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桑在树林知道了自己今穿古,激动得晕了。

    醒来发现,她在一间破屋子里。

    旁边蹲了个直冲自己傻笑的团脸小妮子。

    还有一条全身黢黑的狗子,看着眼熟。

    得知她醒了,立刻从屋外冲进来三个人。

    一个自称是浦苗乡里正,还有两名安复县衙的公人。

    田桑自顾打量四周。

    一件家具没有的破屋、装扮古朴的真人……

    她在笑,屎壳郎捡了个无敌大粪球那种。

    里正以为她被昨夜的阵仗吓傻了,于是温柔伸出左手,给她出了一个认两根手指的智力题。

    “没事没事,脑子没问题!”见她对答如流后,里正松了口气。

    接着三人就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全告诉了她。

    原来,她到这儿已经五日了。

    刚来,是在安复县衙前的大街上。

    她把县衙当成了戒网瘾学校新场景的办公室。

    没想到,懵懂挨顿打,在街上晃神游荡,无意中撞开的那家做竹编生意的铺门,里头的柳姓夫妻,正是此次人口拐卖案的贼首。

    他们看田桑二九芳华,容貌上等,受伤昏迷了,还穿得破破烂烂。

    恰逢大雨,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就以为捡了个大便宜。

    于是就举家带着她出了城。

    将其带回浦苗乡翠竹山下的一处窝点。

    好找机会将她秘密送往与翠竹山外一河之隔的临县卖掉。

    只是他们不知道,孙晟从田桑挨打被赶出县衙开始,就一路跟着她。

    起初是觉得她言行怪诞。

    看她年纪和衣着打扮,想着少女失踪案,稍做些案情推演,或多或少也扯得上些关系。

    只没想到,这次撞了大运。

    直接就撞出了贼首。

    柳家夫妻将田桑带到翠竹山下的据点,给她治伤的同时也喂给她迷药。

    等了两日,待她伤情好转,才将她转移卖掉。

    最后,孙晟制定了整个抓捕计划。

    跟着田桑就找到了贼人转移失踪女子的路线、据点以及在临县泰和的下家,而后将其一网打尽。

    田桑从头到尾都晕着,直到被那一刀扎醒,差点就当了炮灰。

    不曾想,因祸得福,睡一觉醒来,居然就成了破获重大人口失踪案的功臣。

    但据各方口供,她似乎与拐卖案无关。

    又因四处查无此人,县里就给了她一张盖了府衙大印的房契和户籍、田地,还有公堂上田桑看中的那张没腿儿的椅子,以及一张嘉奖令。

    说是感谢她对案件侦破的奖励。

    开局送房送地还带户口。

    房子,说是独栋,背靠山,前临水,大吉大利。

    然而,虽然她是这次破获人口拐卖案的灵魂。

    但这样的奖励,似乎有些重了。

    兴奋疯跑了一个时辰后,她好像发现了这件事的漏洞。

    没吃没喝不算,衣裳就身上这一套乞丐装。

    所谓独栋,其实就是她睡了两日的,柳贼夫妻在浦苗乡的据点。

    一幢三室没厅的茅草房。

    室是陋室,其中一室还是猪圈。

    没水没电没气没家具,地板也是纯天然黄土地。

    无敌山景嘛。

    后面的确有座山,是座除了竹子还是竹子的小山坡。

    前边有水,水井里的水。

    分到的地里杂草赶趟的茂盛。

    非但如此,作为这个房子的附加,原柳家夫妻的女儿柳丫和她的狗,也归田桑了。

    就是她醒来时,榻边的那个十二三岁的团脸小妮子和那只与她甚有渊源的黑狗。

    其实柳丫不姓柳,五岁时被柳竹夫妻拐来隐藏身份的。

    从小虐待加PUA,早被折磨傻了。

    什么都不记得,傻乎乎的,害怕所有人,唯独只对她的狗和田桑笑。

    所以县令把她们两只孙猴子凑一块,给了房子给了户口,还给了地。

    疯魔半年的人口拐卖案,就这么迅猛的结束了。

    如今她一个人要负责三张嘴吃喝。

    一个十二三岁,有手有脚,却是傻的。

    另一个,全身黑,一无是处。

    她跪到院里,仰天长啸:“主角没背景没技能,NPC都还有个吃饭的手艺呢,你们是不是搞错啦!”

    吼完,突然看到手里拽着的户口,想到一个人,回了口血。

    两人一狗,走了好远,七拐八拐,一路问过去,终于到了里正家。

    里正是个身材微胖的花须老头儿,六十多了,性情随和,叫羊远。

    大家都叫他羊老,在乡里有些名望。

    羊老友好的招待了她们,馒头、稀粥、腌咸菜管够。

    田桑是个自来熟,吃饱了,就向羊老说起了自己的诉求。

    羊老想了想,答应了,写了封介绍信,交给田桑。

    这里官书是楷体,已经和当今的汉字很接近了。

    但连在一起,就成了她记忆里的文言文。

    看不懂,一个头两边大。

    毕竟,从海外勉强装个龟壳游回来之前,她就是个准学渣。

    为了填饱肚子,她只得先按里正给的路走。

    不到半天,她回来了。

    去时里正让他孙子领着去的,摸回来时,狗子带的路。

    理由是她有很严重的风湿,被安排当洗衣丫鬟,她会死。

    然后里正写了第二封信……接着第三封。

    就在里正不厌其烦问她究竟想干什么的时候。

    一群人打上了门。

    原来是去第一家当洗衣丫鬟的时候,她让丫头给狗子穿上要洗的衣裳,去河里游一圈就当洗好了。

    看狗很欢喜,三人就在河里玩起来,衣裳就顺水飘走了。

    第二家是给乡里一个大户人家当书童磨墨。

    她为了提高效率,一鼓作气将主人家库存的所有墨条都磨成了墨汁。

    整整三大缸,用了十七条墨。

    最后一家,是去后厨帮工,她们偷吃,让黑狗试吃。

    还抢了主人家狗的食物给黑狗吃。

    人家的狗拴着,她的狗却在人家里当狗老大,神出鬼没。

    最后那家人就无缘无故染上了虱子。

    里正气蒙了。

    面对那一院子前来讨要说法的人,他先是抽抽两下,然后左手捂右胸,右手指着田桑,抖着。

    憋口气对她说:“丫头别,怕,你是姚县令亲自安排落户到我浦苗乡的,我还能写信,等我,等……”

    没说完,最后‘鹅’一声直直倒下。

    现场一片混乱,大家在坤老的话里听出这个丫头受姚县令庇护的意思。

    又看羊老都被气倒了,那年纪,怕是一个不好就得嗝儿屁,于是通通跑了。

    田桑还跪在院子里。

    羊老的大儿子抹着泪跑出来,后头跟着一大堆子子孙孙,十几张嘴将她骂走了。

    田桑有点蒙,因为刚才她好像看到羊老冲她眨眼了。

    可现在这情形,她不走,恐有生命之危。

    天色灰白,太阳已经下山了。

    傍晚的风有些凉。

    她走在前面,抽了很多野草穗,叼一根在嘴里,手里拿一把,哼着小调。

    丫头走中间,也抽了穗学她。

    狗子这两天吃嗨了,胖了不少,屁颠屁颠跟在最后。

    回到柳宅,天已经黑透了。

    田桑忘了这是古代,没有电灯,照明得用蜡烛或者油灯。

    而这两样她都没有。

    眼下只能摸黑回到那块竹板上将就一宿,明日再作打算。

    还好今夜月明。

    榻边有窗,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使她心静。

    丫头每晚都做噩梦,在梦里哭着喊娘。

    每当这时,安抚好丫头后,田桑都要沉思一会儿。

    就着月光,她闻闻自己,发现已经有些臭了。

    算起来,从县衙开始,她已经来这里七日了。

    又看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最后用舌头在牙齿上轮一圈,敏感的舌神经准确的刺探到牙上满满一层包浆。

    哈一口气,田桑的脸直接被熏成一团。

    洗脸、上厕所这些就不必说了,细节太多,生活不易。

    渐渐的,她挨着丫头也睡着了。

    翌日清早。

    田桑领着丫头和狗子出了门。

    她要去找给她这份嘉奖令的人。

    中途遇到个同去县城的好心人。

    听说她是助县衙破了拐卖案的功臣。

    于是用他的驴车将田桑一行直接送到了县衙门口。

    再临故地,心境大不同了。

    时下疏风朗日。

    那日卖米糕的大姐没在,换成了卖菜的。

    挑篮里,春菜喜人。

    左框装的是荠菜,右框装的是野水芹。

    她都认得,小时候在外婆家采过更吃过。

    街上人头攒动,商铺整洁,目类繁多,多见牛车驴车,人们脸上安逸平和,交往友好。

    直到一驾牛车从府衙门前路过。

    牛屁熏天,狗子跺着碎步,使劲摇头摆尾,冲牛叫两下。

    牛好像听懂了,‘哞’回了一声。

    田桑莞尔一笑,“有钱了,我也养一头!”转身入了县衙。

    见到姚颂时,他正在用朝食。

    田桑记仇,气他打了自己十板。

    于是领着丫头直接坐到食几边,拿起馒头就啃。

    伺候的下人过来拦人。

    田桑从怀里掏出县衙给的嘉奖令,一巴掌拍到案上。

    嘴里咬着馒头,又起身撅起屁股指给姚颂看。

    姚颂无言以对,将伺候的下人打发了,问:“有何事?”

    二人一狗将姚颂的早饭吃得一干二净。

    姚颂一脸嫌弃看着她们,深感无力。

    他看田桑那一身狼狈,大概知道她的来意。

    想了想,说些财政吃紧的官话。

    然后,给田桑支了一招。

    告诉她这次破案,是孙晟利用她,将计就计,引出了贼人。

    还将孙晟的事都告诉了田桑。

    田桑勉强接受,让姚颂派车送她回了浦苗乡,直奔楚云儿家。

    那是个瓦盖木屋,也是三个房间,比她的土房子高级些,整洁些。

    院子里有架秋千,有个小小的鱼塘,种满了花草果树。

    她躲在墙边,果真见到孙晟端着一盘吃食在楚云儿的门口柔暖劝说。

    从田桑这些年在国外调戏过无数肌肉男的经验来看,如今眼前的这个人和那日县衙里见到的,有天壤之别。

    她惜草怜草之心荡然无存,更坚定了给他挖坑的决心。

    “谁?”

    孙晟发现了她,脸色突变,从木台上走下来。

    他有些憔悴,肃块脸,将手中托盘放到柱头上,睥睨道:“原来是这几日将整个浦苗乡搅得天翻地覆的功臣来了,有何贵干呐?”

    丫头似乎感受到了不友善,极力躲在田桑身后。

    狗子很兴奋,没闻到别狗的尿骚气,赶紧就找了根柱子撒泡尿占领。

    孙晟一直让人监视着田桑的一举一动,所以她这几日去过哪里,干过什么,他都知晓。

    本以为田桑会客套一番,这是正常人开口求人的必备套路。

    准备了一筐即拒绝又羞辱她的话,田桑一开口,他就被生生逼出了内伤。

    “我用命救了你——”田桑用尽毕生所学在脑子里翻找适用古代对女朋友的称呼,“夫人,你就给个三五百两金子作为酬谢就好了!”

    “混说!我与云儿清清白白,是,是极要好的朋友,你休要毁她清白!”

    孙晟张口闭口都为楚云儿着想,但田桑不关心。

    很显然,她对这个朝代的金钱没有概念。

    隋用五铢,即便如今百姓生活富足,小小的浦苗乡,银尚且罕有流通,更何况金,还三五百两。

    他家在安复县算是大户,三十年的经商存蓄,如今户房里也只藏了二十两金。

    孙晟平日是个正经持重的君子,商场上那般尔虞我诈,他都能由内而外淡然应付。

    如今遇着田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轻巧一句话就将他引爆了。

    即便如此,他也守着君子涵养,愣是把那口气吞下去,咬牙回了两个字:“没钱!”

    只因田桑的话,从逻辑上讲没毛病,他只是单纯不想理会她。

    孙晟转身欲走,田桑紧急叫住他,“怎么会呢?姚大人说你家很有钱呐!”

    孙晟喉哽,拳头握得‘嘎嘣’响,顿了顿,没理会,继续走。

    田桑看他不接招,眼珠子上蹿下跳,情急道:“那,那我给你算个命呗,有些大事我算得可准了,能帮你趋吉避凶,那时你再给钱,如何?”

    孙晟住脚,眼里闪过一刹凶光。

    他淡然转身,走到田桑近前,冷笑一声,“好啊,那就烦请小神仙给我算算,若真准,吾便奉上真金白银又有何妨!”

    这就到一个从现代文明穿越而来的时空BUG闪瞎他眼的郑重时刻了。

    田桑有些鬼祟,四下看看,随后招呼孙晟过来咬耳朵。

    孙晟想起前日她去帮厨,她的狗让那家所有人都惹了跳蚤。

    如今,近她三尺他都头皮发麻,但为了待会儿戳穿她的快感,他只好半将半就。

    “请问,现在你们这儿是哪个朝代的哪位皇帝呀?”

    孙晟再次无语,他这一身屈就,就憋出这么个屁。

    “隋朝,仁寿三年,圣上潜龙时曾袭北周随国公爵,授上柱国,大司马……”

    “什么?隋朝?”田桑突然大叫。

    她激动的抓起孙晟的衣领,急迫道:“杨坚死了没有,杨广即位了吗?我怎么这么倒霉,穿到这么一个短命的王朝!”

    孙晟傻了,惊出了一身冷汗,瞪大双眼愣在那里。

    直到他的护卫察觉到主子有异,从院外的树上跳下来。

    响动惊醒了孙晟,他面目恐慌,当即上去使劲捂住田桑的嘴,东看西看,悄声指责道:“你不要命了!要死死远些,莫要连累旁人!”

    田桑口鼻被堵,极力扒拉孙晟的手,窒息得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

    孙晟这才反应过来,松开她。

    紧接着拖牲口似的,将她拉到檐下僻静处,顺手拔出未风的剑架到田桑脖子上。

    “说!你是哪儿来的混子,敢到这里胡言乱语!”

    田桑吓了一跳,盯着颈下那柄精光闪亮的利剑。

    鬼使神差,她竟探根手指去碰那剑锋,一眨眼的功夫,手指头给划了条小口子,血珠直冒。

    “妈呀,真剑!”她将手指伸进嘴里嘟囔着。

    在孙晟看来,眼前这个人不是心大脑萎缩就是朝中哪股势力的狗腿,亦或是别国奸细。

    孙晟再次亮剑紧逼,神情异常严肃,“说!”

    “说什么?”田桑举起手来投降。

    “我县大案,限时七日,州衙公函刚到,你就莫名出现在县衙,与我前后脚,却是为何?”

    田桑眨巴眼。

    “入了公堂,百般的胡搅蛮缠,逼着县令打了十板,还特意引起我的注意!”

    田桑晕乎。

    “上了街,你晕晕乎乎,那么巧就撞开一家做竹编生意的铺门,又那么巧,经营那家铺子的柳姓夫妻就是绑架大案的贼首,还是那么巧,他们在安复县唯一的据点就在我浦苗乡翠竹山南!”

    “对呀,这是为什么呢?”田桑双眼雪亮,亮得很真诚。

    孙晟仔细观察她,大概率认定她是那三种可能的后两种,于是慢慢转过头,往未风耳边交代两句。

    一回头,田桑不见了。

    转眼发现,她正往楚云儿屋里闯。

    还将他先前放在柱头上给楚云儿准备的吃食与丫头和那黑狗分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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