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许多,将废弃的垃圾和杂草赶到一块儿,用大垃圾桶或者随便什么大袋子把它们装进去,再找地方丢掉。

    社区每隔一段路就设立一处垃圾桶,开着小车的清洁工会定时拖走它们进行清理,其中的时间不长,但有时会正好错过。

    好在离家更远一些的地方,沙诺河源头的方向,还有一处用于处理大型废弃物的垃圾箱,只是位置隐蔽,很少被住户注意到。

    母亲每日打理花园,时不时会清理出些残枝败叶,有时候眼看着夕阳将尽事情还没做完,他便会主动搭把手,久而久之就知道了这地方。

    乔鲁诺处理完垃圾,突然发现有一团黑色的物体藏在垃圾箱后,像是动物的毛发。

    他盯着看了几秒,随后果断绕到垃圾箱后。

    是一个死人。

    垃圾箱的后面,一张倒过来的脸上,深黑的眼睛正对着乔鲁诺。他幽幽地凝视着他,干裂失色的嘴巴微张,好像来不及说什么就死不瞑目。

    然而,他的脸虽然朝着乔鲁诺,身体却半趴半跪在地上,像是俯首在地上亲吻乔鲁诺的鞋尖,倾尽所有、毫无保留地朝拜,下一秒却被扭断了脖子。

    乔鲁诺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想到立刻报警,而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冷静地,伸手去触摸那具“尸体”。

    摸上去的一瞬间,乔鲁诺彻底放下心来。

    果然,触感柔软,死人的皮肤往往粗糙坚硬,毫无弹性。

    身上没有血迹,而且在这种酷热的天气,没有散发腐败的尸臭,说明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死人。

    可以说,连“人”都不是,它更像被丢弃的人体模型。

    大概是这么一回事了,仔细查看才发现,它那看似干裂的唇瓣其实只是颜料褪色而已。

    只是它的身形过于逼真,它身上穿着上好面料、剪裁合体的西装,颈子上还打着生动的领结,也许是某家高级服装店废弃的产物。

    乔鲁诺总觉得那东西给他带来一种浓浓的熟悉和亲切感,但他不记得自己光顾过类似的西服定制店,见到过这样的人体模型。

    定制成衣的价格不菲,他只是个中学生,没有去这种服装店的必要。

    或许他小时候父亲带他去过,在乔鲁诺印象里,曾经有一群西装革履、态度低微的人环绕着他们。而他总是坐在一张柔软的椅子上,朝着天外张望。

    那场景里还有什么来着……他记不清了。

    乔鲁诺想着,往回家的方向走。

    直到他走出很远,直到他看不见拐角的垃圾箱,“人体模型”突然动了,他的嘴角诡异地微微上扬,一种堪称如沐春风的微笑浮现在他的脸上。

    “……乔鲁……诺,我……”

    他微笑地呢喃着。

    幸好他四肢折断,否则,他一定会拖着躯体爬到他口中的目的地。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当事人乔鲁诺,在返回的途中又遇上了一个人。

    他先是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循着声音拨开灌木丛,踏过草地,走下树荫,才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塔兰泰拉。

    乔鲁诺心中默念,驻足在原地远远地望着。

    泰拉穿着碎花的衣裙,倒在树荫下的花坛边。

    她身上几乎被水淋湿,发丝黏在两颊,稍显狼狈。仔细查看才发现原来水就是汗,透明的液体从她的额角滚落下来,顺着她脸颊的弧度划出一道弧线。

    他走了过去,端详了一会儿。

    泰拉没察觉有人靠近,她闭着眼,眼睫甚至都没有颤动一下,正处于熟睡之中。

    尽管天气炎热,她的表情并不痛苦,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做过了美梦。

    “泰拉,”乔鲁诺试着叫醒她,“泰拉。”

    “……乔鲁诺,”泰拉很快睁开眼,她动作迅速地撑起身子,竟然嘻嘻笑了起来,“我正找你呢。”

    她的脸上浮现着一种奇妙的满足,这让她看起来有点懒洋洋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不是说了吗?我来找你,嗯。”

    泰拉说起话来轻飘飘的,带着点调笑意味的轻浮。

    ……轻浮?上次见她,她分明还不是这幅态度。

    乔鲁诺有些诧异,看起来她状态不太好。

    “你中暑了。”乔鲁诺说,他觉得她热出幻觉了也说不定。

    “没有,我好得很呢,”泰拉嘀咕道,下意识摸了摸颈子,“不过确实有点口渴,所以等我跟你说完话,我一会儿,很快,马上就走。”

    乔鲁诺在她开口的空隙,又低垂着眼眸将她扫视一遍。

    她没什么中暑的迹象,面颊虽然不正常地发红,嘴唇反而像喝饱了水一样莹润,她只是出汗,像在太阳下等了他很久,又及时补充好了水分。

    “过来点吧?乔鲁诺。”泰拉没注意乔鲁诺的审视,她有点兴奋地招呼道。

    乔鲁诺走了过去,但没坐下。

    泰拉不知道是他的影子给她带来阴凉,还以为乔鲁诺已经坐到了她的身边,她的意识略微模糊,只想着把事情说完。

    “我找你是为了……什么来着,”泰拉的手抚上额头,颇为苦恼地回忆起来,“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人。”

    “什么人?”

    “大概是路人吧,我不记得你具体住哪儿了,就找人问了关于你的事情。他恰好知道你的名字,说你早晚会走这条路,所以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泰拉有些羞涩:“可是我实在又累又困,只好偷了一会儿懒。”

    “你在这儿等了多久?”乔鲁诺皱起眉毛。

    “中午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如果不是垃圾桶边的那个假人,乔鲁诺不会在外停留这么久,更不会特地选择一条阳光下的路。

    他不知道是谁说服泰拉这么做的,至少必定是同时熟悉他和泰拉的人。并且乔鲁诺能肯定,这个人不是米斯达,他不会做这么恶劣的事。

    而且这里人迹罕至,离他家还有一段距离,他很少走这条路,今天的路线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准确预言。更难以捉摸的是,这个人为何如此了解他家附近的情况,又出于什么心理这样捉弄泰拉呢。

    而泰拉她本人呢,竟然也心甘情愿地在这儿等着,毫无怀疑和怨言。

    “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吗?”

    “不记得,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记得了,说不定是梦里的人告诉我的呢,”泰拉反而不太在乎,“因为我的确遇到你了,这就够了。”

    她想牵住乔鲁诺的袖子,不知怎么就握上了他的手。

    她没料到这个意外,手指触电似的瑟缩了一下,清醒了大半,接着也不退却,而是就好像熟知他掌心的纹路似的,更加肆意地顺着他手中的空隙钻了进去。

    指尖相勾,泰拉轻轻捏了捏他的食指指尖,磨合着指纹,想说些什么。

    乔鲁诺垂着手,就这样看着她,没有将交缠的手指拨开。

    出乎意料的,她的温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凉一些,不如她那天如蒸汽一般热烈的气息。

    而且,有种说不清的柔软。

    泰拉的唇瓣微微分开,恐怕那抹嫩红会比此刻他手中握住的还要软和吧。

    “乔鲁诺,”泰拉的声音非常轻,“你现在幸福吗?”

    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没头没尾、也不像孩子们之间会聊起的话题。

    这种标准因人而异的东西实在不好判断,但作为一个普通的中学生,他自身、他的家庭、他的友谊,甚至他的恋情,都可以作为参考标准。

    目前成绩不错,身体健康,友谊长存,不尽人意的地方大概是家庭有裂痕、恋情暂时空缺。

    这样一想,容貌与生俱来,他甚至不需要焦虑自己额头会长几个青春痘,他担心的只有父母什么时候会离婚,仅此而已。

    可离婚之后,母亲似乎受到的伤害会更少,他也许会更幸福……是这样吗?

    见乔鲁诺迟迟不回答,泰拉像是放宽松了标准,又问:“你感受到痛苦了吗?”

    “并不痛苦。”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乔鲁诺如是说。

    “真好。”她笑了起来。

    “这就是你来的目的,没别的事了?”乔鲁诺问。

    他垂眸看着她,手臂微微向后曲,似乎是要挣开可又不太用力,泰拉来不及脱手,随着他的动作像在主动挽留他一样。

    “才不是,”泰拉睁大眼睛,急忙说,“过几天的镇子上有舞会,乔鲁诺,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乔鲁诺答应了,两人商定好时间后,乔鲁诺送泰拉回家,得知她家就住在沙诺河下游的那座小镇上,而去往镇上需要乘坐巴士。

    与山上的源头方向相反,那儿人员更为密集,面包店,教堂,广场,包括乔鲁诺的学校都坐落于这座小而紧凑的小镇。

    但他没怎么在上学之外的日子前往镇上,理所当然的,他还没去过泰拉的家。

    两人没有除了双脚之外的代步工具,乔鲁诺对自己怎么找到这儿的没有印象,只好边吃力认路边七弯八拐地走出别墅区,就好像不知道在半山腰上绕了多久终于下了山。

    期间乔鲁诺恰巧路过自家家门,向里面张望了一会儿,母亲没有在门口或是楼上的窗户处等待,他才放心离去。

    到达巴士站点,附近没有时间显示,天色尚且看不出早晚,不知什么时候日落。来回一趟时间实在太久,乔鲁诺只做了将泰拉送上巴士的打算。

    他们并排坐在长椅上,巴士好久都不来。

    距离之近,无花果的香甜加倍浓郁。好在乔鲁诺早已在母亲那儿闻过多次,他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能在这种气息之中平静地呼吸。

    乔鲁诺突然想到,当下的情况非常适合一个场景:青涩的男女互相依偎,这似乎属于人们印象中幸福的定式。

    假如这种事真的发生了,那么他就更没有理由说自己不幸福了吧。

    “现在这样真好,乔鲁诺,”呢喃的女声出现在他耳旁,“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就像,永不凋零的花园。”

    肩上突然一重,低头看去,泰拉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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