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矜研究生毕业的那年,她拿到了燕京大学的文艺学硕士学位,同时也要结婚了。

    “你终于读完研了。”

    万乐菱在国外只读了一年就结束了,入职家里的集团后她哥也没空管她,先从基层工作做起,每天打卡上班,比上学的时候还要悠闲。

    “读完研究生要读博,我导师已经准备让我继承她的衣钵了。”

    读书的日子远没有结束,梁矜再读博士,在师门的地位可谓蒸蒸日上,导师看重她于是为此办了庆功宴,底下的新招的研究生一口一个大师姐叫着。

    梁矜学着导师的语气,语重心长地道:“四五十岁才是学术研究的当打之年啊,梁矜。”

    万乐菱跟着笑了两声,说中文系的老师真有意思,转头向门外叫了一声,“颜江有没有酒啊?”

    “姑娘家少喝酒。”颜江在棋牌室里摸着烟,他掏出来点了一根,眯着眼就要困在棋牌室内。

    在他这吃饭,一个不小心把梁矜灌醉了,自己还怎么跟沈泽清交代,那丫的还不得砸了这“乌烟瘴气”把人都给带坏了的地。

    服务员给上了果酒,是两杯不是两瓶,而且多了没有。

    “请用。”

    万乐菱喝了一口,果然里面百分之八九十都是果汁,她气得把装饰的一片橙子泡在杯子里。

    “酒精呢,你别告诉我是高温天气所以蒸发了。”

    好理由,颜江想,下次跟那群孙子喝酒的时候就这样糊弄他们。

    颜江吸一口烟,躺在沙发上也不动弹,“我的大小姐,你自己都说了,我还能怎么办。”

    万乐菱找茬说:“你有没有服务精神,我是客户,你就这么怠慢上帝。”

    外面吵吵嚷嚷,颜江把烟灭在玻璃烟灰缸里,他的一双腿翘在凳子上,“你爱护一下长辈好不好,我要睡午觉了。”

    年纪大的人就是爱睡觉,万乐菱一点也不拍里面的人听到,朗声道:“为老不尊。”

    “我小舅舅也跟颜江一样爱睡觉吗?”

    毕竟沈泽清的年纪比颜江还大,原本他的习惯就跟养生的老年人没差。

    如果是这样,那小舅舅跟梁矜的生活作息会不会有代沟啊。

    梁矜抿了一口果汁,“他不睡午觉,我们晚上十点半就睡了,到第二天精神头很好,工作效率也高。”

    因为梁矜从不熬夜到凌晨,可她又不缺核心期刊论文,这事传到学妹学弟那里也成了奇闻轶事之一,大家都奉师姐为“掌控效率的神”。

    要不说这两口子能过到一块去呢,敢情一个比一个会休养生息。

    梁矜问起万乐菱的近况,“你是不是也快要跟舒游结婚了?”

    万乐菱点头,沈芳菲把他们的婚期排了在梁矜后面,等小舅舅结完婚,就轮到他们了。

    结婚对象都是沈芳菲拿主意,既然她看中了舒游,自己有什么可挑刺的地方。

    而且对方把事业发展到了燕京,不需要嫁到港城,万乐菱就答应了。

    她激动地催促说:“快给我看看婚戒,昨天晚上我都没来得及看清楚。”

    他们的求婚仪式是在翠园湖上进行的,碧波缥缈的湖面漂浮着绢纱做成的莲花灯,万千微弱的橙黄火光汇聚成流动的江河,不用点灯笼,也清晰地照出了四周绵延到楼阁高处的游廊。

    沈泽清和梁矜在一座画舫上,万乐菱在岸边当气氛组,凭着人眼的视力,仅能看见自己的小舅舅给梁矜戴上了戒指。

    求婚誓词什么的她没怎么听到,但戒指一定是非看不可,这是求婚仪式最关键的点。

    后来小舅舅带着梁矜不知道去哪了,万乐菱拍完照片,也没找到梁矜。

    “幸好你提前说过,”梁矜把手伸到桌面上,并拢五指,“今天特意找出来又戴上了。”

    万乐菱不出意外地捂住嘴巴低声地惊叹,打开手机附带的手电筒,将白光对准戒指上的主石,念念有词道:“这纯净度,这切割技术……”

    她恋恋不舍地关掉手机,指尖在戒指上滑过。能让小舅舅拿出手的定然不是凡品,可万乐菱自己活那么多年都没见过这种级别的珠宝。

    梁矜不懂宝石的评价标准,她只能看出颜色漂亮,设计优雅,剩下的就是戴着不太方便,容易引起注意。

    万乐菱佯装不经意地又摸了两下,“婚纱呢?”

    梁矜摇头,“还没找到时间试纱,前两天忙着硕士毕业。”

    万乐菱对衣服和珠宝都颇有见解,能参与到梁矜的婚纱挑选的活动中,简直不能再有意思了,“那你现在有没有空?”

    梁矜已经跟她在颜江这吃了快一个小时的饭,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你觉得呢?”梁矜抽回手,托着下巴哼了一声。

    给别人挑婚纱比给自己挑婚纱还要开心,万乐菱赶忙收拾包,对着服务员抬了抬下巴,“记我账上。”

    被万乐菱吵醒的颜江,此时在棋牌室里思考人生,过年的时候他要在牌桌上连着万乐菱那份,一本万利地让舒游还回来。

    婚纱店里,评委席上又加了一位。

    “梁矜,没想到这次见你都要结婚了。”柳向梦打了个招呼,笑说:“我现在是不是该叫婶婶了?”

    “你这样叫她,梁矜要害羞的。”万乐菱欠打一样,“是不是啊,小舅妈?”

    梁矜脸颊上飘着红,也没办法反驳,“不要取笑我了,乐菱你说好带我来试婚纱的。”

    店员给拿软尺给客人量了三围,约设计师重新定制的婚纱要反复地修改样式,梁矜就暂时选择了现有的婚纱作品。

    他们三个人边聊边走,店员跟在后面记客人看中的编号。

    远处的衣架还挂着婚纱,似乎走不到尽头,梁矜累得忍不住找了个地方坐着,“婚礼上要穿多少件?”

    “五六七八九件吧?”万乐菱在心中默数,问得更详细些,“你们要办几天?”

    “一天。”梁矜可没打算办惊天动地的世纪婚礼,她折腾不动,也没时间折腾,简简单单就够了。

    “试婚纱至少得几十套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柳向梦身后的店员抱了一件主纱,是她刚才挑的其中一件,“我们去试衣间,加油哦。”

    梁矜化完妆,在店员的努力下终于穿好了一件,她手里提着裙摆,边上有造型师拿着卷发棒卷头发。

    柳向梦觉得婚纱背后的系带松了些,她走过去,把系带向上提,重新调整到合适的位置。

    “谢谢你。”梁矜的唇涂了口红,她有些不太习惯地微微张开口,“以前的事情也谢谢你。”

    那段在港城的日子,如果问梁矜愿不愿意再经历,她仍然会回答“是”。

    “不用谢我,怎么选择是你的权利,我帮你也是我的选择。”柳向梦将婚纱背部的系带整理好,她站得远些看着面前装扮好的新娘,对着梁矜送上自己的祝福,“选择过后,我希望你的结果是你想要的。”

    婚礼如期举行,扔手捧花的环节,一众亲朋好友都挤在了一起。

    梁矜手绣的头纱拖到地上,花纹和身上的婚纱相呼应,她拉着沈泽清的手背对亲友。

    紧握着一束洁白的玫瑰,白纱拢到胸前。

    伴郎和伴娘的队伍在后面起哄,梁矜定了定心,双手向后面一扔。

    花束在空气中滑出一道半圆的弧线,底下是伸长的十几双手,机缘巧合之下落进了万乐菱怀里。

    刚开始不可置信,接下来万乐菱举着花束开怀地笑,得意地对梁矜道:“我拿到了,矜矜。”

    伴郎陈林大声抗议,“不算,不算。”

    “就是,你都要结婚了,跟我们单身人士抢什么。”颜江把穿着西服的舒游拉过来,他也是伴郎之一,“你不管管你老婆?”

    作为万乐菱老公的舒游毫不争气,双眼盯着万乐菱笑得别提多甜蜜了,“她能管我,我不能管她。”

    陈林和他的好友颜江同时感叹,“啧。”

    万大小姐结了婚,也还是山中称霸的猴子。

    “我结婚的时候再扔一次不就得了。”万乐菱攥着梁矜扔给她的花就是不放,嘲讽道:“我看你下次也接不着。”

    “喂,婶子给评评理。”陈林立刻要呼叫救兵,被万乐菱用花打得抱头鼠窜。

    梁矜快要分不清里面跑来跑去的几个人是谁,反正仪式是结束了。

    沈泽清提着婚纱的裙摆,牵着妻子的手到后面去换敬酒的衣服。

    敬酒服是一件正红的旗袍,梁矜的头发挽着,有几缕垂到锁骨上。

    酒过三巡,尽管有沈泽清挡着,在大喜的日子里,梁矜不免喝了几杯。

    敬过一圈,他们正好出了宴会厅。

    沈泽清揽着梁矜的腰,他唇角漾着暖意,“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跟你去州城,你也是喝了酒,要跳进湖里去摘莲花。”

    梁矜扶了一下额头,她的酒量还是不行,只喝了几杯连路都要走不稳了。

    沈泽清讲着从前的往事,“你说,要最白的那一朵。”

    梁矜听他说自己的糗事,擦了脂粉的脸庞被酒色润得粉白,弯唇笑得羞怯。

    “醉鬼的话不能信,你不该带着我过去。”

    沈泽清从背后抱着梁矜,指骨搭着鲜红的暗纹布料,似红梅覆雪。

    “那怎么办才好,我最受不了你撒娇。”

    沈泽清着实有些纵容梁矜,说着一些软话,便心慌得什么都要奉上给她。

    梁矜想出办法,“你力气那么大,不如把我拉走算了。”

    沈泽清轻声否定,“可矜矜,只要你想要的东西,除了离开,我都愿意给你,恐怕以后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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