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矜捂着手里的手机,像是揣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使她自己也有见不得光的局促。

    “有个朋友晚上约我见面,我就不去聚餐了,你们去。” 说着,梁矜就要下车。

    “什么朋友?”万乐菱说:“叫上你朋友一起,我们一块去热闹点。”

    梁矜上车的半道推开将要合上的车门,她并不知道沈泽清在那个方位,望着四面八方,皆是迷路了的茫然。

    梁矜感觉自己乱了阵脚,她语速极快地开脱道:“他和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熟,见了反而不好。”

    万乐菱还想说什么,她那个表弟可就等着梁矜跟他共进一餐了,知道人没被她带进来,还不得对着一桌子珍馐美味心如死灰,怪倒她胃口的。

    梁矜往外走,压抑着要破壳而出的紧迫,敦促万乐菱一路顺风。

    车队启动,在辽阔的马路中央变成黑点,这过程如同海岸线吞没了远航的船只,漫长得燥人。

    反复看着这一条信息,梁矜跟大晚上见了鬼似的,夜色沉沉,她绕过夹着细香的花树,寻找着沈泽清的车却又不希望他出现。

    铺着石板砖的小道,冷寂的月光照出了一道道树荫,花香似沉醉的酒,叫人快要熏倒在里头。

    梁矜双手放在身前,提着手提包,她欲转身离开。

    一双男人的大手盘桓在女孩的肩头,沈泽清几乎是以撑着的姿势,一只手扣着梁矜的肩头,一只手环绕过她的臂膀,微微抵着上衣的布料,两指之间捏着一支点燃的香烟。

    无处可逃的压迫气息,沈泽清贴上来时,梁矜吓得瞪圆了眼睛,她提着包的手反射一般去扯沈泽清的手,结果当然是扯不动。

    她平息着自己紊乱的气息,默念着不要怕。

    “矜矜,你是不是打算不要我了?”沈泽清抽了一口烟,鼻尖溢出疑问着的“嗯”的低声,那口浓白的烟,像最纯的烈酒,呼在梁矜耳垂和后颈处。

    梁矜的皮肤被身后的男人烘着,像是站在了雪天熊熊燃烧的火炉前,烟草味和香木燃烧的气味屏气凝神都避不开。

    沈泽清顺着梁矜正对的方向看过去,消失的车队已然连一小块如黑斑的点都没有了。

    “他们走了,”他捏着烟的手拿远,反着梁矜的方向,“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

    梁矜侧眸瞥到沈泽清突起的骨节,仿佛是上好的瓷器美玉,指尖收紧扣着她的肩膀。

    “人都有害怕的东西,沈泽清你怕什么?”

    梁矜在他面前从来不肯示弱,她后背飘然的黑发扫在沈泽清衬衫上,如煽风点火的风,煽动着沈泽清内心深处的东西。

    沈泽清的手指用了劲儿,捏得那根香烟的形状变了形,“我怕什么,我绕了这么大的弯子来找你,你不知道我怕什么吗?”

    矜矜,你是不是打算不要我了?

    梁矜回味着沈泽清开口先问的那句,难道他怕这个,自己原来有好大的本事,竟令沈先生害怕。

    他既然害怕,就应该离自己远远的,这样梁矜也不用整天被他吓得担惊受怕。

    人就是那么矛盾,你害怕她的无情,可又离不开她。

    梁矜自嘲转过身体,沈泽清扣着她肩头上的手落了空。

    沈泽清高大,梁矜需要仰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

    在沈先生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年轻的女孩眸子映着半弦月亮,清凌凌得动人心魄,中式美人的鹅蛋脸宛如光滑的羊脂玉。

    一绺暗香浮动的发丝贴在了她的下唇,似黑纱蒙住了含苞欲放的花,清润的光泽是凝结着的晨露。

    “我都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矜矜啊,你简直非要我剖心明志不可。”

    沈泽清拨开那捋发丝,浮云东游的夜色下,他滚着喉结,克制地在梁矜唇角落了一吻。

    这个吻就真的只是轻轻一贴,什么声响都没有,却暧昧得让梁矜头脑都发了昏。

    恋爱经历空白的梁矜,哪里和男人尝试过亲吻,风声中有男人低沉的喘气声,她别着下巴想要躲过去。

    香气令人着迷,燃烧的香烟悄无声息地落下了烟灰,团出雾气。

    沈泽清的拇指抻到梁矜脑后,指缝间发丝柔滑一片,他追上她的唇,唇与唇相贴。

    放慢着的又响声清亮的亲吻,真是躲也躲不过去,梁矜的头发被沈泽清揉的乱了些,白皙的双颊红得滴血。

    “沈泽清,你昏头了。”梁矜的脚绵软得不像话,同他争辩都是一把娇俏的甜嗓,无意识里普通话混杂着南方的口音。

    这是沈泽清从未在梁矜嘴里听过的新奇,他笑过之后依然强势地说:“以后,不许躲着我。”

    梁矜看到他的车,认命地朝着那个方向走,“你在我身上安个定位器算了。”

    “那我是安在哪里,”沈泽清的手横在梁矜颈间,遏制住了女孩前进的脚步,“人体的头部、手部、小腿、心脏等皮下组织都可以在不损伤肌肉以及内脏的情况下安装芯片,你想安在哪里?”

    梁矜脚底生寒,可男人温热的脸颊贴了上来,沈泽清垂下头,“我玩笑开得过头了,是不是吓着你了。”

    女孩的手紧紧抓着手提包的带子,他们方才温存过一会儿,他不该这么就吓着她。

    “不要怕,那太疼了,我也会跟着你痛死过去。”

    沈泽清犹记得梁矜扎过静脉的手,针扎得手渗出血珠,苍白的手背上青色的静脉似吸取着她精血的寄生植物。

    他牵过梁矜的手,干燥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女孩的手背,“梁矜,你常跟我讲些中听的话。”

    沈泽清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心眼能小成这个程度,为了刚才那句梁矜的驳斥,跟她置气。

    但其实,只要梁矜愿意说一句软话,他什么都不会跟她计较。

    车是沈泽清开来的,这趟行程,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先生出行都由司机驾驶,他已经很少会握着方向盘去费神燕京水泄不通的交通。

    餐厅是沈泽清朋友的地界,梁矜进去就感受到了与外界隔离开来的春暖花开。

    她脱下衣服挂在椅背后,服务员各给沈泽清和梁矜递上一份菜单。

    中式的菜系,正宜古色古香的一层小院。

    中间的天井栽花通水,汩汩的泉水流过小池,清澈地冲刷着生长着荇草的缝隙。

    一顿饭毕,梁矜没吃出什么滋味来。

    沈泽清打断了她的聚餐,随心所欲的行事风格让梁矜惶惶然,她能有多高兴的情绪去吃这顿饭。

    乏味间,梁矜甚至忘记了外套还在里面。

    沈泽清说他去取,梁矜赶不上他的脚步,只得停在原地。

    一个男人靠着门缝处有意无意地瞧梁矜,他估计就是沈泽清的那个朋友,一副成熟男人的样子,还偷偷摸摸。

    颜江手里攥着酒杯,在梁矜发现他时,将酒灌入喉头,散了一手的扑克牌。

    不怪颜江好奇,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拿下沈泽清,实在是大跌眼镜。

    沈泽清臂弯间搭着一件女式外衣,走过来抖开了衣服。

    梁矜伸手自中间抓住衣服,迫使沈泽清只能松开了手,“你那个朋友牌都输了几轮了,心不在焉。”

    颜江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蹬鼻子上脸,他支在牌桌的手归拢了扑克牌。

    这姑娘瞎说话也不能在沈泽清跟前说啊,是怕他死得晚吗,自己好歹是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人。

    颜江满脸堆笑地过来,“这不是头回见面吗,失态失态。”

    梁矜伸直胳膊穿衣服,握着一把头发腾出了领口。

    “姑娘,你多大啊?”颜江听闻这姑娘是个学生,但外表看着太年轻了些。

    “问人年纪更失态。”沈泽清稍微俯身给梁矜敞开的外衣系扣子,细致地一颗一颗扣好,那样子生怕冷风吹了他的心上人。

    是年纪跟人姑娘相差太大,不许别人提了吧。

    颜江心思活络,估摸着最年轻是上大一的年纪,跟沈泽清相比,那还真是够小的。

    沈泽清揽着梁矜的肩,“走了。”

    梁矜忽然回头,她点了人家的窘相,依然笑吟吟地说:“再见。”

    颜江连连应声,“您走好,您也走好。”

    都走好,行了吧。

    屋里头有人喊颜江回来再打一局,颜江骂他一句“催命鬼啊你”,走到牌桌前倒了一杯酒。

    “那姑娘,你看见了?”

    颜江啧啧两声,“长得一副漂亮心肝宝贝的模样,就是里头是个龇牙咧嘴的麻烦精。”

    牌友洗着牌摇头,“您还别说,这样的姑娘就是抓人的心挠人的肝儿。我估摸着以后,沈泽清结婚后也得留着她养着。”

    颜江打出一张牌,“我看未必。”

    沈泽清低眉顺眼地给梁矜穿衣系扣,那姑娘还不领他的情,以后还指不定谁不要谁呢。

    “怎么说?”

    颜江看着牌想着下步跟不跟,丢了几张牌下去,“你见过沈泽清有女人吗?他这是要跟人私定终身,朝着百年好合奔啊。”

    三个牌友唏嘘几声,“我可听说柳向梦回来了,沈家说要跟柳家结亲家,找一个小门小户他老子答应吗?”

    颜江嗤笑道:“你还真以为沈泽清受他老子管,人在集团里早把他老子的锅都给掀了。”

    爹还是爹,头上顶着儿子的名头就得孝顺,几个牌友可不认为沈泽清找个媳妇要把爹给气死。

    最后的扑克牌抛出,颜江瘫在椅子上,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回,他叫道:“输的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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