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灯笼悬挂在草庐门口,像两只静默的眼睛眺望密林深处,巴掌大的树叶在夜风中轻轻摆动,似在窃窃私语。

    伴随着风铃的清越声,莫颜睁开双眼,如冬日的晨露。身上的灼热已散去,好受了许多。

    察觉到微微响动,轩辕明夕收回眺望苍穹的视线,靠在门口投去平和的目光:“好些了吗?”

    “恩,”莫颜撑着泛红的指节,将身子支在床头,脸如极品羊脂玉,出口冷清如寒潭:“过来吧,太远了我听得废劲。”

    月光拉长的身影,转眼消散。

    轩辕明夕递过去一碗药茶,指尖都似乎饱含了念头,疑惑、质问,或是道歉,无数情绪在心口竞相涌动,最后却只落下一句低语:“阿言会消失吗?”

    莫颜半垂目光,小口地喝着药,并未作答。

    轩辕明夕耐心地站立在旁边,目光在她身上辗转,却并未觅得一丝与林言有关的气息。

    见她终于喝完药茶,随即下意识地去腰间掏,却发现他刚下山,腰间既没有果干,她也并不爱吃甜食。

    莫颜侧头望着屋檐倒垂的藤萝,目光如星空里的凉月:“你答应我的事终是没做到,既然你背弃了承诺,因此也听不到任何回答。”

    轩辕明夕接过药碗,倒了一杯花露递过去:“你要我娶玥儿,目前我们的婚约还在,你让我靠近她,这三个月来也一直在她身边,我不算食言。”

    他语气温和,虽然莫颜欺瞒在先,又用情蛊控制,可若非如此,他也无法认识林言,他不怨,也不恼,他只想劝莫颜放下执念。

    “你说的这些重要吗,我要的是玥儿经历痛苦和折磨,可不是还要搭上你的性命去守护,事到如今,你竟不责怪我,你可真是个圣人。”

    听上去似乎是赞扬的话,可她的语气却分明带着刻薄与不屑。

    凝视着她微皱的眉头,轩辕明夕道:“你别动怒。”

    莫颜冷笑了声:“你是担心她回到这具身体不舒服吧,真是没想到,不过短短三月,你竟真会心仪她,如此平凡之人!”

    “是,我钟情阿言,因为有你,我才能在她身上懂得情为何物,我不能失去她,而且她从来都不平凡,于我而言,她便是最好的那个。”

    “你这是在求我?”

    四目相对,轩辕明夕眼如皎月:“是,我在请求你,求你将阿言还给我,求你放下心中的执念,让三弟与玥儿相守。”

    病容显得红唇更艳,莫颜抬手又落下,掌心随即多了朵花,她边撕边道:“若玥儿与她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你会选谁?”

    说完,她抬眉定定地望去。

    眉心的月心印闪了闪,轩辕明夕正视着她,并未回答,转而道:“你安排三弟接近玥儿,又给我下情蛊,这表明一开始你就从未将希望到我身上。你了解我的为人却依然选择我,你说要拿回自己失去的一切,可是到现在为止你付出的远远更多,不是吗?”

    从第一次见到莫颜,他便心生怜惜,只是过去他误以为这便是男女之情,而即便莫颜口出厉言,可时至今日,承受伤害的人仍是她,他相信,她心中定有善念,定能让她放下心结。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让林言来到自己的身体里?

    清潭般的双眸一动不动,青丝随意散落在脸颊,良久,莫颜才开口:“你怎会如此天真,以为就凭你便可以说服我。”

    “我并非天真,你下的情蛊,不是你最明白吗?”

    情蛊,并不只是欲蛊,它会让相连的二人心意相通。

    “我自小背负仇恨,苦心经营多年又怎会不做两手打算,你别以为有情蛊就能揣测我的心意。其实你不知道吧,情蛊并不会影响你心仪玥儿,若非在刺杀那次她咬破你的肩膀唤醒子蛊,你就算中意玥儿也不会真正被情蛊所伤。只是在云城纵然她撮合你二人,你却并未真正靠近过玥儿,这不刚好说明我安排阿昱才是正确的打算,而至于你说的保护,在我彻底回来前,不到大婚那日血唤醒莫干剑,玥儿当然不能死,你可别想多了,我本就失去了一切,没有什么不可以被利用。”

    话毕又补了句:“当然,你会怀疑她怎会做与我计划相反的事来,若非如此,怎能瞒得过你们。”

    她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春寒料稍时的风,带着刺骨寒意。

    轩辕明夕眼眸微转:“是吗,连三弟你也真的不在意吗?”

    此话一出,莫颜的双眸在霎那间变黯,其中夹杂着柔软,贝齿紧抵:“阿昱的事你不用管,我自有打算。”

    “你与三弟......”

    莫颜不耐烦地将他打断,语气冰冷:“你不是已经猜到,还确认什么。”

    “好,我不问了,你别生气,一会气血又上来了,”轩辕明夕像是安抚小孩。

    “你看清一点,这是我的身体。”

    “我知道,”轩辕明夕仍平心静气:“你应该清楚,先前我曾以为自己心悦于你,在察觉心意后曾徘徊了好一阵,认为自己有负于你。”

    “你可真是个傻子,你那时......不是见过他与我在一起,明知我是在利用你,却还要守诺。”

    莫颜想到轩辕明成,眼底蕴上一股愁色,索性将眼闭上。

    轩辕明夕继续道:“你与二哥认识了很久?”

    “恩。”

    “你知道情蛊发作意味着什么,莫颜,我不明白,既然你二人互通心意,为何还要如此决绝,仇恨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紧闭的双眸下眼珠微转,莫颜脑海里闪现皑皑白雪中的炉火,院子里的傲雪红梅,迟迟没答话。

    轩辕明夕继续道:“今日我见到二哥亲吻你,方才明白为何他会一眼认出你,就像我一眼看清楚你并非阿言。莫颜,我对你抱歉,因为有背你的承诺,我对你感激,因为你让我遇见了阿言。”

    “你不好奇她来自何处,又怎会清楚一些事吗?”

    “我想亲口听她告诉我。”

    莫颜笑了笑:“原来你兄弟与情,连性子都如此一致。”

    她的声音不负先前的冷漠,反而带了丝惆怅。这不由得让轩辕明夕想起了曾经令人心疼的她,就是那双哀婉的眼睛让他误解了自己的心,那只是怜悯,它是情的一种,但却绝非男女情意。

    “我曾想过成全你和二哥,也想过照顾你一生。莫颜,上一辈的事情不该由你和玥儿来承受,你真的不能放下心中的仇恨吗?再过不久,二哥就会如愿登基,那时他肯定会来寻你。”

    “寻我?”夹带了一丝嘲讽,出口又是冷漠:“在北夏国的皇子中,你看起来最不受宠,可却没人比你自由。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的处境,我们之间没有未来,我也不能忘记曾经的痛苦和折磨。”

    “所以你还是不能放过玥儿是吗?”

    莫颜的脸颊埋在青丝中,一动也不动地靠在床头,甚至听不见呼吸,良久方道:“不可能。”

    三个字,明明那么轻,却如同一道春雷。

    似乎是预料中的答案,轩辕明夕的指腹轻轻摩擦着,他曾经便有过一个猜测,想了想,他终是道:“身负莫邪之血的女子,必须在嫁给她所爱之人后的月圆之夜才能唤醒莫干剑,你从一开始就设计好了,莫颜,你不仅要报仇,还是暗影阁之人。”

    她的行事计划如此缜密,而绝大部份时间她都在沉睡,那么必然有人在助她做这些事。这一路来只有暗影阁一直在暗中窥视,若真要他们死,恐怕他们确无法抵抗。

    莫颜的手紧紧攥着被角,脖子上的青筋有些突起,她本就是强行醒来,是以身已有些受不住,她缓缓抬起头,望着轩辕明夕额间还未散去的金色印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能奈我做何?反正你如今也不可能对我动手。”

    “我从未想过对你动手,”轩辕明夕回应着她嘲讽的目光,双眼澄澈:“莫颜,无论你还是三弟,我都不愿兵刃相见。可若最后你们仍旧要用玥儿祭剑,那么我会拼死相护。”

    空旷的沉默后,莫颜勾起了丝冷笑:“很好,那么你就继续保护玥儿到出嫁,那时我可是很想看看,你在她与玥儿之间会选择谁。”

    感觉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轩辕明夕没再继续问话,虽并未问很多,可他明白不能心急。

    他抬起手指,送了些内力进去:“你先休息,师傅说你强行醒来撑不了多久,明日你还要施展幻术。”

    莫颜蹙着眉头:“等等......”

    “怎么了?”

    “你绝不能对她言明心意,继续如以前那样,”莫颜紧闭双眼,将手按在胸口。

    眼底瞬间闪过不解,如同一阵清风,轩辕明夕飘到床沿,目光凝重:“为何?”

    “若你不想见她魂飞魄散,就按我说的来,你知道她的命掌握在我手里!”

    说完这句话后莫颜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玉白的脸上泛起红丝,额头也渗出了细汗。

    指尖紧紧抵着手心,快要嵌了进去,眼尾红了又红,高挺的鼻梁下好似呼吸停滞,风铃发出的声音打破了这死寂的沉默,轩辕明夕没开口,却从胸腔里传来发闷的“好”字。

    听到想要的回复,莫颜再次昏了过去。

    轩辕明夕目色沉重,今夜她特意醒来或许就是为了告诫,因为他已无法瞒不住自己的心意。

    可为何,他不明白,却无法不这么做。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落:“阿言,对不起,再等等我。”

    树叶的沙沙声好似无可奈何地叹息,月色更浓,山谷里的风,更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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