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该走了,狐人。在离去之前,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对吧?”

    同尘屏气敛息,朝房间内望去。越过背对着她的呼雷,可以看见一手捂着肩膀的椒丘,他衣服完整未见破损,也未见鲜血浸染,是内伤吗?

    “「饮血酒」,听说步离人的战俗,是在上阵前杀俘饮血,激发狂性……”

    同尘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等待着时机。

    “你真是花了不少工夫研究我们…不过,你的路就到此为、”呼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传来的轰隆一声巨响打断。随后,浓厚的白烟遮蔽了他引以为傲的视觉,浓烈刺鼻的气味攻击着他敏锐的嗅觉。

    破空声自身后响起,他转身用坚爪去格挡,只觉一阵细小的风从爪间的毛发刮过。身经无数战争的他立刻察觉这不过是佯攻,身后已经没有了狐人的气息。他当机立断,没有多余动作,直朝门外奔去。

    房间安静下来,只余一室混合着刺激性气味的白烟……哦不,还有从杂物堆后迅速绕出就这么一路飞出门外朝呼雷离开的相反方向以最大马力飞驰而去的同尘,以及被她公主抱在怀中的椒丘。

    “咳,咳。”时间紧急,没时间给椒丘带上防毒面罩。

    不过那也并非是毒,带防毒面罩实是有些大炮打蚊子了。

    “面粉和苏打豆汁,亏你想得出来。”不想当医士的厨子算不上好的将军幕僚,师从「染指派」的椒丘自然一下就识破了这障眼法的真身。

    “是苏打豆汁儿。”同尘纠正他读音。

    虽然抱着椒丘飞实在是有些吃力,但好歹比他们用腿跑来得快,至少比她用腿跑来得快。

    “好好。唉,真可惜,我要是在那时点把火……”

    “要是那样,呼雷有没有事不好说,咱俩一定是外焦里嫩。”

    “应该还有杀伤力更大的选择吧,比如辣椒水什么的。”

    “时间紧迫,我没法控制范围,就凭呼雷凶悍的自愈力,他没什么事,反而痛击的是我方友军,万一你身负外伤,更是火上浇油。”

    椒丘闷声笑道:“若是先用辣椒水腌渍入味,然后再来个火上浇油,倒是色香味俱全。”

    随着他的笑,那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也一抖一抖,挠得她侧脸痒痒的。

    “劳驾,帮我把这防毒面具拿下来吧,戴着怪闷的。”

    就在椒丘解下面具的同时,她刚刚掠过的路口传来了呼雷的呼喝声。

    尽管她已努力加速飞行,但被他追上显然只是时间问题。

    她想申请休闲模式了。

    “步离人的战俗,是在上阵前杀俘饮血,激发狂性。”

    同尘瞥了眼怀中的狐人,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是想让她丢下他?

    他说这句话时的重音是饮血,为何希望呼雷饮血,难道说……!

    同尘诧异地、不可置信地看向椒丘。

    辜负了对方舍命相救的好意,椒丘心里有些难过与不忍,但还是弯起唇,轻轻点了下头。

    一阵沉默,但没有太久,因为呼雷已经来到了只要一跳就能让他们命丧狼爪的距离。

    “我留着等你家将军和同僚骂你。”这句话同尘说得很快,或许是她在拼尽全力进行最后一次加速的原因。

    “小玉小玉,打开通讯。”

    “现在情况如何?”彦卿的声音从她带着的青玉耳饰传入她耳中。

    “执行计划三,重复,执行计划三,完毕。”

    “了解。”

    在彦卿的快速调度下,所有云骑军一致避开了特定区域。而她此时也已经转过最后一个弯,来到了计划地点。

    她将椒丘护在身后,几乎连深呼吸的时间都没有,呼雷便已经出现在了拐角。

    “会挽雕弓如满月,”同尘以自身为弓,将遇到的岚的分身所赐予的、她自身能在巡猎命途上汲取的全部力量,都汇集到她抬起的手臂之上,风……狂风在她的手臂集结盘旋,而呼雷的攻击也已经近在咫尺。

    “西北望,射天狼!”

    几乎占据了整个通道的旋风携雷霆万钧之力,将呼雷击飞了出去,先是撞到了第一层墙壁,墙壁应声碎裂,然后是第二层、第三层……一路摧枯拉朽,直至——竞锋舰的擂台。

    “呼雷已至擂台,同尘小姐,你那边还好吗?”

    “还……好……”好像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丝丝冒烟,声音也如同患了重感冒一般沙哑地几乎发不出声音。

    “我已经让附近的云骑和医疗兵过去了,呼雷要站起来了。”

    同尘调动丰饶之力,好歹让嗓子发出了连贯的声音:“嗯,加油,你们可以的。”

    二

    呼雷不愧曾为步离战首,一招一式暴烈凶悍,稍有不慎,轻则皮开肉绽,重则魂归幽冥。

    然而他的三位对手——彦卿「剑胎武骨」之名亦非虚传,云璃乃是「焰轮八叶」中次年幼的天才剑士,三月七虽然习剑时间尚短,也毫无退意,其剑心胜过万千巧技。

    经由同尘那贯彻巡猎意志的一击削弱,甚至现在仍有细小的风刃,不断切割着他的皮肉,又被这三人合力围攻,呼雷逐渐显现出劣势。

    “怎么可能,区区幼崽,怎么可能打败我?!”呼雷挑断彦卿手中之剑,高高跃起,企图以泰山压顶之势将他拍成肉泥。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彦卿的脑中闪过白发剑士纯粹精一的一剑,手中残剑凝冰为刃——

    冰刃贯穿了呼雷的胸膛,并在其身后延伸了数米之远,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可即便如此,即便已经被冰柱定在了原地,呼雷依然选择继续战斗,他挥动尚能驱使的右臂,试图在彦卿反应过来之前将其斩首。

    锵——!

    弯刀被折断,打扫完下方战场的飞霄将军堂堂降临。

    一同前来的还有穹和貘泽。

    同尘也经过修整,抱着坚持要过来观战的椒丘飞了过来。

    看似一切即将结束,然而——

    “我为你准备了一条路,一条死路。我会死去,和我一同死去的还有整个罗浮仙舟!”

    呼雷从胸口挖出一个散发着诡异红光的镂空球体,将其向上抛起:“我胸中的「赤月」,会将血光撒遍这里!我会让所有狐人在恐惧中疯狂,渴求杀戮,无休无止!”

    “你又该怎么做呢,飞霄?”说罢,呼雷的血肉溃散,只留那高悬于空中的不祥之物。

    事已至此……同尘将椒丘往貘泽面前一送:“他大概是喝了毒药,劳烦看着他点。”

    貘泽一惊,或许是联想到了什么。

    “我……”椒丘想要说些什么。

    “你闭嘴。”同尘跟貘泽同时喝道。

    面对呼雷,他可以巧言令色,引导他对局势、对飞霄产生错误的理解和判断,但面对真心关切他的人,他短暂的有些词穷。

    没等他想出来该如何回应,便传来他们家将军的声音:“不能让这东西的影响扩散开,我会尽我所能,吞下这「赤月」。”

    众人皆惊,椒丘目光追随着飞霄的身影,看着她与她召唤出来的飞黄一同跃至空中,吞下了猩红的「赤月」。

    落地后,飞霄周身隐隐有黑雾弥漫,她用饱含战意的眼神望向他们:“步离人……受死!”

    同尘与貘泽对视一眼。

    “我有刺杀将军的经验。”貘泽抢先道。

    同尘愣住。

    “而且不止一次。”

    “请。这家伙交给我。”

    二人朝不同的方向,貘泽向飞霄,同尘向边上的医护人员而去。

    同尘放下椒丘,跟边上的医护人员交代了几句,就要赶回战场,却被椒丘一把捉住手腕。

    片刻后,他开口道:“同尘姑娘,你…屏蔽了痛觉吧,不然以你现在的肌体损伤程度……”

    “早该痛得满地打滚了,对吧?”

    “因使用巡猎之力过度而造成的损伤,无法使用丰饶之力治愈么……”椒丘眉头紧蹙。

    “可以治,但残存的巡猎之力会跟丰饶打架,非常痛,虚无都化解不了的痛。”她已经拿嗓子试过了。

    “……”屏蔽痛觉是很危险的……不,不是这个,他真正想说的是:“你为何……”为何要做这些呢?

    眼见对方表情越来越凝重,同尘赶紧——趁机揉了揉对方的脑袋(主要是耳朵)。

    “?”

    “我只是去打个辅助,不会有危险的。”她好歹也算是个拐+奶,“而且我再不快点去,那边就要打完了。”

    椒丘哭笑不得,终究还是松了手,目送着她回到了战场。

    就跟她说得一样,有经验丰富的貘泽不断扰乱飞霄的攻击,彦卿、云璃和三月七钳制,还有那名叫作穹的开拓者,那个人真的很强。

    “大道泛兮,衣养万物。”感天谢地,她可以选择不奶自己,不然真的要死了。

    “!”原本正手持双头斧发力的飞霄突然把力一收,眼神逐渐恢复晴明。

    正勉力招架飞霄攻击的彦卿和云璃松一口气。

    “将军?”彦卿试探性地喊道。

    飞霄看向他,眼中的战意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有歉意,有欣慰,也有他们都没事的欣喜。

    身为列车组的他们也松一口气。

    “哎呀,看来跟朋友打一架的传统咱们是逃不掉啦。”

    “言出法随女侠,求你快收了神通吧。”

    “哼哼,那要看咱心情。”三月七扭过头,不去看穹,转而向同尘道:“你说对吧。诶?!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还好,就是困。”她刚把一切收拾妥当的隔天一大早就被阿哈叫起来,一看时间好家伙的比她上班起的都早。急急忙忙整理行李过来,先是面见巡猎星神的分身,再是这么一连串紧张刺激的越狱风云,老实说她的体力已经到极限了。

    “不好意思,我先睡会。”

    “诶,等等等等。”眼见她就要倒下,三月七赶紧抱住她。

    “哦对了,”她突然抬起头,伸手往椒丘的方向一指:“那边那个家伙,知道步离人有战前杀俘饮血的传统,为了削弱呼雷,喝下了某种毒药,需要尽快排毒。”

    有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她费力转动困乏的大脑,磕磕绊绊道:“这种牺牲或许很高尚、很伟大,但同样也罔顾关心他的人的心意。”身为陌生人的她都鼻头发酸泪腺脆弱,很难想象一直为他的安危挂心的飞霄和貘泽将是怎样的心情,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义愤填膺道:“请务必狠狠骂他一顿!”

    随后两眼一闭——“以上,晚安。”

    ★追记:一些奇奇怪怪的小采访。

    采访一:

    记者:“您印象最深的伤员是?”

    当天负责治疗的某位医士回忆了一下:“那两拨人冲进来时我刚好在场,嘿哟你是不知道,那火急火燎的。当然了,着急也很正常,就是其中一波……那表情,乍看怒火中烧犹如在看仇人,仔细一看,又像是难过到极点才会有的表情……”

    记者:“是伤势不好办吗?”

    医士:“大家都挂了彩,有好办的,有不好办的,还好有龙女大人……”

    采访二:

    记者:“听说您跟呼雷有一场追逐战,请问您当时是抱着怎样的信念在跑的?”

    同尘:“谢邀。我是抱着后面「那厮可是有七百年没刷牙我就是死也不能落他嘴里」的信念在跑的。”

    记者:“……确实是非常惊悚、我是说险象环生的赛跑呢……历经生死,您现在最想做的是?”

    同尘:“好想吃红油九宫格啊。”

    椒丘(突然出现):“一起?”

    白露&灵砂:“不许带坏她!”&“不要带坏人家哦~”

    椒丘:“为什么都针对我……”耳朵和尾巴一道垂了下去。

    同尘:“安啦安啦,我陪你吃清汤。”

    记者:以上。更多精彩内容,例如以椒丘为主的欢乐清甜型小剧场,欢迎访问老福特。主线剧情太刀了?没关系,本作、记者来加点糖(虽然对椒丘来说可能放辣更好?)总之欢迎大家前来品尝(*?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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