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江棠打开手上被退回的拜帖，一只手托着下巴，
她摩挲着帖子上的名字，郑婉秋，这位二叔养在外面的妾室郑姨娘，向来与她关系不错，可最近突然躲她躲得紧，不仅拒了她的帖子，还换了另一家医堂诊脉。
胸腔的心跳沉重，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来也奇怪，今早起床便看见萧行徴规规矩矩地平躺在地上，一副恬静乖顺的样子，可她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出来什么。
她双手搭在窗户上，看着天边挂着橙黄色的斜阳，似一座座连绵的山峦，蔓延至无边的远方。
竟已是傍晚了。
蓦地，她瞥见一个瘦弱的老伯在门口来回徘徊，“老伯是看病还是抓药啊？”
那老伯穿着破旧的麻布衣，头戴着老旧的斗笠，遮住了半张脸。
他听见江棠的声音愣怔了一会儿才踱着步子进来，嗓音沙哑，“咳，给我抓点活血化瘀的药。”
坐在柜台的秦挽一双尖利的眼瞥见他破损的麻衣下，掩着一道道青紫的伤痕。
如此重的伤，若让江棠瞧一眼，还能再收一笔钱。
她笑得亲切，“老伯不妨给大夫瞧瞧，看看具体伤势如何？”
“不、不用了。”
那老头闻言却把斗笠拉得更低了，一只粗糙褶皱的手在柜台上排出几枚铜钱，拿起药就走。
这老伯的声音为何如此耳熟？江棠想到什么，突然睁大了眼睛。
“吴伯？你是吴伯？”
她满脸讶然地拉住吴伯的胳膊，目光扫过他的全身，这副狼狈落魄的模样险些让她没认出来。
“姑娘认错人了！”
吴老伯一手按住斗笠，一手忙揣着药包，逃也似的走了，险些被门槛绊倒。
这下江棠更确定那就是吴老伯了，他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秦姐姐，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不待秦挽反应，她几乎没有犹豫地追了出去。
江棠也没想到吴老伯脚程这么快，她追着他转过三两个弯儿便迷了路，巷子里静谧无声，不见人影。
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她只好借着周围稀疏的烛光看路。
路边空置的房屋破败，窗棂朽坏，枯树的枝丫在雪里飘摇似鬼影，北风一吹便发出飒飒的声响。
“阿嚏——”
冷风灌进裙子里，江棠冻得打了个寒颤。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却在一个拐角，再次捕捉到吴老伯的身影。
那是一家辉煌的小楼，没有匾额，一连三层，屋顶金漆蟠龙，飞檐青瓦，华丽异常，在这条萧瑟的街道上，显得格格不入。
京城竟有这样神奇的地方。
她猫着腰，掩在墙后，看着吴伯半弯着身子，跪在一个面相精明的青年男人面前，身边还围着几个穿着黑衣的精壮男子，腰间皆配着刀。
那男人……是江府的王管事！
突然，那王管事抬头望向她的方向。
她隐约听见他开口说，“你这老东西倒是有些用处。”
王管事手一挥，几双鬃狗似的贪婪的目光便齐落过来，江棠屏住了呼吸，她扯落腰间的荷包，转身欲逃。
那几个黑衣人却利落地从屋檐上翻下来，将她团团包围。
江棠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中计了。
“江大夫，对不起……”
是吴老伯声音。
随即一只修长的手扯下蒙在她脑袋上的黑布，江棠被明亮的烛光晃了下眼睛。
她打量着四周富丽堂皇的装修，桌子凳子皆是上好的白玉，泛着润泽的光，连墙上的烛台都镶着银。
一转头，便看见吴老伯双手缚在身后，被绑得严严实实，跪在她旁边，他苍老沟壑的脸色满是泪痕，
“江大夫，我本不想这样害你的！”
“啧”，一个男人突然出声，他瞟了眼吴伯，眼底闪过一丝鄙夷，“真是聒噪。”
说着，便上来两个黑卫，把吴伯拖了出去，身后传来吴伯哭天喊地的求饶声，听得她心里发颤，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江姑娘，真是不幸，你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
一道剑柄抵在她的下巴上，江棠被迫抬头。
眼前的男人更是衣着华丽，墨色的长发用金冠盘起，他的眉如墨描，下颌线锋利，一双狭长的眸子饶有趣味地盯着她。
装修和穿着如此奢靡，怕是连皇帝见了都自愧不如，而京中只有一人有这个资本，便是锦绣赌坊的老板，谢瑜。
谢瑜这人表面开赌坊，背地里却经营着不少见不得光的营生，在京城黑白两道打出名声。
传闻此人一经出手，便绝不失手。
江棠冷笑一声，“江家竟雇了你来杀我，还真是豁的出去。”
“江姑娘不愧是大名鼎鼎的京城贵女，这么快就猜到了我的身份和雇主，只可惜你猜错了一件事。”
谢瑜收起剑柄，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笑，“她不是要杀你，而是买你一根手指头，说是要让你吃些苦头。”
江棠目光犀利，深邃的眼睛平静下来。
果然，江家等着把她嫁给慕国公呢，绝不可能杀她。
背后之人先是让决心戒赌的吴老伯重新染上赌瘾，再是利用她对吴家的感恩之情，让吴老伯引她来此。
江府究竟有谁会出此狠招逼她就范？
江棠垂眸沉思，魏玲霜狠毒莽撞，没有这样的心计；江庭宇自恃清高，不屑于出此毒招；至于她的堂哥江珩，草包废物一个。
那么只剩下一人，江妍。
谢瑜这人接活有个特点，要求雇主要么有钱，要么有趣，不然他绝不轻易出手。
江妍一个闺阁女子，不可能有买通他的财力，那么她是靠什么打动他的呢？
“谢老板可否喜欢看戏？”江棠明着试探，目光沉静。
她的周围皆是带刀的黑卫，眼下唯有说动谢瑜放了她这一条路可以走。
“戏，倒是正在看，是一出落魄千金嫁公爷，最后惨死国公府的悲剧。”
“我劝谢老板一句，看戏还是莫要入戏的好，当心引火上身。”
谢瑜嗤笑一声，当即变了脸色，他一只手掐住她的脖颈，声音冷得宛若锐利的刀尖，“你在威胁我？”
“这么一出烂俗老套的戏，谢老板竟也看得下去。”
“那江姑娘有何高见？”
他吐在她脸上的气息像蛇信子般，阴冷地让人胆寒。
江棠脸上的笑意渐深，她对上他狠戾的眸子，“谢老板可曾听过，‘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生命’？”
“江姑娘莫不是被吓傻了？江妍现下可是京城的红人，一曲《广陵散》弹得声名鹊起，眼看她就要站在你曾经的位置上，你要她如何‘误了性命’？”
她耻笑一声，幽深的眼底不含一丝情绪，“谢老板未免太小看我了，我指的是，整个江家。”
“江姑娘还真是，有些意思。”
谢瑜突然放开她，眯起眸子重新打量她，倏尔勾起精致的唇角，话语三分凉薄七分冷鸷。
“只是，我既出手，便不容失手，姑娘这根手指头，我还是要的。”
说着，他抽出手里的长剑，那剑光似影，反射出江棠颤动的黑瞳。
江棠心跳得剧烈，她本能地挣扎着后退，却被几个黑卫按在桌上动弹不得，强硬地攥住她的左手。
眼泪悄然滑落，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却听见有个黑卫喊，
“公子，有人闯进来了。”
江棠顺着方向抬头，只见萧行徴立在门口。
他背对着月色，一袭墨色锦袍长身玉立，不染纤尘。
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见他微微偏头，几道血渍沿着额前的碎发滴落。
“你快走啊，笨蛋！”
她不顾一切地朝他吼，萧行徴却顾若罔闻，抬手抹去嘴角干涸的暗红血迹，一步步踏进干净的房间，留下一串串血色脚印。
谢瑜轻笑着挥手，那几个黑卫便一齐朝他冲了上去。
江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慌忙抓住谢瑜的衣袖，“你放过他！此事与他无关！”
谢瑜漫不经心地擦拭手里的利剑，“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此话一出，便是置他于死地的意思。
冷风吹过萧行徴残破的衣角，凌乱的发丝轻扬，萧行徴的腰间别着她的荷包，这里有她的气息。
寂寂月光照耀下，他幽若寒潭的黑眸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他任由风声、脚步声、刀光剑影声，还有那混杂的血与死亡的气味充斥在脑海。
凭着直觉，他利落出手，一记掌风直取敌人命脉，三两下，闪于人前，烛影飘摇，谁也看不清他是何时出的手，地上瞬间多了几具尸体，而他立于尸堆上，阴冷的目光遥遥地盯着谢瑜。
这人究竟是人是鬼？
谢瑜敏锐地嗅到危险的气息，眼里闪过怨毒的光，他一个闪身飞出窗子，消失在黑夜中。
江棠被黑卫甩在地上，闷哼一声，胳膊疼得欲断，她深吸一口气，却望见萧行徴苍白着一张脸。
萧行徴颓然脱力地跪在地上，他杀了人，杀了那么多人。
他的睫毛轻轻颤动，月光将他的背影拖得分外苍凉。
“棠棠，对不起，我又控制不住自己……”
不等他说完，江棠便飞扑地将他抱住，整个人跌进他的怀里。
劫后余生的恍惚感，让她浑身发颤，她突然觉得好累，她急需一个确认，确认自己活下来了。
萧行徴的身子蓦地僵了，一双满是血污的手停在半空。
她……不嫌弃他？
闻到她身上那令人安心的馨香，他才感受自己是活着的，而不是嗜血冷酷的怪物。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哭后的哑意。
“我沿着你身上的气味找到这里，又在赌坊外捡到了你的荷包，便闯了进来。”
他语气平静，江棠却抬起头，深深地凝着他的眸子，
气味？她身上哪有气味？
“难道你真的五感敏锐？”
她抓住萧行徴的手，手指搭在他腕上，竟是一种她从没见过的奇特脉相，她不信邪，又换了另只手把脉，仍是相同的脉相。
脉搏沉涩而微，若数且大，按理说这是衰亡之相，早该毙命，可他却五感灵敏，身手矫健，几个黑卫一齐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莫非是中毒？
可为何之前诊不出来，他的脸色也豪无异样？
她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或许是他一时心急，急火攻心，才激发了体内的毒素。
究竟是什么毒竟隐藏的这么深？背后下毒之人又意欲何为？
“棠棠，你的荷包脏了……”
他从腰间接下荷包，瞄一眼江棠的脸色，心虚地递给她。
那荷包上的大雁本就绣得像个鸭子，现下又被暗黑色的血渍染红，变得奇形怪状了。
这个破荷包还是江澜雪给她绣的。
小时候上私塾，她嫉妒别家小姐都有娘亲手绣的荷包，她转头回家跟江澜雪哭着要娘。
江澜雪顶不住她哭闹，硬着头皮给绣了一个。可他哪会什么女红，绣出来的东西江棠嫌丑，江澜雪气她不识好歹，叫她必须随身戴着。
这一戴就是十载，可江澜雪却不在了。
“无妨，你没受伤就好。”
她眸光微动，接过荷包。
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
所有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她摩挲着帖子上的名字，郑婉秋，这位二叔养在外面的妾室郑姨娘，向来与她关系不错，可最近突然躲她躲得紧，不仅拒了她的帖子，还换了另一家医堂诊脉。
胸腔的心跳沉重，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来也奇怪，今早起床便看见萧行徴规规矩矩地平躺在地上，一副恬静乖顺的样子，可她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出来什么。
她双手搭在窗户上，看着天边挂着橙黄色的斜阳，似一座座连绵的山峦，蔓延至无边的远方。
竟已是傍晚了。
蓦地，她瞥见一个瘦弱的老伯在门口来回徘徊，“老伯是看病还是抓药啊？”
那老伯穿着破旧的麻布衣，头戴着老旧的斗笠，遮住了半张脸。
他听见江棠的声音愣怔了一会儿才踱着步子进来，嗓音沙哑，“咳，给我抓点活血化瘀的药。”
坐在柜台的秦挽一双尖利的眼瞥见他破损的麻衣下，掩着一道道青紫的伤痕。
如此重的伤，若让江棠瞧一眼，还能再收一笔钱。
她笑得亲切，“老伯不妨给大夫瞧瞧，看看具体伤势如何？”
“不、不用了。”
那老头闻言却把斗笠拉得更低了，一只粗糙褶皱的手在柜台上排出几枚铜钱，拿起药就走。
这老伯的声音为何如此耳熟？江棠想到什么，突然睁大了眼睛。
“吴伯？你是吴伯？”
她满脸讶然地拉住吴伯的胳膊，目光扫过他的全身，这副狼狈落魄的模样险些让她没认出来。
“姑娘认错人了！”
吴老伯一手按住斗笠，一手忙揣着药包，逃也似的走了，险些被门槛绊倒。
这下江棠更确定那就是吴老伯了，他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秦姐姐，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不待秦挽反应，她几乎没有犹豫地追了出去。
江棠也没想到吴老伯脚程这么快，她追着他转过三两个弯儿便迷了路，巷子里静谧无声，不见人影。
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她只好借着周围稀疏的烛光看路。
路边空置的房屋破败，窗棂朽坏，枯树的枝丫在雪里飘摇似鬼影，北风一吹便发出飒飒的声响。
“阿嚏——”
冷风灌进裙子里，江棠冻得打了个寒颤。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却在一个拐角，再次捕捉到吴老伯的身影。
那是一家辉煌的小楼，没有匾额，一连三层，屋顶金漆蟠龙，飞檐青瓦，华丽异常，在这条萧瑟的街道上，显得格格不入。
京城竟有这样神奇的地方。
她猫着腰，掩在墙后，看着吴伯半弯着身子，跪在一个面相精明的青年男人面前，身边还围着几个穿着黑衣的精壮男子，腰间皆配着刀。
那男人……是江府的王管事！
突然，那王管事抬头望向她的方向。
她隐约听见他开口说，“你这老东西倒是有些用处。”
王管事手一挥，几双鬃狗似的贪婪的目光便齐落过来，江棠屏住了呼吸，她扯落腰间的荷包，转身欲逃。
那几个黑衣人却利落地从屋檐上翻下来，将她团团包围。
江棠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中计了。
“江大夫，对不起……”
是吴老伯声音。
随即一只修长的手扯下蒙在她脑袋上的黑布，江棠被明亮的烛光晃了下眼睛。
她打量着四周富丽堂皇的装修，桌子凳子皆是上好的白玉，泛着润泽的光，连墙上的烛台都镶着银。
一转头，便看见吴老伯双手缚在身后，被绑得严严实实，跪在她旁边，他苍老沟壑的脸色满是泪痕，
“江大夫，我本不想这样害你的！”
“啧”，一个男人突然出声，他瞟了眼吴伯，眼底闪过一丝鄙夷，“真是聒噪。”
说着，便上来两个黑卫，把吴伯拖了出去，身后传来吴伯哭天喊地的求饶声，听得她心里发颤，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江姑娘，真是不幸，你竟有落到我手里的一天。”
一道剑柄抵在她的下巴上，江棠被迫抬头。
眼前的男人更是衣着华丽，墨色的长发用金冠盘起，他的眉如墨描，下颌线锋利，一双狭长的眸子饶有趣味地盯着她。
装修和穿着如此奢靡，怕是连皇帝见了都自愧不如，而京中只有一人有这个资本，便是锦绣赌坊的老板，谢瑜。
谢瑜这人表面开赌坊，背地里却经营着不少见不得光的营生，在京城黑白两道打出名声。
传闻此人一经出手，便绝不失手。
江棠冷笑一声，“江家竟雇了你来杀我，还真是豁的出去。”
“江姑娘不愧是大名鼎鼎的京城贵女，这么快就猜到了我的身份和雇主，只可惜你猜错了一件事。”
谢瑜收起剑柄，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笑，“她不是要杀你，而是买你一根手指头，说是要让你吃些苦头。”
江棠目光犀利，深邃的眼睛平静下来。
果然，江家等着把她嫁给慕国公呢，绝不可能杀她。
背后之人先是让决心戒赌的吴老伯重新染上赌瘾，再是利用她对吴家的感恩之情，让吴老伯引她来此。
江府究竟有谁会出此狠招逼她就范？
江棠垂眸沉思，魏玲霜狠毒莽撞，没有这样的心计；江庭宇自恃清高，不屑于出此毒招；至于她的堂哥江珩，草包废物一个。
那么只剩下一人，江妍。
谢瑜这人接活有个特点，要求雇主要么有钱，要么有趣，不然他绝不轻易出手。
江妍一个闺阁女子，不可能有买通他的财力，那么她是靠什么打动他的呢？
“谢老板可否喜欢看戏？”江棠明着试探，目光沉静。
她的周围皆是带刀的黑卫，眼下唯有说动谢瑜放了她这一条路可以走。
“戏，倒是正在看，是一出落魄千金嫁公爷，最后惨死国公府的悲剧。”
“我劝谢老板一句，看戏还是莫要入戏的好，当心引火上身。”
谢瑜嗤笑一声，当即变了脸色，他一只手掐住她的脖颈，声音冷得宛若锐利的刀尖，“你在威胁我？”
“这么一出烂俗老套的戏，谢老板竟也看得下去。”
“那江姑娘有何高见？”
他吐在她脸上的气息像蛇信子般，阴冷地让人胆寒。
江棠脸上的笑意渐深，她对上他狠戾的眸子，“谢老板可曾听过，‘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生命’？”
“江姑娘莫不是被吓傻了？江妍现下可是京城的红人，一曲《广陵散》弹得声名鹊起，眼看她就要站在你曾经的位置上，你要她如何‘误了性命’？”
她耻笑一声，幽深的眼底不含一丝情绪，“谢老板未免太小看我了，我指的是，整个江家。”
“江姑娘还真是，有些意思。”
谢瑜突然放开她，眯起眸子重新打量她，倏尔勾起精致的唇角，话语三分凉薄七分冷鸷。
“只是，我既出手，便不容失手，姑娘这根手指头，我还是要的。”
说着，他抽出手里的长剑，那剑光似影，反射出江棠颤动的黑瞳。
江棠心跳得剧烈，她本能地挣扎着后退，却被几个黑卫按在桌上动弹不得，强硬地攥住她的左手。
眼泪悄然滑落，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却听见有个黑卫喊，
“公子，有人闯进来了。”
江棠顺着方向抬头，只见萧行徴立在门口。
他背对着月色，一袭墨色锦袍长身玉立，不染纤尘。
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见他微微偏头，几道血渍沿着额前的碎发滴落。
“你快走啊，笨蛋！”
她不顾一切地朝他吼，萧行徴却顾若罔闻，抬手抹去嘴角干涸的暗红血迹，一步步踏进干净的房间，留下一串串血色脚印。
谢瑜轻笑着挥手，那几个黑卫便一齐朝他冲了上去。
江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慌忙抓住谢瑜的衣袖，“你放过他！此事与他无关！”
谢瑜漫不经心地擦拭手里的利剑，“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此话一出，便是置他于死地的意思。
冷风吹过萧行徴残破的衣角，凌乱的发丝轻扬，萧行徴的腰间别着她的荷包，这里有她的气息。
寂寂月光照耀下，他幽若寒潭的黑眸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他任由风声、脚步声、刀光剑影声，还有那混杂的血与死亡的气味充斥在脑海。
凭着直觉，他利落出手，一记掌风直取敌人命脉，三两下，闪于人前，烛影飘摇，谁也看不清他是何时出的手，地上瞬间多了几具尸体，而他立于尸堆上，阴冷的目光遥遥地盯着谢瑜。
这人究竟是人是鬼？
谢瑜敏锐地嗅到危险的气息，眼里闪过怨毒的光，他一个闪身飞出窗子，消失在黑夜中。
江棠被黑卫甩在地上，闷哼一声，胳膊疼得欲断，她深吸一口气，却望见萧行徴苍白着一张脸。
萧行徴颓然脱力地跪在地上，他杀了人，杀了那么多人。
他的睫毛轻轻颤动，月光将他的背影拖得分外苍凉。
“棠棠，对不起，我又控制不住自己……”
不等他说完，江棠便飞扑地将他抱住，整个人跌进他的怀里。
劫后余生的恍惚感，让她浑身发颤，她突然觉得好累，她急需一个确认，确认自己活下来了。
萧行徴的身子蓦地僵了，一双满是血污的手停在半空。
她……不嫌弃他？
闻到她身上那令人安心的馨香，他才感受自己是活着的，而不是嗜血冷酷的怪物。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哭后的哑意。
“我沿着你身上的气味找到这里，又在赌坊外捡到了你的荷包，便闯了进来。”
他语气平静，江棠却抬起头，深深地凝着他的眸子，
气味？她身上哪有气味？
“难道你真的五感敏锐？”
她抓住萧行徴的手，手指搭在他腕上，竟是一种她从没见过的奇特脉相，她不信邪，又换了另只手把脉，仍是相同的脉相。
脉搏沉涩而微，若数且大，按理说这是衰亡之相，早该毙命，可他却五感灵敏，身手矫健，几个黑卫一齐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莫非是中毒？
可为何之前诊不出来，他的脸色也豪无异样？
她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或许是他一时心急，急火攻心，才激发了体内的毒素。
究竟是什么毒竟隐藏的这么深？背后下毒之人又意欲何为？
“棠棠，你的荷包脏了……”
他从腰间接下荷包，瞄一眼江棠的脸色，心虚地递给她。
那荷包上的大雁本就绣得像个鸭子，现下又被暗黑色的血渍染红，变得奇形怪状了。
这个破荷包还是江澜雪给她绣的。
小时候上私塾，她嫉妒别家小姐都有娘亲手绣的荷包，她转头回家跟江澜雪哭着要娘。
江澜雪顶不住她哭闹，硬着头皮给绣了一个。可他哪会什么女红，绣出来的东西江棠嫌丑，江澜雪气她不识好歹，叫她必须随身戴着。
这一戴就是十载，可江澜雪却不在了。
“无妨，你没受伤就好。”
她眸光微动，接过荷包。
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
所有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