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听说了吗,城主家的儿子最近也失踪了!“

    “不是吧…这才几天,又失踪一个?太可怕了。“

    “警察也太没用了,半年了都没能抓出凶手,这都失踪三十多人了。”

    “最近你们都别一个人出门,谁知道你会不会是下一个……”

    “啊——贝利亚!你这话太吓人啦!”

    身旁的少女尖叫起来,吓得温妮手一抖,一篮子的桑葚掉了一地。汁液四溅,温妮身上的荷叶边裙摆沾染上点点鲜红。

    “温妮!你小心一点!”贝利亚不满地嘟囔着。她撩起柔软的金褐色发梢,查看裙角的繁复蕾丝边:“你反正也看不见颜色,你的脏了倒无所谓,但别弄脏我的裙子!”

    温妮默不作声,捡起散落的桑葚,没有理会贝利亚的嘲讽。

    少女们见怪不怪,互露白眼,继续在农田里讨论着刚刚的话题。

    温妮动作缓慢下来,悄悄地偷听着。

    很快,温妮捕捉到“艾尔顿”是最新失踪的人,也就是城主家儿子的名字。

    她急匆匆地扯起围裙,提着桑葚朝家赶去。

    回到家,温妮从壁炉里拿出一本牛皮本。

    她轻缓地翻开它,眯着眼睛,仔细寻找。

    昏黄烛光在少女脸上摇晃影子,把她漆不见底的瞳孔照得剔透。

    ——在最新一页中,“艾尔顿”三个字出现在她眼前。

    温妮的心沉了下去,她感到眼前发黑。

    她的猜想得到证实——这本牛皮本,就是那位神秘凶手的。

    ......

    五月十六日艾尔顿31

    @#%@后山的树林@#¥#$%##%恶魔马上就要杀死我了@@$$%#....

    ......

    七月二十日卡珊娜26

    @#$#救命@#救救我@#我会死掉的#$%$#%让莉莉丝好好活下去吧@#¥

    ......

    八月十八日戴克45

    没什么好惋惜的,反正我也是个将死之人了。只是未料到会以这种方式死去。

    ......

    九月三十日杰克16

    @#$#我真的应该听姐姐的话#$%$%愿上帝保佑我@#$我会和这个疯子搏斗@$%#$@¥.....

    ......

    ......

    字迹凌乱,明显出自不同人之手。

    半年前,村镇里开始失踪年轻人,弄得人心惶惶。

    整整三十六人的失踪,大家都传言是出现了杀人魔。

    几天前,温妮在山脚捡到这本笔记本,里面的内容让她心神不宁。现在,她能确定了——它们是凶手在杀人前迫使被害者写下的留言。

    她不知道凶手这么做的目的,也许就是一种变态的嗜好。

    温妮压下惶恐,决定把牛皮本烧掉。

    火苗燃起,火舌晃荡。

    她的手指被烫到,心一慌,牛皮本掉在地上。

    突然,她弯腰的动作停住了。

    她能感受到,一向平稳的心瞬间沸腾起来,怦怦怦的,有些喘不来气。

    ——牛皮本的最后一面,静静地画着一朵玫瑰图案。

    这朵鲜红欲滴的玫瑰图案,在温妮的黑白世界中绽放着刺眼的红色。

    自有记忆来,温妮的眼中只有单调的黑白色。养母曾带她去求医,医生未闻过这种疾病,后来是神婆告诉她,这是恶魔的诅咒,她这辈子都无法看见色彩。

    世人无法对抗恶魔,温妮只能接受一生都要背负诅咒的事实。

    但此刻,她的黑白世界中却出现了第三种颜色——刺眼的鲜红色。

    黑暗中,少女吹灭了火苗。

    *

    夜晚,温妮在惶惶不安中入睡。

    她梦见模糊的杀人魔身影笼罩自己,向她要回丢失的牛皮本。

    她惧怕牛皮本的主人,却忍不住对他产生偏执的迷恋——为什么他能画出鲜红的玫瑰?

    ——人本无欲,但当苗头出现,便开始变得贪婪。

    后来几天,温妮疯魔似的到处寻找“玫瑰”这种花,但当她站在玫瑰花田里,仍是死气沉沉的黑白。

    她依然受着“诅咒”。她眼中,唯这朵玫瑰图案有颜色。

    “你这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吧?“

    “离我们远点,别把诅咒传到我们身上!“

    “神明在上,快把你这个恶魔的产物赶走吧……“

    刺耳的谩骂声又塞满她的大脑,温妮痛苦不堪地闭上眼。

    ——那朵鲜红色,像希冀一样在她眼中浮现。

    她决定冒着生命危险去找到这个凶手。

    ——她再也无法忍受被唾弃和诅咒的黑白生命了。

    温妮戴上斗笠,做临行前的最后准备:护胸护膝、小刀、毒药喷雾,以及...那本牛皮本。

    窗外的雨小了不少。温妮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和挡雨的斗笠,走出房门。

    山路坎坷而滑溜。她一路踩着泥泞,溅起雨水,顺记忆朝笔记本上提到的方向前进。

    “西南方……“

    “樟木林……

    “刻有石碑的地方……“

    透过层层叠叠的樟木林,她看见一条突兀的石板小路出现在脚边。

    一间简陋的木板小屋在路的尽头。

    突然,温妮僵住了。

    几根树桩上插着些人影。当闪电划过,她头皮发麻——那些是干了的尸体,里面死去的生命仿佛正透过空眼框直直地盯着她。

    温妮的脑海中浮现出牛皮本中的一段文字:“这个恶魔嗜好把尸体插在小木屋前晾干,我只略微撇过一眼就已魂飞魄散。我知道,我马上就会变成其中一个。“

    她慢慢捏紧袖中的刀。

    ——到了。

    就是这个地方。

    那个黑洞洞的门像浮在黑暗中似的,静静地凝视着她,引诱着她。

    一瞬间,她想到了鹰的眼睛。它阴森森,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走过石板路,穿过插着干尸的树桩。

    温妮脚步不稳,踉跄着摔进了木屋里。

    “砰!“

    风把门关上了。

    温妮吓了一跳,捏紧小刀,浑身戒备。但在浓厚漆黑中,她什么都看不见。

    地面上黏糊糊湿漉漉的,她摸索着,靠在冰冷墙面上,防止滑倒。

    杀人魔就在这间屋子里——他会在哪里呢?那么大动静,他应该已经发现我了吧。

    也许……他就在面前,在黑暗中和我脸贴着脸。

    温妮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忙捂住嘴,遏制喉中的尖叫。

    “叮零”

    黑暗中传来细微的钥匙晃动声。

    她忙屏息蹲下。

    一束细微的光在黑暗中燃起。从角落里,她看见不远处,一个模糊的人影提着盏灯朝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个通向地下室的楼梯。人影走下楼梯,很快消失不见。

    这就是杀人魔吗?

    温妮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对方并没有发现自己。

    温妮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行为。这可是杀人魔的地盘,她来这不就是送死吗?

    那么。趁着现在,趁他还没有发现自己,可以逃跑了。

    ——但她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那朵红色玫瑰图案。那样……鲜艳,美丽的,她从未见过的颜色。

    她的眼神慢慢迷离空洞起来,眼前仿佛又是那一大片弥漫的鲜艳红色。

    待温妮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楼梯口。

    不,不能放弃。这也许是自己能破除诅咒,看见色彩的希望。

    温妮咬紧牙,轻轻地走下阶梯。

    顺着那盏灯,温妮悄悄跟在那个人影的后面。他步调悠闲,而温妮小心翼翼地挪着脚步,尽量轻盈不发出声响。

    不知跟了多久,突然,一股浓烈的潮气扑面,温妮捂住鼻子。

    周围有了微弱白光。她发现自己身处一条石刻走廊里,走廊的尽头,是两扇铁栏门。

    那个人影,正晃动着钥匙。

    “啪嗒。”清脆的开锁声在空气中响起。

    门开了。

    但人影却没有进去,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温妮不明原因,蹲在角落里等待着。

    人影摘下了斗笠,温妮瞬间看清了他的脸庞。

    他微低着眼,冷白的光打在他消瘦侧脸上,鼻尖和下巴连成一条刀削般的锐利线条。他高高瘦瘦,漆黑长发有些散乱,落在脊背上。

    温妮脑海中浮现出教堂里俊美的神明雕像。

    她有片刻的愣怔。这就是……画出那朵鲜红玫瑰、杀了无数人的凶手吗?

    突然,他扭过头,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他手指转了一圈钥匙,朝她歪头微笑:“小姑娘,你还要我等多久呢?”

    对上视线的一瞬,她浑身血液僵止,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

    原来他…早就发现自己了吗?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朝角落走来。

    温妮反应极快,抽出袖口小刀护在身前。

    他看着温妮的举动,轻笑出声。

    “别这么警觉,温妮。“

    听他叫出自己名字,温妮不敢置信:“你…认识我?“

    闻言他勾起唇角,看上去漫不经心:“当然。我知道你会来到这里。“接着,他伸出一只手:“现在,可以把我的笔记本还给我了。”

    又是当头一棒。

    ——他怎么知道是我捡走了牛皮本?

    ——他等我很久了...是什么意思?

    她脑子乱哄哄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想,她突然觉得,这像是一个陷阱。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那些人…都是你杀害的吗?”

    “当然。”

    “那我会是……”下一个吗?温妮突然停住。。

    “不会。”他的眼睛笑眯眯的,话语却冷漠而简短。

    他靠在墙壁上,仿佛知道此刻的温妮心如乱麻。他耐心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温妮从衣服中拿出牛皮本递给他:“抱歉…我并不是故意偷走你的笔记本,我想……”

    “我画的玫瑰你喜欢吗?”

    他打断她的话。

    玫瑰、玫瑰、红色的玫瑰。

    温妮再也无法遏制情绪。她激动地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庞,心砰砰直跳:“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能看见那朵玫瑰的颜色…”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接过笔记本,转身走进了地下庭院。

    温妮站在原地,不知此刻应该逃跑还是跟上。

    “跟上来。”

    他突然说。

    那朵小小的鲜红在她脑海中不停地旋转。

    没关系,他已经知道一切了。既然逃不了,那她要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咬紧牙,跟在他身后。

    庭院里种满了荆棘,中央有一条细窄的石道。

    除了荆棘,这里没有任何遮挡物。

    他穿过石道,来到一扇石雕门前。

    “推开它。”

    他站到温妮身后,巨大的阴影瞬间包裹了她。

    她犹豫几秒,咬紧牙,一把推开了门。

    然后,她僵住了脚步。里面不是想象中乱葬岗、尸堆的恐怖场景。

    ——这里,是玫瑰花海。

    无尽的鲜红色占满了她的眼睛。

    不再是纸页上的小小图案,无数的鲜红玫瑰就这么肆意绽放,挤入她的黑白世界中。

    红色在她眼中无限蔓延,一大片一大片地淹没她,像毒药,像陷阱。

    温妮渐渐屏住呼吸,大脑由最初的一团乱麻过渡到一片空白。

    鲜艳的色彩,透过温妮的瞳孔渗透进她的大脑、侵蚀她的神经,蔓延她整个身体。

    她微微颤栗着。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像是经久烈日灼烧的沙漠突然被海水淹没,或像张古老泛黄的纸,被打翻的浓厚红墨汁蔓延浸透。

    “好看吗?”

    突然,一只冰冷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看见一双幽深、美丽的蓝色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凶手弯下腰,俯在她耳边轻笑:“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玫瑰花,希望你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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