会一声你大舅母，让她记得带棍子。”
曹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真，真叫大舅母啊？”
郭氏冷笑：“你若是不想叫你大舅母，你阿母我也略懂一些棍棒功夫。”
“得，您安心在家歇着，仔细肚子里的弟妹，我这就去。”曹阗老实了，连忙告辞往外走。
董迟劝道：“嫂嫂消消气，若是有什么话也别憋在心里，若是信任我，便与我说说看。”
郭氏捂着肚子，这一胎怀的时间不算长，如今尚未显怀，便已经经历了三灾五难的，她非常担忧这一胎生下来带弱症。
半晌，她才叹了口气：“难为你刚来就见到我家这档子破事儿。”
董迟也心知自己上来就撞见人家的家丑，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奈，但看到了总不能当做没看到，更何况曹家夫妇心善愿意收留她，她为了恩情更不可能置之不理。
郭家的事情无非就是一个老套的故事。
郭家一共三个孩子，郭大郭二和小妹郭氏，连带着邻家的曹家阿大，这几个人从小一块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郭大的性格属于混不吝的那类，一直混街串巷不干正事，老大不小了才跟巷头的一个年轻寡妇有了首尾，这才老老实实的成家，将年轻寡妇娶进了门。
寡妇好啊，年轻能生养，这年头黔首汉子能讨到老婆就偷着乐吧，郭家从上到下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郭家的老太太一等新媳妇进门就放了管家权，摊手让两个媳妇自管自家去了。
本以为这样就能让郭大收了心安安稳稳的找个踏实的营生干着，将来再生几个儿女，这也算一辈子圆满了，结果坏就坏在这年光景寡妇她招人爱啊。
远住在浣衣坊的赵四就是这么一个光棍汉子。
老大不小的年纪，家里做了一份浣衣染布的活计，攒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家底，就差个婆娘回家热炕头。
赵四早就盯上了住在平安坊的寡妇。
男未婚女丧夫的，眉来眼去的勾勾搭搭，原本就以为这事就成了。
结果半道上杀出来这么一个混不吝的郭大。
等赵四回过味来一看，寡妇都新婚小半个月了。
这年头讨个老婆容易吗！
赵四立刻就不干了，他一个老老实实正经干活的汉子还比不上那个走街串巷不干正事的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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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到现如今，寡妇连娃都生了俩了，这俩人还杠着呢，三天两头的约架。
董迟听到这，心里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事虽然不算大，但是架不住实在是烦人啊。
好在大舅母性子颇为彪悍，手里的浣衣棒槌那是虎虎生风，郭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这一棒槌。
郭氏说了半天也渴了，就着董迟给她倒的水喝了几口，喝罢叹了口气。
“不瞒你说，自从上一年我老娘去了，我阿兄这脾气就更是难以控制，若不是我大嫂嫂拦着，他跟那个赵四都打红眼了。”
郭氏说到这里就更是难受：“我实在是不明白，这西市南市那么多寡妇和未婚女郎，他就偏偏要盯着我大嫂嫂不放，这么多年了，他都熬成老光棍了还是不撒手，眼看着我大嫂嫂跟前头生的小女郎都要如当年那般大了，真是个死心眼。”
董迟给郭氏顺了顺气，心里却有些理解赵四的执着。
得不到的总是最想念的。
经久不衰的执着，最终在日复一日之中化作了偏执，就此生纠缠不休，不舍放手。
或许一开始只是有些不甘心，但这么多年过去，也成了萦绕在心头的困惑与怨恨。
困惑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怨恨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这种执着或许真的可能要带到坟墓里去的。
董迟心中所想并不能告知郭氏，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再让孕中的人多思更为稳妥。
“或许等日子久了，人也就想开了。”
董迟安慰着郭氏，手里又给她倒了杯水。
郭氏抚了抚胸口，感觉心中这口气散去一些，才看着大妹恍然惊觉：“哎呦，我竟当着小女郎的面说这些污糟事，罪过罪过。”
说罢她又看了看天色，对董迟道：“眼看着天也暗下去了，孩他爹一会收拾完我大兄那边的事应该就能带着孩子们回来吃饭，我得开始准备暮食了，你需得尝尝我的手艺。”
董迟也笑：“嫂嫂何必与我客气？我来给嫂嫂打下手。”
说着又推着大妹的背，将怀里仍旧安静嘬着小手的幼子塞到她怀里，这小子刚刚就醒了，不哭也不闹，想来应该是还没饿。
“带着阿弟玩会吧，就在院子里别乱跑。”郭氏已经下了榻，穿了鞋子往灶房走，“阿迟来，我这里还有一件空闲出来的旧罩衣，你穿着试试看，怕是有些大了，但是干活还是不妨事的。”
董迟摸了摸大妹的头，就跟着郭氏进了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