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初四,镇上开始变得很安静,很少有人再放烟花,炮竹更是没有,好像大家在悄无声息中已经把新年过完。

    天空灰沉沉的,也没见几颗星星挂云层里,只有几片雪花落寞的飘着。

    陈遇从宁市回到怀宁镇,时间已经到凌晨两点,期间他有给江瑶发信息,但一直没见她怎么回,想来可能是太忙。

    直到回到楼下,看到窗户里有灯光透射出来,他有些恍惚。

    江瑶应该在楼上。

    只是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他把目光收回来,脚步不自觉的加快。

    电梯刚好在一楼,不用等。

    刚打开门,他就看见江瑶坐在沙发上,看一则搞笑综艺看得入神,准确的说,她其实没在看。

    陈遇把行李箱推到门边上,然后朝她走近,语气有些无奈:“怎么一直不回信息,我还以为你。”

    在看到江瑶稍微红着的眼眶,他一愣,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

    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整个人也变得不知所措,一会儿后,他轻声的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大概是哭过了,所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没事,就是碰上一些不好的事,有些难过。”

    他在江瑶旁边坐下,想安慰她,又不知道从哪安慰起,所以只能安静的等着她说话。

    她也没有藏着掖着,想了想,就把今晚的这件事跟陈遇说了,她话里带着点自责:“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其实我不应该这样的。”

    很快,她又接着说:“我只是,想让他努力的活下去。”

    大概是因为经历过这些事,所以江瑶很能理解张媛当时的心情。

    有时候看到张媛,她会轻而易举的把张媛带入到自己。

    江瑶最初的念头,只是单纯的希望,他们不会像自己一样,经历最亲的人别离。

    江瑶把过去那些努力想要做到的,但却又无能为力的事情深深的烙印在心中,把曾经那份渴求的希望,在此刻寄托给相似的人。

    可是,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她始终没有做到,她深刻的感受到,人的力量是渺小的,总有人注定要过早经历生离死别的苦难。

    或许,她的理想化思想过于沉重。

    陈遇很认真的听她把话说完,瞥见桌面上放着的那两张纸,心里突然也抽痛一下。

    他知道江瑶在想什么,也知道江瑶在害怕什么。

    他轻轻的把她揽入怀里,安抚着:“江瑶,你尽力了,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他享受过最优质的治疗待遇,每一个参与到这件事的人,都有在很努力的帮助他,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命运是有缺陷的,每个人都有他的劫难,我们无法干涉。”

    江瑶嗯了声,没有说话。

    很久之后,她听到陈遇缓慢的说着:“我们在这个世界上,不管遇见什么样的人,或早或晚,最终都会走向离别。也许很久以后,我会比你先走一步,没有我,这个世界还是一样运转,太阳照常升起,夜幕到点降下,日月星辰周而复始,你只是会不习惯没我的存在,除此之外,该有的一切都不会改变。你以后该经历的事还是会到来,渐渐的你就会发现,其实我们在遇见彼此之前,是独立的个体。别难过,人与人之间有过那么一段美好的时光,已经很难得了。”

    江瑶轻轻的嗯了声,依旧没有接话。

    她知道的,只是她在想,张媛会不会想开。

    也许会。

    也许不会。

    ***

    春节过后,怀宁镇的天气渐渐转温,白天时太阳高照,气温炎热。

    临近三月底,江瑶和贺骏玮要回宁市开发项目。

    这一天不太巧,大家都在上班,除了李秀莲,没有人有空来送他们。

    陈遇想着调班过来,不过没被批准。

    江瑶收拾行李时,李秀莲非要往她箱子里塞衣服,还有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一个不大的行李箱合上的时候,重得就跟黄金一样。

    推着行李箱出门,李秀莲嘴里就没停过:“终于能把你盼出去,这几个月你在这里我真是受够了。你呢就回你的大城市去,也不用半夜在我这里点灯,我心安,钱也省了,别提有多快活。”

    还没说完,停顿一下,李秀莲继续:“我做饭也能随心所欲,不用伺候你,在大城市爱吃垃圾就吃垃圾,谁会理睬你啊。”

    江瑶:“……”

    这一番话说起来怨气可不少,谁家送孩子离家言语这么犀利的。

    江瑶真被李秀莲整无语,不过她说话一向是这样,李秀莲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诚的话。

    虽然嘴这么毒。

    但那点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江瑶无奈的叹一口气,上车前轻轻的抱了抱她,笑着回:“我会想你的李秀莲同志,等我把我那伟大的项目完成,分到红利,我回来给你盖一个全村最大最宏伟的别墅,到时候让你在村口里吹水吹上一个月。”

    李秀莲怔了怔,没有推开她,只是冷哼一声,这才叮嘱着:“照顾好自己,不然就别回来了,看着堵心,一把年纪还要骂你,真的很烦。”

    她刻意加重最后四个字。

    江瑶回一句“知道了”。

    李秀莲又悄咪咪的看那边在等着的贺骏玮,眼中全是可惜:“这么好的孩子,以后也不知道会便宜哪家姑娘,也不知道会跑到谁家里去干活,我真是,心里过不去。”

    江瑶翻了个白眼,想着你不就是看上人家会干活了么,她不太正经的问:“这么舍不得?要不我问问他要不要当你孙子,或者等以后他找了个姑娘,问问人家愿不愿做你的干孙女。”

    李秀莲翻白眼:“赶紧走,麻溜点,看见你就上火。”

    “……”

    江瑶想说什么,但此刻脑子有点空白,她简短的跟李秀莲说几句告别的话,然后上车。

    透过后视镜,她看见李秀莲渐渐淡下去的神情。

    李秀莲执着而又专注的望着车,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才转身慢慢离开。

    贺骏玮瞥她一眼,调侃着:“舍不得?”

    江瑶回:“有点。”

    他点点头,想安慰一句的,不过话到嘴边就是:“那你哭出来吧,都这么熟了,我也不会笑你。”

    江瑶冷笑一声,没心情跟他斗嘴,接着听见贺骏玮又问:“回去找好房子了没,有地方住吗。”

    “懒得找了,陈遇说让我住他那里。”

    “……”

    没话说了,冷场。

    晚上八点钟,贺骏玮把她送到目的地就回去了。

    江瑶掏出手机,翻到陈遇给她留言的门密码,逐个数字输入,然后推着行李进去。

    里屋很干净,家具摆得井井有条的,有个很大的书架摆在一边,她扫了一眼,几乎都是跟医学有关的书。

    江瑶在手机上点了一份外卖,一边等一边给陈遇发信息。

    突然之间,她好像想到门密码的这个数字,跟他电脑上的密码是一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瑶总觉得不太像是随意取的数字。

    没等她细细想来,陈遇给她打了个视频通话。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穿着件睡衣坐在餐桌上吃饭,接通电话后,他问江瑶:“你吃饭没。”

    江瑶如实回答,说没有,“我在等外卖。”

    说完后,她想起李秀莲下午那个依依不舍的背影,觉得心里堵堵的,跟他说来:“今天回宁市,有点不开心,很不喜欢离别,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说完之后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这种莫名的情绪真的很让人烦躁。

    陈遇翻着排班表,然后说:“下个夜班我回宁市找你。”

    “不要。”江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怕你猝死。”

    江瑶想起王建安当时说的话,想到陈遇总是孤身一人回乡下。

    她不想他们在一块儿了,还让他这么劳累,“等我有空再回去找你。”

    陈遇轻笑,挑眉:“江瑶,这么心虚的样子,你心里有鬼。”

    江瑶一时语塞,觉得陈遇真是患得患失,她正经的说自己没有。

    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太好,她脑海里全是以前的事,想到什么就跟陈遇聊起来:“我以前在网络上有个很好的朋友,除了许绵我没跟任何人说过,他有个很独特的名字,叫做兔子先生,我以前还说他这个昵称特别有意思,因为我只听过兔子女士。”

    陈遇微微一怔,然后反问:“还记得以前的黑历史呢。”

    “小时候的差不多都忘了,但是这个真忘不掉。”

    实习前最后一个星期,陈遇带她去挑生日礼物,她当时是想要一个毛绒绒的玩偶,但那天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们走了很久,看了好几家店都没找到她很喜欢的。

    到最后,她选一个比较满意的兔子玩偶,因为那天下雨,路边全是积水,有辆摩托车从旁边飞奔而过,连带着泥水溅向路边,人没什么问题,就是玩偶弄脏了。

    虽说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个东西,但毕竟是陈遇送的。

    所以那天她特别生气,在原地把那辆逃走的摩托车车主狠狠骂了一顿。

    原来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她坐在街道旁的休息椅上一言不发。

    一阵之后,她跟陈遇说:“今天是倒霉的一天,我好难过,你唱首歌给我听吧。”

    这事把陈遇难到了,关键是他不会,但他对江瑶一直说不出拒绝的话,决定硬着头皮上。

    “你等会儿。”

    说着,他转身就离开。

    很久之后,不知道陈遇去哪里借来的话筒和一身兔子人偶服装。

    他一本正经的解释着:“要我在大街上给你唱歌,我觉得有点丢脸,所以为了哄你开心,我先把脸藏起来。”

    他轻咳两声,真对着江瑶唱起了小兔子乖乖。

    大概是死动作闹得有点大,路过的人一步三回头,还有人围观拍照的。

    江瑶觉得特别丢脸,她低声说:“你别唱了。”

    陈遇装没听见,死活要把一首歌唱完。

    江瑶扭头就想跑,陈遇拉着她不让走。

    到最后江瑶也不挣扎了,就说:“兔子先生,跟你在一块儿好丢脸啊。”

    “你看清楚了,我这玩偶是女的。”

    “哦,兔子小姐。”

    虽然很丢脸,但那会儿她确实忘了被人溅水的事。

    江瑶想了想:“所以那会儿,我看到这个昵称就想起了你。我一直没跟你说过,那天你找我,跟我计划我们的未来,你说你会陪我度过这个坎的时候,我有心动的,我差一点,就答应你了。”

    大概是没有想过这事,陈遇神情僵了僵,声音低低的:“都过去了,我从来没怪过你。”

    因为是你的人生。

    你拥有绝对的自主权。

    他说过的,江瑶不喜欢做的事,他不会去逼她,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希望她过得舒坦快乐。

    不管以哪种方式,走从前的路还是走一条新的路,其实都无关紧要。

    江瑶觉得心里有些沉重,她细声的说着:“兔子先生曾经是我的榜一,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他对我别有所图,我经常不理他,但是后来我发现他人挺好的,他喜欢记录生活,他的作品让人看了很正能量,最主要是,他真的帮了我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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