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瑶晚上没睡好。

    昨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半夜电路突然就跳闸,屋子里没有风扇没有空调,人像是被关在烤箱一样,热得直冒汗。好不容易等到来电,躺在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就这么折腾的过了一晚。一早上江瑶顶着熊猫眼出门。

    宁市九月份的天很热,站外边不出一会儿就很难受,小路上没有几个人行走,道路空旷。江瑶加快脚步往饭店走去,推开门进到里边,空调的风迎面吹来,凉爽至极,她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饭店里面没有客人,今天做的应该是线上生意,叶宁刚打完一通电话,瞥见江瑶进来,放下手中的东西说:“来了。”

    “今天生意很好?”江瑶进来就找了个位置坐下,抽几张纸巾擦脖颈上的汗,随口问一句,心里却一直骂外头的太阳真毒。

    “很好啊,今天订单很多。”叶宁低头整理柜台上的纸张,心情还不错,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又抬起头看她说,“要不然我也不会叫你来帮忙送餐是吧。”

    江瑶把纸巾扔在垃圾桶里,抬头看见外面的太阳,心里不是很情愿,“你们店送餐小哥不能多找几个?生意这么好,花点钱找人不亏,抠抠搜搜的,真看不过去。”

    叶宁没有反驳江瑶的话,她就是这么抠搜的人,把一份打包好的快餐放在江瑶面前的桌子里,在纸上写了一个地址给她,笑眯眯的说:“那也没办法,欠债挺多的,总得省点是吧。”

    江瑶愣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一边打开纸张一边问:“又要送去哪个犄角……”

    瞥见上面写着“宁市中心医院八楼神经外科”几个大字,江瑶的话戛然而止。她紧紧的望着上面的字,好半天没没反应过来,突然就有点恼怒,“你故意的是吧!”

    叶宁很无辜的耸耸肩,“凑巧而已。这里离中心医院不远,我总得接单做生意是吧。陈遇也不在这一层,他在七楼消化内科。”

    瞅见江瑶脸色沉沉的,叶宁就想笑,调侃的问:“哦,怕碰见他啊。”

    “神经。”江瑶抓起桌面上的东西就往外走,留下一句,“你未免想得太多,我有什么好怕的。”

    叶宁哼笑一声,没说什么,给江瑶递一把遮阳伞,叮嘱她小心点。

    这里的地理位置很好,在宁市的正中心,街道上两边是各式各样的商铺,生意很好,最不缺的就是人流量。江瑶在这座城市待了很久,路是熟得很,她在人行道路口百无聊赖的等红绿灯,脑海里不自觉的飘过很多年前的事情。

    江瑶和叶宁大学的时候并不熟,一年下来两人见不了几面,仅有的那几次都是不欢而散。在江瑶的眼里,叶宁就是说话胡言乱语的奇葩女生,而江瑶在叶宁的眼里,是一个和徐梓然一样讨厌的人。

    实习期结束后,江瑶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时的叶宁也在经历人生的低谷期。叶富阳因挪用公款被抓,判刑之后,叶宁强大的后台倒下,也从神坛上跌落,从那之后,江瑶确实没再见过叶宁。

    这些年江瑶在外漫无目的的满世界游历,也想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见识过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之后,觉得生活其实也不过如此。

    异国他乡一个小角落里,江瑶没想到能碰上叶宁。那时候的叶宁变化很大,穿着普通的衣服,模样中多了几分温柔,笑起来看着很好相处,仿佛被时间磨砺了棱角。最不同的是,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在街边烤鱿鱼。

    江瑶很难说那一刻的感觉,有点小小的震撼,取而代之的则满是不可思议。若要换作以前,江瑶断然不可能会联想到叶宁有这一天。

    视觉上带来的震惊,让她久久没反应过来,江瑶不自觉的走过去,已经想不起来要说什么,和叶宁大眼瞪小眼几秒,一句带点霸道的话出来:“我要买你全部的鱿鱼。”

    或许叶宁也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江瑶,神情惊了又惊,小脸蛋通红,气愤的骂:“你故意来看我笑话的是吗。”

    看笑话吗?江瑶并没有这个意思,那天说话也不过脑子,她抬起头一本正经的开口:“最近直播赚的钱有点多,没地方花。”

    叶宁狠狠瞪着她,不情不愿的干活,嘴里嚷嚷着骂江瑶就是个傻逼。那时候的江瑶厌世,不恼不怒的看叶宁工作,只觉得叶宁的手法真娴熟,她还在暗暗琢磨,叶宁到底干了多久?也是真有那么一刻,江瑶觉得自己是真的傻逼。买完东西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买,可能那样子一想,就这么做了吧。

    江瑶知道自己做事向来不考虑以后,她独断专行,所有的代价慢慢尝,痛也慢慢忍,总觉得时间长了就能消化掉,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些腐朽的伤口总会有愈合的时刻,直到那天晚上何秋月给她发消息。

    【瑶瑶,妈妈打算结婚。】

    【你会祝福妈妈吗。】

    江瑶把消息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没有什么很大的感触,只觉得真荒唐。在此之前的每一天,她都在等,等何秋月什么时候忍不住向她摊牌,等着的同时,江瑶又在暗暗期待,期待她在何秋月心中还是有点地位的。

    看吧,腐朽的伤口永远不会愈合,何秋月哪是在索要建议,不过是赤裸裸的宣示。

    江瑶只回了一条:【随你,开心就好。】

    她的反应和叶宁的反应截然不同,她不像叶宁一样怒吼尖叫的问“我算什么”,也不像叶宁一样满嘴脏话的骂他们,江瑶大抵是觉得没必要。

    那晚乡野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她在小店里迟迟没有等到雨停。吃完茶点的客人撑开伞,身影隐没在雨中,那些跟她一样等雨停的客人,最后被亲人好友接走。

    临近十二点,老板要打烊,江瑶没什么犹豫的走进雨中,后头的老板拿着伞在身后喊她,前者没有回头。江瑶知道,雨不会停,她没有属于自己的一把伞。

    第二天,她发烧了。江瑶睡得迷迷糊糊,梦里有很多身影交叉重叠。想起小时候她和陈遇打闹、谁也不服谁,她打不过陈遇就蹲在地上耍赖号啕大哭,陈遇吓得马上认错,求着她原谅。长大后上中学,陈遇总是私藏她情书,江瑶每次回乡下就造谣陈遇对她爱而不得,大学后有了微妙的变化,暧昧到在一起的画面反反复复在梦里出现。

    时而又看到爸爸笑着给她带礼物的场景,小时候妈妈哄她睡觉给她讲故事的画面,温暖又幸福,直到所有泡沫都被粉碎,看到爸爸高楼坠下住进ICU,没能撑到冬天,看到何秋月要嫁的那个男人,知道陈遇妈妈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她,所有谜团看清楚,她只是大人博弈的一颗棋子。

    那瞬间痛扯着心脏,她突然就不想挣扎了,觉得没什么意思。不过她命大,没死成,叶宁推开门进来,瞧见她发高烧,连夜把江瑶送去医院。病床前叶宁怒骂她:“江瑶,你他妈有病是不是,要死不活的,谁惯得你,死我跟前拉我下水,晦气死了。”

    骂就骂了,江瑶闭上眼,没有任何反应,总之无痛无痒。直到叶宁点开手机给陈遇打了一通电话,响铃几秒后,打通了,熟悉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出来,简单一个字,“喂。”

    江瑶睁开眼睛,猛的坐起来抢夺手机把电话挂断,针头滑出手背,也顾不上拉扯的痛,朝着叶宁就是一顿骂:“你才是有病的那个,你全家都有病,你们都是神经病。”

    叶宁懵了懵,大概没想到江瑶反应这么大。她是第一次见到江瑶发火的样子,和大学时那个高傲的、看什么都有点淡淡不屑的江瑶判若两人,她明明很爱美,可现在这人穿着丑丑的病号服,苍白、脸色憔悴的样子,不像,哪里都不像。

    见过彼此最狼狈的样子,也见过彼此的伤痛。有些人天生就是来共鸣的。

    红灯变绿,江瑶提着快餐穿过马路。经过一个拐角就能看到中心医院几个大字。这条翻新的路,这栋宏伟的建筑,每靠近一点,总能勾起她实习的记忆。

    上到八楼神经外科,江瑶把餐放在茶水间,跟叶宁报备一下,她转身就走。几个年长一点的护士一直在打量她,但没打招呼,估计是对江瑶有点朦胧的印象,但记不清楚了。

    十个月的实习,江瑶只实习了五个月,其中一个科室就是神经外科。五年里她们会有很多实习妹妹,她只是其中一个,记不清很正常。江瑶也没有要叙旧的意思,脚步没有停留。

    突然,身后一道熟悉的、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江瑶。”

    付一林今天休半天假,刚在更衣室换完衣服,打开门就看到眼前熟悉的人,似乎是不太确定,他拐到江瑶的面前,瞧见这张脸惊了惊,“还真的是你啊。我就说这一头卷发怎么那么熟悉,好多年没见了,你倒是没怎么变。”

    没想过遇见熟人,江瑶也愣了愣,无话可说,只能回:“好久不见。”

    付一林:“你是来找陈遇的吗?他在七楼。”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自己是来找陈遇的,江瑶解释:“帮朋友送个餐,我来的就是八楼。”

    江瑶的模样过于乖巧,和那会儿有点嚣张的样子不太像,好似变得拘谨很多,付一林有点不适应,挠挠头憨笑着:“这样啊。”

    过了一会儿,付一林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都以为你去别的城市发展了。”

    “前几天回来的。”江瑶如实回答。

    “蒋从闻前几天还念叨你呢。”付一林眯了眯眼,想起这茬子事,提了一嘴,“他这人时不时抽风的毛病改不掉,就大学的时候我们搞的那个创新大赛,你们两个就绕着‘网络医疗’和‘线下医疗’争了半天,他票数比你少一票这事,都过了多少年了,每回都得提一遍。”

    江瑶恍惚一下,喃喃自语:“是吗。”

    那时候大家点子都很多,每天都能想出来一堆医学假设。

    有一天蒋从闻就说还不如实现“网络医疗”,让大家在线上看病,方便得很。

    而江瑶认为网络弊端很多,列举一大堆理由推翻他的理论,两人争了一天,最后陈遇实在是看不下去,让大家投票,江瑶用一票赢了蒋从闻,那天蒋从闻很不服气,就说“这一票也太侮辱我了”。

    最后也没确认用谁的想法,陈遇把线上线下结合写进PPT,这事就算完了。

    但蒋从闻就是个执拗的人,每回跟江瑶聊天,都要说自己这个点子有多不错,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付一林感叹:“他说等你回来,还要跟你再扯扯,他始终不服气。”

    江瑶:“我不干这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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