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清将送来的汤放到桌台上,提起水壶倒了一杯温水,“喝点水。”

    梁矜的手器械地抬起,吃力地去接水杯。

    唇色发白,鬓角渗着冷汗,清润的眸子哭成了红色。

    沈泽清顿了顿,反过来握住了梁矜接水杯的手,另一只手凑到她唇边。

    梁矜很顺从地喝了点杯子里的温水,水流过嘶哑肿胀的喉咙,压着恶心呕吐的感觉下去。

    沈泽清喂梁矜喝了一点水,去柜子里拿了一件干净的上衣换上。

    敞开的领口松松垮垮,料子是柔和的纯棉,样式也是休闲的款式,没有多余的装饰物。

    沈泽清这几天都陪着梁矜住在医院里,套间里的一张办公桌放着一支用来签字的钢笔,文件拿走又有崭新的送过来。

    他记着让梁矜吃饭,却忘了自己还没有吃午饭。

    梁矜的手支撑着身体,偏着头咳嗽几声,“沈泽清,你把饭吃了吧。”

    “好。”沈泽清坐下,比起这个,其实他更在意梁矜想不想吃饭。

    李丽云煲汤的手艺依旧精湛,每次只加一点调料,就能煲出食材最大的鲜味。

    沈泽清手中握着一个汤匙,倒了一碗汤出来,清亮盈润的一碗。

    鲜味飘到梁矜的鼻子里,除了喝一点温水,她的胃里就没进过东西。

    李丽云煲的汤味道鲜香却不油腻,引得肚子咕咕地叫了一声,梁矜的手捂着胃,垂着脑袋。

    沈泽清放下筷子,他带过来的午饭总算有了点作用,只用他喝过的汤匙舀一勺汤送到梁矜嘴边,要她张嘴。

    梁矜看着保温桶里的汤说:“再给我盛一碗,不要这个勺子。”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说错了,明显是在嫌弃沈泽清。可是她咳嗽感冒,共用一个勺子岂不是会让沈泽清感染病毒。

    沈泽清给梁矜盛了小半碗清汤,现在她的肠胃脆弱,一下子没有能力进食太多东西。

    梁矜坐起来,“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在关心我。”沈泽清换了一个没用过的勺子,盛了汤放在唇边吹了吹。

    梁矜向后拢着头发,小心地喝勺子里的汤,抿着水润的唇问:“你怎么知道?”

    沈泽清送上热汤,阴影打在他的眼底,将眼底晕着的青色加深成黑色,有些阴郁之感,“一片冰心在玉壶。”

    梁矜挑着一抹笑,牙齿咬了咬勺子,“不是,是一片冰心在高汤。”

    沈泽清重复一遍,“嗯,一片冰心在高汤。”

    两人不知不觉篡改了古诗名篇,梁矜也顺利地喝了下小半碗汤。

    吃完饭,沈泽清叫人把东西收拾下去。

    室内的花香芬芳,万乐菱插在花瓶里的花枯萎了,沈泽清抽出几支又将新鲜的烟灰色玫瑰插进去,好像玫瑰从来不存在过枯萎。

    “困了?”沈泽清揉了揉梁矜的头发,吻下她的额头说:“我们睡觉。”

    “你要跟我一起睡?”梁矜瞧着沈泽清掀开被子的一角,看不出他离开的意图。

    沈泽清上床,头枕着枕头,拍松了枕头暗示梁矜躺下来睡。

    梁矜为难,“可是……”

    “没关系,都睡了那么多次,不差这一次。”沈泽清疑惑地说:“难道你觉得够了,不愿意跟我一起睡。”

    好见异思迁的梁矜,一颗心冷得像冰。

    “你知道我不是想说这个,你一直都是在那张床睡的啊。”梁矜的耳朵热了热,刚才沈泽清都知道她的意思,怎么可能到这里想不通了。

    这是一间套房,陪护的床原来放在外面,沈泽清是后来挪到房间里的,就在梁矜边上,两人离得很近。若是同时下床,两人穿鞋的头都要相撞上。

    “我现在不想睡在那里。”要不是担心梁矜睡不好觉,他怎么甘心屈居在另一张床上。

    沈泽清望着梁矜眼眸温柔,却令人感到惊世骇俗地说:“我只愿意跟你睡。”

    梁矜条件反射地上手捂着,嗓音细细,“闭嘴。”

    沈泽清揽着她的腰,趁着这个机会将人揽到怀里。

    梁矜埋在软和的纯棉布料里,听着成年男性躯体强而有力的心跳,一点一点地放下手。

    她传染给自己才好,这样自己就能和她一起共同感受病痛,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梁矜受苦。

    沈泽清道:“矜矜,我要是能帮你分担痛苦就好了。”

    梁矜闭着眼,揉着哭肿的眼睛,微微地刺痛,“痛苦不是一件值得分享的事情,我更情愿一个健康的人陪着我。”

    她要看着人是如何健健康康地活着,她自己也才能有信心地活下去,好让那些等着她死的人空欢喜一场。

    “可惜你跟我是单独的两个个体,如果我能切实地感受到你的痛苦,那么我也能切实地感受到你。”沈泽清自顾自地说着,声音飘忽像是疯子在喃喃自语。

    抱歉他如今只能用尽全力地去共情。

    沈泽清拿下梁矜的手,温热的手指传递着温度,那温度仿佛能融化一切痛苦。

    他轻拍着梁矜削薄的背,低沉的嗓音哼着一段段曲子。

    浓郁的花香淡化了消毒水味,梁矜的手沉下去,眼皮也越来越沉。

    她很快地睡着了,也许因为沈泽清身上令人安心的木质香。

    沈泽清搂着她,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划开,降低了手机亮度,昏暗的屏幕上,最近的一通电话号码就静静地待在页面上。

    ……

    梁矜做了检查,她的身体已经在变好。

    恼羞成怒的大伯母没有再跟自己打电话,梁矜却知道她不可能善罢甘休,跟自己弟弟打了一通电话嘱咐他不要管家里的事,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学习。

    门被推开,万清雅和吴若灵进了病房上,手上提着给梁矜礼品。

    梁矜讶然,表情不显,心里倒是高兴,“你们怎么来了?”

    万清雅放下礼物,拿下口罩说:“来看我们可怜的梁大美女了,你生病了几天,可不止我们担心坏了。”

    新来的舍友补充道:“可不是,表白墙上一条一条都是希望你的病早些好呢。”

    梁矜生病,急坏了那群喜欢她的男生女生,时不时就在表白墙上发几条。

    吴若灵走进病房的时候就有种不太真实感,她印象里的病房拥挤狭小,一些医院的病房甚至是老化破旧的样子。

    梁矜住的病房应有尽有,占地面积又大,跟酒店套房没什么区别。

    万清雅家里有钱,却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你住院的环境不错呀,不少钱吧。”

    梁矜点头,如实说:“嗯,我的男朋友钱。”

    亲口说出来,她果然不太习惯,根本说不顺口。

    知道梁矜的男友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但是私人医院的顶级套间说住就住,那可不是一般的实力。

    只是几人都不是燕京人,也不懂沈泽清的地位已经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了。

    万清雅摸摸梁矜柔软亲肤的被子,“看来表白墙上的同学们可要伤心死了。”

    梁矜无奈,递给她一盒小番茄吃,“别跟我开玩笑了。”

    “知道你脸皮薄,”万清雅吃了一个,将盒子给另外两个舍友,“医院环境是挺优美,其他方面还行吗?”

    梁矜聊道:“有你们整理的PPT和笔记,我学习也没落下太多课,目前还能参加期末考试的。”

    万清雅擦擦嘴,“别太拼了,你平时就学得用功,期末周也不用突击,直接去考试也行。”

    吴若灵吃着小番茄,问问了梁矜的病情就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对了,梁矜,你真的要从我们宿舍搬出来吗?”

    她们在宿舍里不是相处得很和谐吗?梁矜一走,她们还真不习惯。

    等宿舍空下来,还不确定辅导员会不会再塞人进来,要是跟新舍友一样还行,要是跟姚倩似的,宿舍里又要天天争吵。

    万清雅也赞同说:“对啊,虽然我们在一个学校里,但是我挺舍不得你走的。”

    成绩又好长得漂亮,宿舍收拾得也干净,简直是好舍友的典范。

    梁矜皱眉,被万清雅拉着的手蓦然地按了按,“搬宿舍,什么时候的事情?”

    吴若灵吃惊,“你不知道,怎么可能,申请导员都批下来了,只剩你的行李没收拾。”

    梁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还以为自己是说错话了呢。

    万清雅叹口气,“梁矜,你看你,生病都把脑子烧糊涂了,连自己申请走读的事情都忘记了。”

    如果不是她本人去申请走读,辅导员怎么可能给她批了。

    吴若灵带着同情看梁矜,关心道:“东西我们没动,反正你也别急着来收拾,好好养病。”

    梁矜没再解释,但是她大概知道是谁做的了。

    梁矜记得自己说过下个学期搬过来,沈泽清只不过提前了日子,却不同她商量几句。

    明快的心情再次低落下去,手上青紫的痕迹未消。

    没有沈泽清的允许,梁矜的舍友们不可能进来,他此刻穿着一身得体的衣服,黑发打理得服帖,不似前些日子那般憔悴。

    吴若灵磕磕巴巴地说:“您好。”

    她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只是问了声好。

    沈泽清为自己做了个简单的介绍,“你们好,我是梁矜的男友,沈泽清。”

    他实在太有威严长辈的压迫力,几个仅仅二十岁的女孩子都浑身地不自在起来。

    待了一会儿,梁矜说让她们回去,医院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容易感染病菌。

    沈泽清要派车送她们回去,几人推拒了一番,最终是被沈泽清的司机送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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