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你对音乐的喜欢一发不可收拾,终于有天拿压岁钱买了把吉他带回家。

    你花三天时间对着视频学会第一首弹唱,兴冲冲把他拉回家里表演。

    曲目是什么来着,记不太清了,你后来唱给他听的歌数不胜数。

    唱得兴起的时候你还央他和你一起唱,他就跟着你的节拍轻轻哼。

    你才发现变声期以后他的声音好听得像镀了金的羽毛,音色简直可以用华丽来形容。

    你说完了祁煜,我好像爱上你的声音了,以后我组乐队你给我主唱好了。

    他在你长久的语言浸淫中不再像以前那么腼腆,甚至有点学会你的厚脸皮,听完你的话也笑得坦然又灿烂:“好啊,那你当模特也不是白打工了,我就拿唱歌还你。”

    后来你多了很多抱着吉他弹奏的画像,你想这还挺亏的,他少说得给你唱个十几年才能把模特的帐给清了。

    你在初三的寒假学会了去酒吧,点一杯度数很低的果酒在卡座待一晚上,微醺中一脸艳羡地听驻唱乐队的 live show。

    头几次去都没告诉祁煜,吱唔着拒绝了他一起写作业的邀请,在小区里转一圈就偷偷摸摸掉头去酒吧。

    结果有天到卡座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

    他怒气冲冲地瞪着眼:“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背着我一个人来酒吧玩?我观察你好几天了!”

    “啊..我,我来看演出的。这里吵得很,怕你不喜欢,就没叫你。”

    “那你也得先问问我啊,别一声不吭就把我踢出去了,行不行?”

    “好。”这次换你蔫得像个弟弟,低着头听从他的安排。

    你们流连酒吧街的夜生活在开学之后戛然而止,因为学校延迟了放学时间,又增加了作业量,放学回家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写完作业更是夜深人静,再没精神跑出去浪。

    淡紫色的天边布满火红的云彩,夕阳把你们骑车的身影拖出长长的影子。

    你们停在卖教辅的书店,分科目把一本本厚厚的习题集塞进书包,你忍不住抱怨:“你说人活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意思?啊?我看实在不行都出家吧,当和尚挺好的。”

    他跟在你身后把你没拉好的书包拉链拉严实,又从底一托,给你减轻点重量:“你想太多了,现在当和尚还要本科学历呢,老老实实中考吧。还要一起去三中呢。”

    你在这样的安慰中按耐下内心的躁动。

    -

    七月终于到来。考试那两天下大雨,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水位已经没过脚踝,但这一点不能影响你的好心情,你拉着祁煜往家里去,想邀他排练一首新歌。

    回到家里没想到你爸也在,浓郁的饭香从餐厅溢出来,张阿姨一边解围裙一边招呼你俩吃饭。

    张阿姨的饭你吃了快八年,味道没话说,重点是吃惯了以后自然加了一层家的滤镜。

    你把喜欢吃的菜一道一道推荐给祁煜尝。他一边吃一边回答你爸的问话。

    “谢谢!菜很好吃,我不挑食的。

    “今年题目不是很难,我们对了答案,感觉发挥都不错。

    “我之后打算去三中,学艺术。”

    你爸盛碗汤递给他,一脸欣赏的笑:“有目标有行动,在你这个年纪来讲非常厉害!你是学画画对吧,她屋里贴的那些都是你的作品吧,画得真好!”

    你听完与有荣焉,笑着冲祁煜眨眼睛。

    你爸话锋一转到你头上:“你呢?什么时候能拿出点自己的作品?画画也学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不见你画张画挂出来。”

    你登时黑脸:“爸,今天同学在,好好说话,别逼我跟你吵架啊。”

    他就抱着碗冲着祁煜尴尬笑笑:“嗨,你看看,她从小就不服我管。”

    “嘿,告诉你个好消息吧,你听不听?你爸要升迁了,省会城市,我把你的成绩单带给那边重点中学的校长了,他觉得你理科成绩挺优秀的,可以去那上高中。怎么样?开不开心?”

    你惊慌地看一眼祁煜,急着和你爸分辩,一瞬间声音都变了调:“爸!?你干这些怎么不跟我商量啊???我有说我要去吗??”

    他在你骤然拔高的声线里愣住:“你不想去吗?上次你刘叔开了家长会回来说别家都想把孩子塞进那个学校啊?”

    你把碗筷当一声砸在桌面,顷刻间眼睛里就盛了泪:“你今天回来干嘛的?你别吃了,这里不欢迎你,你滚吧。”

    张阿姨听见动静赶紧过来把你拉住:“哎呀姑娘啊,别跟你爸这么说话啊,你爸爸也不容易的。”

    “他不容易?那我呢?我容易吗?整个初三他回家了几次?中考了都不在!现在考完了回来吃庆功宴来了?还大言不惭地送我去这去那,他哪来的脸??”

    你面目狰狞声嘶力竭的样子显然吓坏了房间里的每一个人,一时间鸦雀无声。

    你抹一把眼泪,对着祁煜笑一笑:“不好意思啊,本来想让你过来唱歌的,没想到他回来了,你先回家吧,我今天不送你了。”

    他轻轻捏捏你的手,拿张纸巾把你脸上遗留的泪痕擦干净,小声说:“你别急,你要是想说话了就打电话给我。”

    你点点头把他送出家门,回身就进自己房间,把门摔得震天响。

    晚上你爸敲门,低声跟你道歉:“囡囡,对不起。爸爸事先没跟你商量升学的事就私自做决定了。爸爸这几年工作也忙,没有好好陪你。你别生气了,下午都没吃饱吧,我让张阿姨热了碗汤,你出来喝一点好不好?”

    你拉开门看见他一脸疲态,也心软了,坐回餐桌上喝汤。一碗汤下肚,你一边擦嘴一边通知:“我也上三中,早决定好了。”

    你爸在对面欲言又止。

    “囡囡,这个事爸爸希望你再考虑一下,那边的学校有更好的资源。而且你离爸爸近,爸爸也好随时照顾你啊。”

    你的火气又蹭一下窜起来,还没憋出高杀伤力的反驳他就接着游说。

    “你妈当年的事,就是因为爸爸当时离得远,没办法第一时间赶到....所以才错过最佳抢救时间。你一个人在这边,爸爸真的放不下心。”

    “你放不下心也放了这么多年了啊,还有,你怎么光提我妈,不提你妈呢?”

    五岁的时候,你爸援藏,你妈去看他,回来路上车祸了,给人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一车人全没了。

    那时候你小,没什么感觉,葬礼上傻兮兮画一张全家福当花圈送给你妈,从此就跟着你奶奶过活。

    噢,因为你爸的援藏时间没结束,还是没办法回来照顾你。

    但是八岁那年你奶奶也过世,突发脑溢血。

    你从区委院子里疯跑回家准备吃饭呢,结果看见她倒在地上抽,吓得你掉头就跑,跑慌了神撞见你爸以前的同事,你哭着叫刘叔叔,帮帮我吧!我奶奶不好了!

    你在医院长椅上坐了个通宵才见到你爸一样蓬头垢面地现身。这次葬礼之后他回来了,你不知道他是专回来照顾你的还是只是因为援藏结束了。

    你从吃妈妈做的饭变成吃奶奶做的饭,现在变成吃张阿姨做的饭。不变的是出事的时候你永远找不到你爸。

    搬出奶奶是你的终极武器,吵得再厉害,到这个地步他也必会和你妥协的。

    然而这一次他说:“对不起囡囡,别的要求爸都依你,但是高中的事,爸求你,就听爸一回,可不可以?”

    你看着他低声下气的样子深深叹息,转头回了房间。

    -

    第二天你收拾干净,背着包站在祁煜家楼下。

    他怕学校的事问起来惹你心烦,只把你的刘海拨弄整齐问了句“好点了么”。

    你看着他白净的脸庞笑起来:“我能有什么事啊,走吧,送送我。”

    “去哪啊?”

    “我准备出家了,咱市北边有座山,山上有座老庙。你还不知道吧,我认识那的主持,我到时候请他给我开个后门,先剃度了再说。”

    那山你很小的时候跟你爸妈一起爬过,在庙里吃过斋饭,里面的老住持曾经摸着你的脑袋说这孩子有佛缘。

    祁煜把你刚弄整齐的头发帘又掀起来,凉凉的手掌贴上你额头:“你没发烧吧?”

    你像只炸了毛的猫咪一把扇掉他的手:“你不信我是吧?白罩你这么多年了!你就说你送不送我吧?不送我就走了!”

    他赶紧把你拉住:“送送送,你等我收拾一下。”

    3路公交坐到底,你们走过长长的大坝,露天的停车场,终于站在山脚下。

    这里和记忆里的样子相差无几,除了曾经喧嚷的人群现在已经销声匿迹。

    你们沿着条土路往上爬,一路上你喋喋不休。

    “我看破了,我尘缘已尽,这世上没人乐意管我。

    “除了我爸。我爸虽然偶尔管我,但我不乐意给他管。四舍五入还是没人管我。

    “今天我虽然去出家了,但是你可不能把我给忘了。你周末有空了就上山看看我,给我带点好吃的,行不行?

    “但是我要是真没头发了,你不准画我,也不准记得,听见没?”

    他不说话,你回头去看他,衣服都汗透了,嘴唇也白了,累得气喘吁吁。

    察觉到你的视线,他虚弱地回应:“你放心...”

    “得得得,停一下吧。你说你,小时候跑不过我,长了五年了吧,还跑不过我。啧啧,”你从包里掏出一瓶水拧开给他,又把腰间系的外套往地上一铺,“坐会儿。”

    你俩靠在半山腰坐着,这里高度不高,但视野已经很好,山坡的梯田整整齐齐排列,山脚一个学校的操场上隐约可见有人在打篮球。

    再往上走,林子密起来,挡住了头顶的太阳。你们经过几个岔路口,你都很笃定地走了记忆里的方向。

    中午,你们在一棵古松下的石桌上一人吃了一个肉夹馍。你指着不远处一个山头对他说:“看!就在那!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下午上路之后,天空陡然黑起来,没走几步就有雨点掉下来,你有点心急,对祁煜说:“你放心,要是晚上雨还大我就央求住持也分你一间房,实在不行你就跟我将就一晚上。”

    他累得说不出话,你捡根木棍牵着他往上走。

    又经过几个岔道,你突然发现你们再一次站在了中午吃饭的古松下。

    这会儿你俩的衣服都被淋透,你不住地打喷嚏,脑子也不大清楚,略坐坐又牵着他上路。

    第三次经过这棵古松,你也累得说不出话了,天黑下来,林子里黑黢黢的,有点吓人。

    你把棍子丢掉,直接去牵他的手,他的手也凉得吓人。

    你逼自己冷静下来,回顾之前经过的每个选项,一一把错误路线排除,然后再一次出发。

    入夜之后你们终于穿过了层层密林,雨势小了,月光照下来,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你提一口气招呼他:“快了快了,最后爬上这个台阶,就到了!我待会儿求住持给我们做好吃的斋饭!吃了热饭就舒服了!”

    然而爬上台阶后映入眼帘的景象差点没让你一头栽下去,印象里香火鼎盛的寺庙现在已经人去楼空,年久失修的庙宇掉砖又掉瓦,脚边的碎瓦片上不知道画了什么镇宅兽,看起来凶神恶煞。

    你还没想好怎么安慰祁煜,就听见咚一声闷响,你惊诧地回过头,看见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道闪电伴一个惊雷打亮殿内曾经供奉的神佛,他们在四周无声地注视着你,你惊得双膝一软,扑倒在祁煜身前拼命晃他。

    “祁煜!祁煜!醒醒!醒醒!你没事吧?你快醒醒啊!我好害怕!”

    “求你了,快醒醒吧,我真的不敢一个人在这,祁煜,祁煜,你到底怎么了?你你你你别吓我啊。”

    你手摇酸了,他终于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你放心,你别怕,我没事,每年这天都这样,睡一觉就好了,你别担心。”

    他伸只手把你紧紧握住,过几分钟就念叨一句:“别怕,我在这呢。”

    你稍稍安心,渐渐冷静下来,他的身体还是很凉,你把外套、背包都解下来盖在他身上。

    骤雨再次停下时,你终于也撑不住,在他身边一倒,也沉沉睡去。

    -

    你再次意识清醒的时候,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一个陌生的阿姨端过来一碗味道陌生的银耳汤。

    你皱着眉头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几个字:“我爸呢?”

    “你爸爸哦,你爸爸去开会去了,说今天晚上不回来。”

    你没力气发脾气,喝了半碗银耳汤又倒下睡着了。

    隔天他回来,你还睡着。再隔天你醒了,他又出差。

    半个月后你们第一次在屋里对上话。

    他指着街对面的一栋红色建筑说:“看!那就是新学校。过个马路就到了,方便吧。这边学生开学早,应该后天吧,后天就开学考。你这两天赶紧抱抱佛脚。哦对,李阿姨你应该认识了吧,以后就她来给你做饭。”

    “不用,开学了我住校。”你转身回房,临走想起来什么,“我手机呢?怎么找不见?”

    他赶紧站起来去拉客厅的一个抽屉,取出一个锃亮的盒子,塞在你手里:“忘了拿给你了,最新型号的,号码也换成本地的了,这样用着方便。”

    “那老的那个呢?”

    他一脸茫然:“这个我也不清楚。”

    你揣着新手机回房,输入一个熟悉的号码拨出,但他关机。

    你隔几分钟就拨个电话,再隔几分钟发个短信。但始终没联系上祁煜。

    就这么没几天,你开学了。学校里不让用手机,你也把手机关机,藏在箱底。

    开学考,分班。不知道是不是你爸的关系,一个假期没摸课本你还是进了重点班。

    你学习比以前用心了很多,但全省的尖子生都在这,你仍旧拿个中等偏上的成绩,再考不出什么拔尖的名次。

    到周天你就出校,找个网吧泡一天,变着法地找去了三中的同学,打听祁煜的消息,结果谁都不清楚。

    他们全来反问你:“你居然不知道?你都不知道我们谁还能知道啊?”

    你才发现他和班里人的联系原来全来自于你。

    入冬的时候你再一次拨打他的电话,这号码变成空号。

    你想怎么了呢?他生气了吗?怎么不理人呢?

    元旦的假期你提前一天请假,跑回三中去找他。

    门卫拦着不让你进门,你在门口装模作样地给班主任打电话,说老师,门卫不给我进门,您能跟他说说吗?

    你把电话往他耳边凑,他终于不耐地摆摆手放你进去。

    其实他多听一秒就要露馅,电话里只有个机械的女声不断重复“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你顺着教室一间一间找过去,有不少人出来和你打招呼,小学的、初中的,还有你从小到大待过的各个兴趣班的同学,他们都走出来和你说笑,你在人群里茫茫然和这个拥抱和那个拍肩,晚上凑了一大群人跑到酒吧街吃烧烤。

    只是这群人里没有祁煜。

    那个你熟悉的乐队又上台表演,你仔细辨别,发现主唱换人了,上次来的时候自我介绍还是“大家好我是FEEL的第七任主唱依依”,今天直接变成“hi我是FEEL的第十一任主唱丫丫”。

    这天你第一次体会到喝醉的感觉。

    再回学校之后你不再去想他,繁重的课业和新的人际很快让你把过去的遗憾统统淡忘。

    你只会在每次路过校门口的时候放慢脚步张望片刻,怕遇见个傻子想找人却进不来门。

章节目录

随便救助小动物的话可是会被爱上的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飞飞飞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飞飞飞猪并收藏随便救助小动物的话可是会被爱上的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