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们闪开!”

    封项话音刚落。

    两方往后退出数步,露出一块宽敞的地面。

    封项手握重戟,骑着马儿,走到两军前方。

    萧邦同样不甘示弱,骑着良驹,昂首来到他的对面。

    两人视线相撞,都看清了对方眼神中燃起的熊熊战意。

    一时间,视线如火花四溅。

    封项:“让老子来较量一下你这懦夫的实力。好叫你们契丹人都看看清楚,靠女人关系上位,就是会吹!”

    萧邦目色一沉,双腿夹住马腹,挥舞大刀朝封项当头斩去。

    封项险险躲过,重戟横扫,目标对准萧邦腰侧。

    萧邦驭马躲开,身体后仰,大刀刺向身后的还没来得及收戟的封项。

    “哐当!”

    封项动作很快,挥舞重戟,挡下刀势。

    二人所用的兵刃皆是重兵器,两者相撞,力道之大,叫他们双臂一麻,险些握不住武器。

    封项笑道:“倒还有几分实力。”

    萧邦冷道:“再来!”

    两人眨眼间又战在一起,重戟与大刀相撞数次,次次发出巨响。

    眼见着封项与萧邦二人打得如火如荼,一时间也分不出胜负。

    原守二目光不住地眺望远处,想要看看援兵是否到了。

    但远处始终静悄悄的,一直没有传来什么声响。

    但令原守二稍显宽慰的,便是阿保国的步兵还没来得及追来。

    这样,他们就还有时间再拖延一阵。

    原守二暗自祈祷指挥使和张天师快些出现。

    他没有想到,之所以两方援兵都没来,是因为萧邦帐下步兵与莘爻等人狭路相逢上了。

    马儿的脚力与人的脚力相距甚大。

    前不久,萧邦带着骑兵追着封项他们一行,步兵在后头拼命追随,也赶不上马儿的脚力。

    随着萧邦愈追愈近,与步兵的距离也愈拉愈远。

    直到步兵校尉看不到萧邦身影后,心底知晓这些步兵们实在追不上良驹了。

    跑了许久,步兵各个面红耳涨,身体发晃。

    左右萧将军也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了。

    步兵校尉并不是个铁面无情的人,随即下令修整,五万的步兵士卒才得已停下来歇口气。

    稍作修整片刻,步兵校尉也不敢久待,怕时间久了惹人怀疑,万一萧将军到时候问责起来,他不好交代。

    于是,他开始催促着底下士卒们赶路。

    萧邦治军严苛,阿保国的士卒们不敢唉声道怨,纷纷站起,正要再追,忽地听到身后传来马儿的嘶鸣声、马蹄狂奔声、还有沉沉的脚步声。

    阿保国的士卒们心底一慌,转身望向身后,茫茫一片的黄土地,明明是静谧的风景,却总让他们说不出的慌乱。

    甚至于,他们开始猜测是不是那个凶恶的指挥使带人追来了。

    光是这么想想,所有人的后背都开始一阵阵的发凉。

    他们心生畏惧,想要躲开那个可怕的家伙,可是左右一看,心里又凉了半截。

    此时,他们站着的地方,是一座大平地,没有草丛躲避。

    一时间,风声鹤唳。

    阿保国的步兵校尉目光死死锁住声音传来的方向,随着声音愈来愈近,他甚至都能听到说话声。

    是那个指挥使的声音!

    步兵校尉心底一沉,随后,他目光变得凶狠,像一匹想要绝地反击的狼。

    他挥手发出指令,口中大呼:“准备应敌!”

    阿保国的士卒们虽然心底畏惧,可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军队素质极高,很快便摆成方阵队列,握紧手中长矛,对准前方。

    莘爻一马当先,领兵在前,遥遥望见数个万人方阵挡在前方,笑容扬起:“追上了!”

    张青宵骑着马儿赶上她:“不是追上,是遇上落单的契丹兵。”

    莘爻无所谓一笑:“没了骑兵捣乱,步兵不难对付。”

    张青宵扫她一眼,忍不住提醒:“我们只有八千人。”

    对方可是有不下五万人的。

    莘爻道:“八千人,足够将他们打废!”

    张青霄见莘爻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直接御马越过她,冲到最前方。

    莘爻笑容一顿,道:“张青宵!”

    张青宵看也没看她:“不准胡来!”

    莘爻气笑了:“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安抚使?”

    安抚使三个字,经由她嘴里说出来,听起来就极其讽刺。

    张青宵抬眼:“你以为你还是当初的五剑仙之下第一人吗?”

    “同辈一绝,内功超群......”

    “你身上还有哪一点符合?”

    莘爻听得忍不住发笑:“回来这么些日子,终于肯承认你认识我了,张青宵!”

    “就算我内功废了,可就凭外家功夫,你也挡不住!”

    在说到最后几个字,她声音发紧,如绷紧的箭弦,即将急射出去。

    张青宵垂目,眼色寂寂,一语不发。

    莘爻唇角勾出,才露出讽刺的弧度,就见张青宵从马背上跃起。

    莘爻忙伸出手要抓住他的衣角。

    手与衣角在空中擦过。

    莘爻从没想过张青宵轻功可以这么轻快,眨眼间就缩短了半里距离。

    汉月在手,张青宵冲入敌军的对阵里,犹如狼进羊群,一通厮杀。

    长剑留痕,刀光血影。

    敌人手中的弓箭还没来得及射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细弱的哀厉。

    军阵当即塌陷一大片。

    莘爻带着澶州军赶来,夺过敌军手中长矛,冲到张青宵身旁,顾不着撕破两人伪装的假面,厉声骂道:“你不要命了?”

    张青宵冷冷地转过身,继续杀敌。

    莘爻气急,一边杀敌,一边骂道:“张青宵,你做什么哑巴!”

    张青宵扫她一眼,掷出手中汉月剑,命中莘爻后方的敌兵胸膛。

    同时,长矛掠过张青宵的面颊,刺穿他身后的敌人眉心。

    莘爻深深望了他一眼,拔下插在敌兵胸口的汉月,回扔给他。

    “你非要装聋作哑,那你就做吧!”

    说罢,她手中长矛七进七出,杀得人倒退一片。

    同时,莘爻正欲跑到左方冲散敌军,支援澶州军。

    张青宵的声音响起:“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莘爻不耐烦道:“你说什么?”

    张青宵冷着眉眼,汉月的剑芒扫过他的脸颊,平素温和的双眼早已沉了下来,如同寒潭底下幽深的冷冰。

    “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可你还是成功了……”

    “没错,我一直在逃避认出你。”

    “你明明同样知道我认出了你,你却一直在试探着我。”

    “在墓穴里的第一面,你是不是就想杀了我,为魔教教众报仇?”

    说到这里,张青霄沉沉吸了一口气,头脑更清醒了一些后,他才继续说。

    “你想杀了我,没必要虚与委蛇,我早就做好了被你杀死的准备。”

    “十六年来,汉月被磨的很锋利。你想杀我就来吧!”

    “莘爻……不,你不是莘爻。”

    “不是我故作不认识你,但我花了十八年,也在不断追寻一个答案——你究竟是谁?”

    “你能给我一个完整的答案吗——江宁府千金,魔教圣女,敌国走狗,唐门门主,还是天子宠臣?”

    莘爻望着张青宵,她本应当生气的。

    他有什么资格说她自以为是?

    她什么时候打过没准备的仗?

    八千对上五万。

    她也有信心应对得过来。

    莘爻很想用“你带过兵,知道澶州军士气多盛,被打得灰头土脸败北的契丹兵有多士弱吗?”怼回去。

    可是,

    可是......

    在看出张青宵眼底深处藏着的,不是谴责,而是一丝受伤时,莘爻所有的巧舌如簧都在那一刻丧失了所有力量。

    莘爻隐约回到了十六年前,看到了一个身着蓝紫色衣袍,面容温和稚嫩,长身玉立的少年。

    正站在龙虎山上,目光远眺前方,唇角含笑,眼眸明亮,好似见到了盼望已久之人。

    她记得,那次她完成任务,得到对方丰厚赏赐,得以分置好一干教众,人人游归大海,魔教名存实亡,不出几年便可绝迹江湖。

    她自以为重任不再,从此往后,万事可以遵从本心。

    离开魔教总坛五神山,心中激荡,豪情壮志;随意包扎好伤口,便迫不及待地赶往龙虎山。

    漫山竹林,她心中甜蜜,思索那个少年是否学会吹响竹叶。

    可是,她那时天真的想法着实可笑,大错特错,害得龙虎山险些叫人灭了千年道统。

    她真的,很自以为是呢。

    莘爻眼底泪光一闪而过,没有了与张青宵争执的欲望。

    她没有犹豫,转身穿梭在敌军内部,继续杀敌。

    张青宵重重吐出胸口的浊气。

    他并非有意与莘爻争执,最初在墓穴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回来了。

    可他不敢保证,她究竟是抱着什么目的回来。

    是选择报复赵国,还是选择大义。

    张青宵在等着她做出明确的选择。

    在破庙时,得知她以御前司指挥使的身份归来,他依旧不敢信她。所以他否认自己认识她。

    直到在钱复府上,她说要夺回燕云十六州。

    他真的相信,她回来了。

    他们,在战场上,不是敌人。

    张青宵数次告诉自己,这样就很好了,他们私下的恩怨,等到收回燕云十六州后,再了断干净就好。

    可他做不到。

    做不到在目光对视时,生不起怨怼的心。

    师神宣。

    这个与他纠缠半生的女人,这个在他大婚之日抢亲败北的女人,这个自以为是永远藏着几分的女人。

    她根本就不懂。

    他其实,愿意随她远走,愿意相信她。

    她在十六年前,根本没完整的信任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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