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秦迦起床就接到一通来自海外的国际电话,对面传来一道咋咋呼呼的青年音:“老大,你什么时候过来呀?没有你我们训练起来根本没有劲头。”

    其实是因为那些猴精的小子们不服他的管教。

    秦迦靠坐在沙发上,思忖片刻:“至少还需要半个月。”

    对面顿时一阵哀嚎,秦迦被他叫的烦了,皱皱眉头训话:“你现在是队长,像什么样子。”

    章临清默了两秒,坚定开口:“不,你才是我们永远的队长,没有你,我们夺不了冠。”

    秦迦也沉默了,他看向窗外迎面走来的简易行,沉声开口:“我尽快解决这边的麻烦,等着我归队。”

    挂断电话后,简易行正好开门进来,迎面第一句就是关于昨天放了他鸽子的周曳。

    “刚才正好遇到周小姐,她说今天中午在饭店等着你。”

    秦迦将手机翻转两下,冷不丁问简易行:“你觉得我穿什么好看?”

    简易行一愣,反应两秒后,看向秦迦,很想脱口而出——长成你这样披麻袋都是时尚吧。

    最后只是开口:“黑色,我觉得黑色很衬气质。”

    秦迦点点头,起身去了浴室。

    草原冬日的天气变幻莫测,雪来的快,停的也快。

    秦迦正午时分踏进饭店,热烈的阳光照射着嘈杂的人群,一片繁乱。

    他没忍住皱皱眉头。

    迎面走过来一位礼仪,朝秦迦微笑道:“是秦先生吧?这边跟我来。”

    秦迦走进二楼包厢后,里面并没有周曳的身影,他在圆桌旁的椅子上坐定,百无聊赖之际透过窗户看向外面。

    这座饭店地处格尔牧区中心地段,是为数不多的楼房建筑,此时居高临下,将满地密密麻麻的蒙古包尽收眼底。

    这时从身后隔壁包间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只是讲的蒙语,叽里咕噜地让人听不明白。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终于冒出来一句秦迦听得懂的话——

    “真是搞不懂他们这些外地人!竟然找上门来做赔本生意。”抱怨后纷纷起身离席离去。

    一切恢复安静以后,秦迦才记起那道声音的主人正是那天陪同会面的格尔牧区畜牧集团的董事长,好像叫乌尼尔。

    如果他没听错,刚才达瓦厂长也在隔壁。

    思绪之间,他抬起眼眸,猝不及防周曳的身影闯入眼底。

    她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目光一如既往带着几分鹰隼般的锐利,直到秦迦看过来以后,才慢慢平和下来。

    冒着热气的青菜煎蛋面被端上桌子,秦迦看着碗里清爽纤细的面条,鼻翼不受控制一动。

    “我的厨艺一般,只会做点简单的。”周曳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上去。

    秦迦拿起筷子挑了根面条送进嘴里,味道接触味蕾的瞬间,慢声开口:“很好吃。”

    周曳面对他的赞美默然不动,直到秦迦喝完最后一勺汤汁后,才悠悠开口:“你不好奇他们刚才说了什么吗?”

    秦迦把汤匙放进碗里,朝她示意:“愿闻其详。”

    周曳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规律地交替弹动,神态松散:“他们说达瓦牧区根本没有开发价值,你们这些外地商人在做亏本买卖,还不如投资有价值的地方。”

    “比如格尔牧区?”秦迦双臂环胸,接下话题。

    周曳看他一眼,嘴唇若有似无翘动了下:“连达瓦牧区厂长也这么说。”顿了下“其实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他们两个都去过那片土地,要什么没什么,除了贫瘠,一无所有。

    那股透着冷意的气氛似乎再次蔓延上来,每次只要一提及达瓦牧区的贫困,周曳总会表现出异样的情绪。“也许我就喜欢做亏本买卖呢?”

    带着点磁性的青年音响起,成功将周曳的目光吸引过去,她看到秦迦狭长的眼皮正耷落着——视线则落在她的手上。

    确切的说,是落在她戴着的手套上。

    直到现在秦迦才发现,周曳好像从来没在别人面前摘过手套。

    目光凝了一瞬,他将自己跑偏的思绪拉回正轨,抬起眼皮:“你好像很喜欢收集织物。”

    不论是越野车里随处可见的小饰物,还是蒙古包里占据大半空间的毯子和艺术品,抑或是她穿戴在身上的衣物。

    周曳抬起手打量了一会儿:“这里羊毛的质量很好,很适合织东西。”

    原来是自己织的……

    倏然之间,对面的人发出一声轻笑,周曳看过去,秦迦正用手指抵着下巴:“所以说,这可不一定是亏本买卖。”

    收购达瓦牧民培养出来的羊毛发展织物产业,这是他父亲的想法,也是他的。

    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还应该待在大学校园的年纪,此时却坐在谈判桌上,以游刃有余的姿态应对一切。

    周曳从他俊到几乎灼眼的脸上移开视线,话题一转:“想不想再去达瓦牧区考察一遍?”

    秦迦耸耸肩膀:“还有什么可看的呢?”

    周曳抬眼,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查苏家请我去吃饭,我不想一个人去。”

    “你陪我去好不好?”

    秦迦骤然抬眼,两人的目光隔着空气触碰,像是两根绳子,缠在了一起。

    过了一会儿,他勾勾唇角:“请的人是你,我去算怎么回事?”顿了顿,嘴角弧度愈深:“或者说,我以什么身份陪你去呢?”

    这话一出,空气再次安静。

    直到隔壁包厢再次响起交谈声,周曳才缓缓起身,迎着他戏谑的目光说道:“就当作今天这碗面的报酬。”

    秦迦觉得自己这一趟多少带点以身相许的意思,在越野车抵达达瓦牧区时,他斜靠在副驾驶位,睨着周曳:“你这碗面可真够值钱的。”

    周曳解开安全带,利落回嘴:“那当然,只此一份的价值。”说完还看着他补充了一句:“算起来你也是赚了。”

    两句话倒是颠覆了秦迦对她的印象,原本他以为她是沉静寡言的人,没想到内里暗藏锋机。

    看着她头也不回走向蒙古包的背影,秦迦没忍住笑出声来,打开车门,跟了上去。

    席面是一如既往的肉食,因为不知道秦迦也要来,查苏大妈急得满头大汗,最后将一堆奶制品摆在了他面前。

    周曳看着他坐在满满当当的盘子后面,活像被上供,勉强压抑住上扬的嘴角。

    这抹取笑没逃过秦迦的眼睛,他轻咳一声,在椅子上调整了下姿势。

    和以往不同的是,餐桌上多出来一个中年汉子,是男主人胡琪泰大叔。

    一家人轮番感谢过周曳的救命之恩后,大叔坐回去,用不太流利的汉语感慨:“这不是叶子第一次来救我们了,达瓦牧区的人都欠着她好几条命呢。”

    他特意用汉语说,分明是想向秦迦宣扬一下周曳的善举。

    果然话音落下,秦迦朝周曳看了一眼,而后者对他的目光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这数次冒险只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胡琪泰说着说着情绪上头,再次给周曳敬酒,然后是依次干杯,连秦迦这个‘外人’都没逃过去。

    马奶酒掺着烈白酒,三巡之后,众人一时都有些微醺。

    胡琪泰接过儿子递来的烟草,深吸一口,慢慢说:“我们达瓦原来也不穷。”说着迷醉的眼睛看向秦迦:“虽然现在是落寞了……”查苏大妈掐了他一把,却没阻止他的诉说,

    “看没看见这屋子?”他虚虚指着蒙古包屋顶:“这屋子以前可不是我的。”粗粝的手指下滑,最后落在木门上方的横梁上。

    “它原来的主人吊死在那里,才轮到我们搬进来。”

    像是一阵冷风侵入,空气瞬间变得冷凝死寂。

    胡琪泰继续说道:“都是报应啊,达瓦穷可不是天灾,是人……”剩下的字被暴怒的查苏大妈狠狠捂在了嘴巴里面。

    大妈揪着大叔去睡觉,沉寂的饭桌上阿吉泰给秦迦递过去一颗烟:“阿布(父亲)一喝醉就喜欢乱说话。”

    秦迦垂眸看着,最后伸手接过来,迟疑片刻,将烟叼在嘴巴里,凑到对方送来的火上点燃。

    吮吸,吐烟,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阿吉泰忽然乐了,心直口快道:“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城里少爷都不抽烟呢。”

    抽烟是穷人为数不多缓解压力的手段,和喝酒一样,不少穷人染上烟瘾酒瘾戒也戒不掉,最后把健康赔给了欲望。

    秦迦用两根白玉一般的手指夹着那支廉价的香烟,被酒气熏红的眼角像是火烧云,一个男人漂亮得活似女人。

    阿吉泰看呆了眼,周曳也被引得多瞧了两下。

    “抽的。”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来。

    这似乎颠覆了阿吉泰的认知:“真的?”

    周曳收回眼神,落在空气中缓缓上升的烟气上。

    空气一时安静,面对着阿吉泰天真的疑问,两个人谁都没有点明隐藏在背后的事实

    ——

    秦迦轻轻点头:’嗯。”

    有钱人会抽烟是真的,只是他们的选择太多了,高等名烟,雪茄,甚至是危害更小的电子烟。

    却绝对不会碰这些廉价的劣质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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