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轿!”

    一阵鞭炮过后,兰家宅院锣鼓喧天。

    作为光明镇除了县衙的唯一一家官府:尚书府,第一个出嫁的女儿,那自然是办得气派,全镇百姓都围观两侧,图个喜气。

    “到底是当官的,阵仗大!”

    “也就是有个大官的爹,你们是不知道今日出嫁的…”

    “嘘!不要命啦!”

    人前,一匹棕色高马潇洒带头,座上是红袍官人,对着两侧百姓嬉笑招呼,众人颔首回应,但更多的是好奇他身后的轿子里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千金小姐。

    从陆阳帝上位至今,民间总传言这尚书府里混入了假扮女眷的淫贼,因是尚书兰大人府中从不设男从,亦不待男客,故看到常有男子出入,属实蹊跷。

    更令百姓感到腌臜的是,那男子疑似出家人,还学女眷穿衣,行为怪异。

    好友们曾好意提醒大夫人,却被矢口否决,扬言谁再乱传,当恶意造谣拉入府衙。

    夫人自然不信,府里女眷多少,哪个做粗活操细线,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是甚底细,个个都了然于心,怎可出现这种事。传多了以为府里做什么腌臜勾当。

    可一人说是谣言,十人说,就该起疑心了。此事若是传进老爷耳中,指不准要生起甚么误会。

    为了心安,夫人平日里随时会令大家伙紧急在院中集合,逐个排查,持续了半年也没个异样。

    多心了罢!

    只是要说奇怪,这么多年来,最奇怪的该是老爷自己了吧…

    犹记得女儿兰惜十岁生辰,作为家中唯一嫡女,时年又恰逢陆阳帝举兵夺位成功,解天下百姓于水火,双喜临门。兰大人正在府中豪设宴席,来往宾客络绎不绝纷纷道喜,只是……

    原本应于天暗之时,由兰惜亲自去前院台上当着众宾客的面燃放烟火,寓意花蕊绽放,视作大人。

    可最终尚书大人以兰惜身体欠佳为由,代为燃放。直至宴席结束,兰惜甚至连面都没露过,众人异说纷纭。

    在那之后,兰府进行长达数月的闭门,谁人都不接,直至兰尚书突然一病不起,还命夫人将府里的男从都退了去。

    夫人只觉得是长时间闭门坏了风水,这才开了门。

    而今,兰尚书虽日趋渐好,可对当年发生的事是闭口不提,甚至鲜少再见女儿,哪怕到了兰惜出嫁之日,亦不曾露面。

    现在坊间又有此等淫贼的流言,兰尚书约莫也该听到个一二了,却也不做理会。

    要说兰惜的婆家,来头也不小,光明镇第二富商庶子,贾有闻。贾有闻素来行事华而不实,花里胡哨的活儿是挺多。

    比如吃包子只吃皮不吃馅儿。这狗吃肉,人吃面粉的做派就常被人调侃;还动不动将东边买来的饰品卖去西边当铺,美其名曰“济贫”。

    至于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公子哥,早早成婚,也不过是为了他人谣传口中一句:难到手的天仙。

    可兰惜从未公开露面,除了府里的人无人知道她是何模样。

    这就有意思了,新郎官亦不知晓她是何模样,只是听闻这兰惜不是特别检点,水性杨花耍了数不胜数的男人团团转。

    所以,贾有闻单纯以婚姻为筹码,让光明镇的百姓好好见见这位人人口中所传的娘子,扬言定会将她驯服的服服帖帖。

    直至深夜,贾有闻招待完宾客,拖着酣醉的身体回到婚房,准备享受这春宵时刻,却一不小心一个趔趄,打横扑在了桌上,害的酒杯落在地上,碎成残片。

    兰惜吸了吸鼻子,酒气冲天,那是一个嫌弃。偷摸掀开盖头,半掩着明眸大眼眨巴了几下,从地上的残渣中捡了一块略带锋利的,轻轻攥在手中。

    “夫人……”

    贾有闻突然一声,把兰惜吓得够呛。

    “我现在…嘿嘿嘿…可以这么叫你么夫人…还是…叫你娘子…”贾有闻缓缓抬起头,边说着,边往床边挪了过来:“终于…可以见到你的…真容…了…喜…喜秤呢…?”

    按照光明镇的习俗,揭开盖头的那一刻,才算是真正的成婚。

    兰惜忐忑地低头看了眼手心里的碎片,犹豫许久后,些微颤抖的双手,心中暗念一句“对不住了”便猛地捏紧,几道鲜血慢慢从指缝中溢出……

    “我都说了这一关……嗯…?咋个意思?咋什么也看不见了?”

    那红盖头下,竟突然传出男子的声音!

    贾有闻停下四处摸索的手,显然没反应过来,痴愣道:“这…我这…夫人的声音这么…这么粗犷么?”

    “夫人?!”

    兰惜猛地扯下红盖头,与贾有闻四目相对,愣是凝滞了好一会儿。

    贾有闻瞪大了双眼,不知是因为酒没醒的缘故,还是过于震惊的缘故,竟指着兰惜的脸径直向后倒去,昏死过去。

    那是一个男人的脸,留着短发,就像坊间所传闻的那般模样…仅仅一瞬的功夫,兰惜从一个准人妻成为了一个,完全不同样貌不同性别的人。

    “嘶……”手心传来了一阵疼痛感,他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无奈苦笑:才过了一年罢了…

    男人名叫兰颜,河南人。自打大学毕业之后就靠在网上做陪玩勉强养活自己,无不良嗜好,只想混到终老。

    只见他双手托腮,无奈地盘腿坐在床上…想起当初从他二十岁开始,偶然的一次受伤让他跟现在这个时代的兰惜交换了身子,这关系就一直这样维系到了今天。

    这些年俩人没少互换,而多年下来唯一发现到的东西就是,无论两人中谁流血受伤,就会开启□□和灵魂的互换。

    要想换回自己原来的身子,只能等伤口愈合罢。

    可是这次兰惜似乎,不是特别想回来,因为这碎渣子已经被她捏得宛若割腕一般,出血极大。

    兰颜想给自己包扎,却无从下手,只得把婚服扯下堵住出血口。

    为了弄清楚到底发生什么,兰颜熟练地从内衬中拿出此前兰惜留下的纸条,这是他们数次交换后默契留下的约定:若有意要交换体,一定要给自己留言到底怎么回事。

    而留下的纸条短短不过一句话:“我不想嫁。”

    兰颜长叹了口气:这伤口要到完全愈合,起码也要俩月之后了,眼下自己肯定要被当成偷花贼把新娘子偷走了,咋交代?被打死或是浸猪笼了怎么办?

    想到这儿,兰颜不禁打了个寒颤,看着昏死在地上的陌生男子,他只想尽快逃离这儿…

    兰颜迅速从床上跳了下来准备离开,而这门刚一打开,又马上迅速关上…因那门口有两个婢女提着灯笼守夜,好在她们面朝外面没有看到他的模样。

    怎么办……

    此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响,好似有人在往这边靠近。兰颜下意识先将红盖头捡了起来重新盖上,伺机而动。

    没一会儿,房门被打开,外头的婢女双双倒地,一个孩童走了进来,手里握着一把比他人都高的大刀,刀刃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孩童扫了眼房间,视线最后落在地上的贾有闻,笑了笑道:“还行,看来没看到不该看的画面,省了许多事儿。”

    兰颜紧紧攥着床褥,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不敢轻易露面。

    那孩童忽的看向兰颜,继续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口吻说道:“兰姑娘,对不住了,你本该阳寿尽了,当是见阎王的时候了!”

    什么?见阎王??这人是来杀兰惜的啊?那哪行啊!

    “等等!”兰颜猛地扯下盖头,“别搞!!诶……?小孩子?”

    二人又是四目相对。

    孩童也疑惑道:“怎么是个男人……兰惜呢?”

    兰颜直接跳下床,一脚踢开那把长刀,并将这孩童拎了起来,打量了一番,气不打一处来,骂到:“小孩子不要碰这么危险的东西,你跟兰惜什么关系?小屁孩什么学不好,学杀人是吧!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以后绝对是社会毒瘤我告诉你,是不是没爸妈教?没有人教我教你!”

    说着,数个巴掌直接上手打在孩童的屁股,那悬空的四肢挣扎地像热锅蚂蚁,却丝毫没有还手余地。

    “你他娘的,敢打老子!!信不信我……算了,兰惜给你藏哪儿了!你先告诉我!”

    “还兰惜去哪了,跟你有关系吗?我告诉你,像你这种熊孩子,不是在电影院吵闹,就是踢前排座位,跟一只打不到的蚊子一样耳边嗡嗡叫,就因你这样的破玩意儿,坏了我多年储备的求婚!”

    兰颜越说越来劲,完全忘了手上还带着伤。

    “等下!别打了!!你有病啊!?能不能先让我说完你再打!”

    兰颜喘着粗气,将孩童放坐在桌上,紧接着又在屋里寻找一番,终于看见贾有闻脚边有根用的上的东西:喜秤。

    “这个打的总疼一些吧!”

    这一棒刚下到半空,孩童突然眼神锐利起来,抬起了左手空手接住。

    兰颜错愕之际,也总算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拿棒子打就过分了噢!”孩童将喜秤一把夺过扔到了一边,继续说道:“这位兄台,今夜本是兰姑娘跟这贾公子洞房之夜,您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您穿着婚服在这里呢?发什么呆呢?说说呗。”

    兰颜还没在这小屁孩空手接喜秤的疑惑中反应过来,直觉该诉他,这个孩子非常特别以及极其的不简单。

    孩童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管你现在对我是什么看法,我今日来,就一个目的,兰惜在哪呢?”

    兰颜定了定神,气势瞬间少了大半:“你谁啊?凭什么告诉你?”

    孩童道:“行吧…我同伴叫我盗风,你没听过也没事,这兰惜的事儿你爱说不说,我回去查一下就知道了,来,你头伸过来。”

    兰颜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想干嘛……你这…你这是小孩子成精了?我跟你说啊,我这人虽胆小,但是去庙里求过符的!”

    盗风索性直接从桌上一跃而起,腾空飞过兰颜的颅顶顺势一掌打在他额头上,随后潇洒落地。

    “忘情咒!既然你这么扭扭捏捏,我还是自己回去查来的快些。”

    兰颜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你打我脑门干什么?”

    盗风刚要迈开的腿突然停在半空中,有些错愕地回过头问道:“你说啥?你……你怎么会还记得我打你脑门那一下……”

    兰颜有些害怕地看着盗风,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你…你到是谁啊…看着也不像侏儒啊…这身手…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盗风神情显得有些不可思议,心想着自己从来可没有碰到这种情况,那一掌忘情咒,可是能把这半个时辰的事儿忘个精光,莫非,是手劲太小了?

    盗风再次冲上前去,一模一样的动作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可是直接将兰颜拍倒在地了。

    兰颜掩面而泣,立马认怂:“啊啊呜呜呜…对,对不起这位孩子哥,喔不对,这位爷爷…祖宗!小祖宗!我知道你有身手了!是我有眼无珠!别打了别打了!呜呜呜…痛!”

    盗风皱了皱眉,显然他并不在于兰颜的道歉,而是盯着自己的手掌发问道:“怎会如此…”

    为了验证自己的忘情咒是不是失效了,盗风同样的手法也在倒地的贾有闻头上来了一掌。

    只见贾有闻被摇醒之后,神志虽是不清,但嘴里一直喃喃招待宾客或是敬酒喝酒的话语……没说几句,又被盗风从后脑勺拍晕过去。

    “忘情咒正常的呀…但为什么…”

    盗风思索着,眼神看向兰颜的一刹那,兰颜赶忙捂住自己泛红的额头。

    “你别打我!您想问什么,就问!不用动粗的。”

    不可思议,这忘情咒竟对这厮一点用都没有!

    为了弄清楚原因,盗风索性不慌不忙坐下来给自己也倒了杯茶,问道:“兰惜的大婚,为什么你一个男子会穿着婚服在这儿?她去哪里了?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兰颜有些为难的样子,“不是…咱一点点问嘛,我这,都还不知道该回答哪个……”

    “想到什么说什么,把你知道的跟我说说。”

    兰颜尴尬的笑了笑道:“我呢,跟你口中所说的什么惜的,那是完全不认识……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主要是因为……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好像被拐卖来到这里的…我记忆一片空白…呜呜呜…”

    “装模作样,大可不必……”

    兰颜看了眼地上的刀,佯装可怜又试探性的问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一个三四岁小孩提刀来杀人……这真的是毁我三观了!”

    盗风道:“这不是你该问的……既然你啥都不知道,看来我需要回去查探一番。”

    说完,便当着兰颜的面,从门口纵身一跃跳上对面的屋顶,消失在视线里。

    兰颜大惊:这是真神仙啊!

    可回过头来,自己该怎么面对接下来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呢…

    兰惜,你可真的是太不负责任了!

章节目录

扮红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包包仙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包包仙并收藏扮红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