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玹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简单察看了一番,“还活着,头部外伤较重,身上多处擦伤。”

    叶菖儿赶紧上前,掏出自己的手帕捂住少年的头部止血。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人脸颊消瘦但面容精致,睫毛长长的,苍白的嘴唇紧闭,刘海下能隐隐看到他紧皱的眉头。

    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也未着弟子的衣袍。

    玄武宗从山下的南斗门到山巅的浮生殿,群山绵延,层峦叠嶂。

    修葺的石阶总计有数十万阶,弟子们都是御物飞行,除了杂役,很少有人走这条路,更何况是这崖底深处。

    不知是不是误闯入的路人。

    叶菖儿翻了翻自己的荷包,治愈符咒只剩一张了,看到少年脸上的鲜血,她手上的抓伤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刚刚太过于专注寻佩玉,都忘记了给自己治疗。

    她将符咒轻置于少年头顶,念出咒语。还好这次没出岔子,符咒发出柔和的光,少年的血止住了。

    泽玹在少年附近生了火堆,叶菖儿洗净手帕,为少年擦拭脸颊的血迹,少年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不一会儿,少年苏醒过来。

    他眼皮微颤,缓缓地睁开眼睛,渐渐聚焦的眼神带着一丝困惑。再看清眼前有两个人时,他的表情骤然冷却,警惕地想坐起身来。

    “别动,你的伤还没好。”叶菖儿赶紧阻止。

    少年起身太快,身形却晃晃悠悠,仿佛还在晕眩。

    叶菖儿连忙扶住他,发觉他的手臂纤细的惊人,整个人宛如枯枝一般轻飘飘的,不费什么力就支撑住了他。

    少年用手扶住额头时,摸到了头顶被布包扎着。

    “我们见你晕倒在这里,头也受伤了,就简单处理了一下。”叶菖儿顿了顿,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找到合适的布,就撕坏了你的袖子。”

    少年低头看向袖口,被扯得破破烂烂。

    “……”

    仿佛理解了现状一般,少年沉默半响后,说道:“感谢二位搭救。”

    “你是附近的住民吗?为什么会到这里?怎么受伤了?”

    “……”

    见少年沉默不语,叶菖儿无奈地看向泽玹。

    泽玹抬头看了眼天色,说:“时候不早了,先带他回城镇吧。”

    少年这才开口,“不劳烦二位了,我自行回去。”

    “那可不行。”叶菖儿连忙阻止,她侧身看向泽玹,“你送他回去吧,一定要送到家哦,我只能帮他紧急处理伤口,还是要请郎中好好看看。”

    “你呢?”

    “我再找找佩玉,河滩那边我还没看呢。”叶菖儿和泽玹仿佛没听到少年的话,自顾自地说着。

    叶菖儿试着向少年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一只受伤的鸟,还衔着一块佩玉。”

    少年摇摇头:“没看见。”

    叶菖儿的眼神低落下来。

    少年见她一身狼狈,裙摆布满灰尘,发梢还挂着树叶,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具体是什么样的鸟?”

    叶菖儿冲着悬崖上方指着,“就是从那个方向,坠落了一只红色的鸟,它衔着一枚透明的佩玉。”

    她用手比划着大小,“对了,它应该受了挺严重的剑伤。”

    “是一只血雀。”泽玹在一旁补充道。

    血雀,少年陷入了沉思,那不是朱雀阁才会饲养的灵禽吗,“血雀虽为灵禽,受伤后从这么高坠落,恐怕也活不下来。”

    “是的,我们从那边树林一直寻到河滩,红色的鸟本该很显眼,我们却没有看到,更别提小小的佩玉了。”

    “你们可有看到树木燃烧的痕迹?”

    “……?”叶菖儿不理解少年的意思,她与泽玹对视了一眼,答道:“一路上并未看见。”

    “血雀死亡之际,身体会在瞬间迸发出灵火,燃尽身躯。你们寻红鸟是不对的,应该寻焦痕和灰烬。”

    “原来如此,谢谢你!”叶菖儿转忧为喜,“我会在河滩这边继续找找的。”

    将少年托付给泽玹后,叶菖儿沿着河滩继续向上走,没过多久,真的发现岸边有一团黑色的灰烬。

    她用手轻轻扒开灰烬,透亮的佩玉,正静静置于其中。

    用水洗净后,她细细查看,还好没有损坏。叶菖儿深呼一口气,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

    她回到发现少年的那块石头边,坐在温暖的火堆旁,一天的疲劳一股脑的涌出,她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叶菖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泽玹正背着自己,向着家的方向飞去。

    到白虎庄的门前,叶菖儿被泽玹从背后放下,她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看到自己手上的抓伤已经被包扎好了。

    没想到泽玹也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泽玹说:“河滩边的那个人不愿回家,只让我送到医馆,我便在医馆给你取了些创伤药。”

    “嗯……真是个奇怪的人呢。”叶菖儿背过身去,扬起包扎好的手,小声说道:“今天谢谢你。”

    .

    在南斗门后,是一处叫做忘仙谷的地方,外门弟子便是在此处学习法术基本。

    次日,叶菖儿和泽玹抵达时,其他弟子们早已开始在学堂内跟着刘师叔学念静心咒口诀了。

    被刘师叔锐利的目光盯着,叶菖儿大气不敢出,赶紧找了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

    今天学堂内的人比平常多,有不少新鲜面孔。

    “啊!”叶菖儿轻呼一声,在左后方的不正是昨天在河鼓川边救下的少年吗。

    少年听到她的声音,抬眸看了她一眼,立马又把视线移开了。

    叶菖儿本想和他打个招呼,结果瞧他半天了,对方都再没有看过来一次。

    她正心里泛着嘀咕,一卷书重重敲在叶菖儿头上,叶菖儿捧着头哎哟一声,对上了刘师叔瞪大的双眼,“迟到了还不好好学!”

    “是……”

    一旁的弟子们又窃笑起来。

    好不容易挨到放堂,叶菖儿抱着一堆书放在少年身旁的空桌上,假模假样地看起书来。

    胡乱翻阅了好几页,对方还是没有搭话的意思。

    叶菖儿有点坐不住了,她直直走到对方前面坐下,“还记得我吗?昨天我们在河鼓川……”

    话还没说完,叶菖儿就愣住了,昨天少年头上伤的不轻,血流不止。

    但今天竟然连一块纱布都没包扎。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想拨开少年的刘海查看伤口。

    触碰到对方前,少年冷漠抬头,用手背轻轻一挡,推开了她的手,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在下没事了,姑娘不必挂念。”

    “噢……”,叶菖儿被拒绝后,讪讪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她原本想好好感谢少年告知了寻玉方法,可他今日如此冷漠……

    这时一群人闯入她和少年面前,为首的男子一袭红衣,高昂着头,脸上像擦了脂粉一样的粉白粉白。

    他故意夸张地上下打量他们,阴阳怪气地说道:“今天真是开了眼了,景尘衣和叶菖儿,一个被赶出门的废物,一个被宠上天的废物,你们俩在一块是要凑个废物联盟吗?”

    “你说什么?”叶菖儿愤怒地回怼道。

    “你赶紧走开吧!你的实力我们都见识过了。”这群人讥笑道:“我们要找的是这位景尘衣公子,听说青龙堂主武艺超群,长子却弱不禁风,我们来试试真假。”

    叶菖儿回头看向少年,只见他眉头紧锁,一声不吭,但紧握的双拳明显微微颤动着,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突然他腾起站起身来,对方见状立刻摆好架势,现场怒拔剑张,一触即发。

    叶菖儿惦记少年有伤在身,无意识就伸手挡在了景尘衣前面。

    景尘衣微一楞神,随即低声呵斥道:“让开。”

    叶菖儿没有理会他,冲着红衣男子一行人说道:“你们别太过分!是强是弱与你们何干。”

    “叶菖儿,你少多管闲事。这里不是白虎庄,没人惯着你。”另一个人附和道:“若不是因为你是叶庄主女儿,你这等资质的人也能进玄武宗?”

    景尘衣听到这里,细细打量了叶菖儿一番,原来她是白虎堂叶堂主独女。

    他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冷眼旁观着,在双方唇枪舌剑中捕获着有用的信息。

    “你们进玄武宗,只会拉低宗门的风评。”对方调侃道。

    “……”叶菖儿瞪圆了眼睛,气的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原本叶庄主没打算让叶菖儿入玄武宗。

    但只有玄武宗弟子才有资格在圣物前尘镜前,探知前世缘分。

    经不住叶菖儿的苦苦哀求,叶庄主终于颌首同意了。

    宗门是看在叶庄主的面子上,才接纳她成为外门弟子,这点她早已察觉。

    现在被人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她本就面子薄,哪禁得住这样一激。

    气恼间失了理智,不由得脱口而出:“你们少看不起人,三月后,我定会在浮生殿成为正式弟子!”

    “浮生殿?哈哈哈哈!”红衣男子笑得前仰后合,“就凭你?”他的目光肆意地在叶菖儿身上游走,落到腰间时,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块佩玉。

    “难不成,你在妄想徐时予师兄会成为你的道侣?”

    这话一出,叶菖儿顿时脸上火辣辣的。

    徐时予是玄武宗掌门的亲传弟子,法力高强,却不骄不傲,总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可以说他是宗里的大红人了,不知多少少女倾慕于他,少年们也为他的气韵折服。

    叶菖儿是为他而来,修行什么的,其实她根本就不在乎。

    这点小心思,她没想藏,也藏不住。

    红衣男子看她不说话,仿佛默认了他的话。

    他冷哼了一声:“你也配?这块玉,还是让我献给我家小主吧。”

    说罢他突然近身,伸手便想夺玉。

    一旁的景尘衣见状,一把扯住叶菖儿,拉着她连退两步。

    在他们和红衣男子拉开距离的间隙,泽玹持剑跃入双方之间。

    泽玹手握剑鞘,用剑柄直捣红衣男子下颚,男子闪避不及,重击下踉踉跄跄后退数步。

    泽玹翻手握回剑柄,剑未出鞘,剑尖直追而上,重重钝击上男子腹部。

    只见红衣男子身体腾空跃起,弯曲着腰身狠狠跌向后方。

    “唔……”红衣男子闷哼一声,嘴角流下了鲜血。他同行的人手忙脚乱地扶住他,一群人恶狠狠地盯向这边。

    眼看流血事件要升级。

    一个苍老的女声厉声道:“住手!”

    众人转头一看,是执事长老带着两位内门弟子前来巡视。

    听闻执事长老素来严格,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般令人敬畏。

    她身着黑色道袍,手持拂尘。

    面孔上没有一丝长者的慈祥,冷峻的眼神仿佛可以洞悉一切,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不用言语,便能让人感受到那股不可忽视的威严。

    她回头用眼神示意,身旁的两位女弟子便轻轻跃入两方势力之间,两人左右并肩站着,各自面对一方,玉手轻捏决置于身前,微微笑着向师弟师妹们点头致意,并无其他动作。

    虽无只言片语,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不可违抗的气场,就让在场的人都收敛起来。

    “弟子失礼,见过执事长老,见过两位师姐。”大家恭顺地行礼作揖。

    执事长老眼神扫视着这群惹事的弟子。

    对上执事长老的眼神时,叶菖儿明显感到长老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她慌乱地低下头。

    还未等长老问询,另一边就恶人先告状了,“执事长老请为弟子做主!叶菖儿人等无故打伤颜师兄,他都昏了过去!”

    “我自会判断。”执事长老看了眼红衣男子的伤势,安排身侧弟子将他带去疗伤,“这点伤势就晕过去,朱雀阁今年送来的弟子就这等水平?”

    据说执事长老也曾是朱雀阁出身,见她言辞尖锐,告状的几人互看几眼,不敢再出声。

    刘师叔匆匆赶来,毕恭毕敬地向长老行礼后,责备的语气说道:“哎呀,你们这帮崽子又闯了什么祸?”

    “刘师叔,今日这么多弟子在场,你大可一一询问,绝非我们先惹是生非。”叶菖儿站到景尘衣和泽玹身边,为三人申明没有过错。

    经过一圈问询,大家也知事情原委了。

    虽是红衣男子颜学锦先惹的事,但他也确实被伤的不轻。

    刘师叔还是把叶菖儿等人说教了一顿。

    “求道之人追求修身养性,你们性子急躁,惹出事端。”一旁的执事长老缓缓开口道:“既然你们这么有精力,就去清扫朝霞坡的万丈台阶吧。”

    说罢她起身离开,经过刘师叔时冷声强调:“晕倒的那位处罚不可免,伤愈后立刻执行。弟子之过,师亦有责,望师弟莫疏忽职责,对弟子严加管教。”

    刘师叔连忙应声附和,行礼作揖送其离开,待其离开好远后才直起身来。

    叶菖儿这时才怯生生地凑上前,小心翼翼地说:“刘师叔,我昨天才走过朝霞坡,腿还酸着,能不能……”

    “想都别想!你们三个,打扫完朝霞坡的台阶后,再罚抄静心咒一千遍!”说罢刘师叔愤愤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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