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琴从画展忙完回家,褪去沾了酒味的外衣,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端上手冲咖啡在阳台吹吹晚风,稍休息片刻又进了画室,一忙忙到了凌晨三点。

    第二天准时七点,她又强迫自己起床,吃了几嘴面包,喝了半杯鲜奶,又一一头扎进画室。

    连着忙了两天,到周四凌晨,终于完成周五画展客户指定需要的壁画浮雕,打电话给张总,周五一早叫人取走画后,祁琴才感到时间稍稍松动了些。

    可抬眼,窗外的杏树叶竟微微泛了黄。

    秋天来了!

    祁琴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又亏待了自己,一个夏天泡在画室,秋天悄然来临,她竟此时才发觉!

    四季如梭,弹指一挥间!

    祁琴有一种想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松驰感,打算去后海,拿出手机翻找号码,一时竟不知道联系谁。

    要好的、能谈得来的、单身的,都在北京以外的城市,北京城里只有一个赵玲。

    赵玲大学同窗四年,但她结了婚!祁琴想见她,却又越来越少见她。

    祁琴每次见赵玲,赵玲聊的话题全是关于家庭,不是老公,就是婆婆、公公、小姑,全是关于婚后的生活……祁琴插不进嘴,成了纯粹的聆听者。

    除了吃的、喝的两人能扯到一块儿,其他的全不在一个话题上!

    即使是说到关乎吃的、喝的,赵玲时不也要说她老公左明成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不管谈及什么,朋友间有形的、无形的都站着一个赵玲的老公——左明成。

    祁琴开始还能接受,慢慢的,她越觉得需要独处!

    但多朋友年,她不好说什么,只能不厌其烦地听着,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见面次数少了!

    祁琴想到赵玲,有些感伤!

    她看着赵玲的号码,打与不打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算了!

    秋天晚风温柔,祁琴带着手机下了楼,在小区里转转也不错!

    若大的小区安静舒适,算得是这一片最高端的住宅,像祁琴这样每月花两三万租住的人极少,大多是原住户。

    宽敞的花坛下孩子在嬉闹,老人在散步,没有任何混杂的商铺,有几处传来了家庭主妇们言谈间的欢笑声。

    许是她们又聊起了孩子,乖巧得都不用她们自己烧菜做饭了,还知道给她们拧背、换拖鞋……

    许又是谈到老公,不仅生意做得好,还从国外又带回了一直心心念念的礼物,不仅爱媳妇、听媳妇话,回来还会主动帮着媳妇手洗内衣……

    她们脸上全洋溢着笑容,却没有一家老公在身边!

    那些有老公陪着下楼散步的,都是细声细语,说着两个人的悄悄话!

    祁琴一个人溜达了半圈,找了处僻静的亭子坐下,微明的月光洒在亭角外,映得泛黄的树叶花白,好看极了,祁琴又想到她作画时的色彩搭配了……

    真是一刻也闲不下来!

    祁琴自嘲笑了笑,必须让自己神经休息休息,她想到祖公的话,已经好些天没有往家里拔打电话了,祁琴拨通家里的电话。

    电话是父亲祁礼杨接的,祁琴听到父亲的声音,比起往常要苍老些,问祁琴:“琴儿,还没吃饭吧?”

    祁琴今天算吃得最早的,不过,吃的是面包,笑着说:“爸爸,近段时间比较忙,一直忘了、给你们来电话,你这是伤心女儿没有打电话回家呢?从这周开始,我每周至少给你们通五次电话,不限时,好不好?”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低沉的声音:“好!”

    “爸爸、您是有哪里不舒服?你和妈妈、奶奶身体好吗?”

    “好……这几天熬夜、操办你奶奶后事。”

    “奶奶……”宛如晴天霹雳,祁琴瞬间站起,“奶奶她……她……”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静:“你奶奶她过世了。”

    “什么时候?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你忙,家里的事就不要你再操心了。你祖公他们是不是来见过你?你奶奶临终时,让你祖公去看看你!你奶奶说,她不逼你成婚了,但还是想你有个自己的家!”

    原来,祖公、祖母来时,奶奶就已经离开了!祁琴紧紧闭上眼,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滚落。

    三年来,奶奶在电话问祁琴最多的话就是:“有没有男朋友啊,带回来让奶奶给你把把关!”

    而祁琴对奶奶说的最多就是:“奶奶,不要着争,我总会给你带孙女婿回家的!”

    可是……

    祁琴把头深埋进长椅,哭成泪人!

    “你、没事吧?”身边传来一道温和的、沉稳的声音!

    祁琴哭花了脸,没有抬头,向前来问话的人摆了摆手。

    林清一晚饭后骑行散步,刚好经过,见祁琴独自在凉亭角落里低头轻泣,跳下自行车,递来一份纸巾!

    祁琴想收住眼泪,却收不住,一双红通通的泪眼抬起,说了声谢谢,声音哽咽,瓮声瓮气,悲伤过度,清鼻涕牵了线流下。

    可林清一身上没有了纸巾,他是下楼时顺手抽了一张出来,林清一骑上车快速离开,祁琴用衣袖收拾一下眼泪、鼻涕,刚走出亭子,林清一不知道去哪里很快又拿了一包纸巾过来,递给祁琴。

    祁琴呼了呼鼻子,“我不哭了!”可眼泪瞬间又掉落出来,林清一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祁琴接过纸巾,情难控,捂住脸蹲在地上哭了,这时候祁琴发觉,身边有有一个人安慰多重要!

    林清一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我们都是不轻易哭的人,你这是、遇事了?”

    祁琴哭了好一会儿,擦了眼泪,“……谢谢!”

    是谢林清一给的纸巾!

    “不客气。”林清一把剩下的纸巾全给祁琴,祁琴虽然心存感谢,但有一种无语感,“我真不哭了!”

    林清一好似恍然反应过来什么,低头笑了笑,然后抬眼,“人生有许多遗憾,哭是哭不回来的,不哭才最好!”

    “你有过不开心的事?”祁琴问了这话突然觉得十分幼稚,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哪能没有遇着一两桩伤心事!只是多数人不愿轻易撕开伤口给别人看!

    “我奶奶过世了,可我、到现在才知道消息!”

    “我奶奶过世时,我七岁,全程参加了奶奶葬礼,可那时,我什么也不明白……”

    *

    不日,周末。

    赵玲带着老公左明成来找祁琴,饭后三人在小区打羽毛球。

    风不是很大,却时而有一阵劲风吹,羽毛球从祁琴手上发出时,被风送去了篮球场外的树杈上。

    祁琴、赵玲、左明成,三个人抱着树摇了一阵子也没能把羽毛球摇下来,所索算了,球袋里还备有一个。

    这局是祁琴发球,祁琴见风停了,空手发出羽毛球,风起又吹了回来,这回不是吹到树杈上,羽毛球随风在空中一卷,飘落去了篮球场外的高墙上。

    赵玲望着眼前高高的围墙,最后一个也这样废了,“我看是不该打羽毛球,要不我们换个活动?”

    本来也没有想打羽毛球,是赵玲提起,祁琴起了兴致陪打!

    可开场还没打两局,兴致正浓,眼见打不了,祁琴固执病又犯了,爬上树杈誓要把羽毛球拿下来。

    奈何树太高,祁琴试了两次,都没能爬上去。

    “你行不行?要不让左明成上去?”赵玲提心吊胆,生怕祁琴摔了,她一个人可没人照顾。

    赵玲新进了一家外贸服装公司,也不好翘班来照顾,而且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距离也是重要问题!

    祁琴说:“看我的!”然后脱了鞋,非要自己拿下来不可,让赵玲帮忙托着屁股,加上左明成十分机灵地递上球拍,使出吃奶的劲,最后总算把羽毛球从树杈拨落下来!

    墙外,林清一带着队里同事到球场打球,风拂过白杨树叶,飘落下那一刻,叶子转开视线,看见祁琴光着脚站在半树腰往下跳。

    赵玲、左明成做好全力接住她的准备,祁琴落地时,人被林清一扶住。

    “……你?”祁琴身体弹开式站稳,赶紧穿上鞋。

    身后一众队友整齐着装,一字排行看着。

    此时,祁琴才知林清一是某军分区人员,具体什么职务,祁琴没有细问,林清一好似也不便于说,邀请左明成一起打了两场,祁琴、赵玲成了为数不多的两名观众!

    第二天,林清一推掉饭局,从办公室回到家,给祁琴发了信息,“下楼来走走,我在楼下。”

    祁琴盯着空白的画纸,不假思索,回绝林清一:“今天不行,我想凭我记忆多画一几幅画!”

    “是画、关于奶奶?”

    “对。”

    手机很久没有回应,祁琴起身到窗前,见林清一还在楼下的长椅上独自坐着,踩过一地乱糟糟的画纸,下楼来,林清一迎着她站起身,“画得怎么样?”

    他的记忆中,已经记不清奶奶的样子了!

    祁琴说:“今天、好像没有一点灵感!”

    “要不出去走走?去商场?去看一场电影?去喝一杯咖啡?”

    “在这里坐坐其实更好!”祁琴微微一笑。

    林清一陪着她坐在凉亭里,慢慢聊天,说些彼此有趣的事,还有和奶奶有关的事情,是些小时候的事……

    祁琴笑得开心,但见林清一手臂上野战训练留下的疤,对林清一多了几分钦佩,直到夜里十一点,露寒,两人才各自回了家。

    随后几天,祁琴一直关在画家里。

    画纸上奶奶的轮廓渐渐清晰,祁琴画完最后一笔,在奶奶额前添上深陷下去的皱纹,轻轻亲吻,画笔从手中落地那一刻,她哭了。

    而林清一那边,这两日上面领导来视察工作,林清一全程陪同,直至送走领导,也是一周后的周末,林清一给祁琴来了电话。

    当祁琴出现在楼下,林清一手上拎了两箱梨子送给她,“秋白梨,可以做成冻梨,我家里还有,我一个人吃不完!”

    祁琴听出林清一是一个人,想问他是单身?但又觉贸然、唐突,接过梨子!

    重!

    身板瞬间被压弯,林清一伸手接过替她先提着,“我送你上去。”

    “我屋里很乱,平时作画……几乎没有打扫,每周就阿姨过来打扫一次。”

    林清一说:“我不进屋!但并不是因为你屋里乱!”

    祁琴明白,打开电梯,来到门外,林清一把两箱梨子放进门口,在门外等着祁琴,祁琴把两箱梨子归整好,拿了两袋海鲜出来,递给林清一,“礼尚往来!”

    林清一不好不接。

    其实祁琴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梨子,第二天叫赵玲来拿了一箱半回去,剩下半箱,她放进了冰箱,冷冻三天后,她又给林清一送了冻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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