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正顺着几乎与地面垂直的楼梯往上爬。然后,突然一脚踩空了,从高处落下来,非常害怕,但这个梦一直没有醒来。

    “心心,我要去医院一趟,早餐要记得吃。”叶白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在天心耳边说,不知道到底是想叫醒她还是不要吵醒她。

    他摸了摸她的睫毛,心想着:“她还是睡着的样子更可爱。”当初正是这双明亮活泼的眼睛让他着迷,但现在却时常感觉自己看不懂这双眼睛了。

    “嗯。”天心轻哼一声算是回应了。

    一个柔软但有些冰冷的吻落到了她的右眼上,她下意识地把他推开,然后用被子蒙住脸,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快走吧。”

    也不知道又睡了多久,天心被电话铃声吵醒, “天心女士,我是负责运输您包裹的023号机器人,您的快递已经送达家门口啦,记得取走哦,有任何问题随时找我,拜拜~”原来是快递到了。

    房间的窗帘将光线挡得死死的,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一看时间上午10点多了,不过今天是周六,多睡一会儿也没有关系。

    醒来的天心头疼欲裂口干舌燥,意识到这里是叶白的房间后第一个念头便是想离开。

    自己明明不擅长喝酒,但昨天晚上竟然喝了大半瓶红酒。

    她知道这是在为逃避叶白日渐失控的占有欲而提前做的准备,她讨厌他居高临下命令的态度,讨厌被捆绑的束缚感,最厌恶的是那种失去对自己身体掌控权的羞耻感,所以每次只有先用大量的酒精麻痹自己,然后丢掉所有的自尊心,□□和精神才不会那么痛苦。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用遥控器将窗帘和窗户大打开。窗外的天阴沉沉的,一阵带着海水咸腥的凉风灌进房间,穿着单薄睡裙的她冷得一哆嗦。房间里的温控设备感应到气温降低后要强行进行关窗,被天心制止了,她现在需要新鲜的冷空气让自己清醒一下。

    天心吃了醒酒药后来到餐厅,看到叶白留给自己的三明治和牛奶。她咬了一口冷掉的三明治,端起牛奶凑到嘴边,一股恶心的味道差点让她吐出来。她跟叶白说过了很多次讨厌喝纯牛奶,但叶白总觉得这是她挑食的坏毛病。

    天心一皱眉,快速将牛奶全部倒入了洗碗池。

    叶白家里的装修风格非常简约,各个角落都充满了人工智能的影子,他的厨房甚至能自己做好饭菜送上餐桌,所以天心连怎么开火做饭都不知道。这样的空间让人不想久留,于是她三两口吃完“早饭”,快速收拾东西离开了。

    车还没开出小区,天心便接到了叶白的电话:“你在哪?”

    “出去一下,今天中午不在家吃饭了,下午学校有点事儿要处理。”

    叶白沉默了一下,将‘什么事要处理?’这句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问到:“晚饭一起吃吗?”

    “不了。”天心毫不犹豫地回答。

    叶白听出了她似乎心情不好,缓和着说道:“昨晚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听见你呜呜地说了好久的梦话,叫也叫不醒。”

    “是吗?不记得了。”

    又是一阵沉默。

    “以后别喝那么多酒。”

    “嗯。”天心挂断了电话。

    叶白看着手机发呆了许久。其实他在工作间隙忍不住查看了家里的监控,正好看见天心把牛奶倒掉的画面,心里有些难过,但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每次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害怕自己的行为会让她厌烦。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一周以后,这天是天心28岁生日,叶白提前订好了晚餐准备好了礼物,抱着一大束鲜花来到了天心上班的地方,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他拨通了她的电话:“喂,心心,我到你办公室楼下咯。”

    “啊?你来干嘛。”天心声音里充满了惊讶,然后故意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还要半个小时才下班呢,你先找个地方坐坐?”

    挂掉电话后,她赶紧开始收拾东西,想着要编个什么理由早点溜。

    旁边的女老师听见了,八卦地问道:“谁啊?男朋友?”

    “哎呀,不是,就是一个普通朋友。”

    话还没说完,哲学系老教授走进办公室,夸张地说道:“哇塞,现在这些年轻人可真浪漫,刚才上楼看见门口一个高个子帅哥捧着鲜花等人呢!还问我这里是不是第3教学楼。”

    正在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请问天老师在这个办公室吗?”

    叶白站在门口抱着鲜花,几乎遮挡住了整个前门。

    他怎么上来了?大家齐刷刷地看向天心。天心满脸通红,低着头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嗯,天老师在,天心,有人找你,快去吧。”老教授故作镇定地说。

    “那,我有点事,先走了。”说完天心便冲出了办公室。

    叶白本来还想跟老教授说声谢谢,话没说到一半就被一股猛劲拽走了。走到楼下天心才放手。

    “哇,你力气这么大?”叶白笑着说。

    “谁叫你来这里的?”

    “不喜欢?”叶白说着把花塞到天心怀里,然后顺手接过了她的包。

    天心知道,他是故意的,为了向她周围的人宣誓主权。这种事一年前的自己也做过,那时候刚把叶白追到手。

    “幼稚!”天心翻了个白眼。

    餐厅定在C市十星级酒店顶楼,天心一身休闲装,从踏入餐厅大门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心想着:“要来这种地方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

    餐桌上,叶白将生日礼物递给天心——一只浅粉色的名牌包。

    天心笑了一下,说道:“叶医生最近发财了吗?”

    这时她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叶白现在对于她来说,不就像这个名牌包吗?虽然风格和自己不匹配,也谈不上喜欢,平时几乎没有场合背这样的包,但拥有它就能极大程度地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看到天心的笑容,叶白松了一口气,说道:“医院那些小护士推荐的,听说是限量款,也不知到你喜不喜欢。”

    天心拿起酒杯说道:“谢谢叶老板今天的生日惊喜。”叶白也端起酒杯回应。

    楼顶餐厅的视野就是好,可以看到C市最美的夜景,灯光有些昏暗,桌上摆放的罗马柱烛台刻意营造了浪漫的氛围。

    看着叶白欲言又止的样子,天心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叶白思考了一下,握住天心的手说道:“心心,我真的很爱你,我想向你袒露最真实的自己,如果有伤害到你的地方请告诉我,希望你可以坦诚地向我表达自己,好吗?”

    他接着说道:“以前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但现在好像——”他谨慎地斟酌着词句,“现在好像不怎么主动找我聊天了。”

    天心沉默了一会,说道:“人都是会成长的。”

    “但我不喜欢你的成长,变得我看不懂了。”叶白急切地说。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向他坦诚表达最真实的想法了,因为他不理解。天心皱着眉,抽回了手,顺便拿起酒杯,说道:“多给我一些时间来适应彼此好吗?”

    “好的,我知道了。”叶白点点头。

    回到家中已经是深夜11点了,天心收到了父母寄来的一封信:

    “亲爱的天心:

    祝你生日快乐!

    请原谅我们在这样一个日子首先要告诉你一个分别的消息,我们参加了火星移民计划,当你看到信的时候我们已经踏上了旅途,原谅我们没有和你商量就做了这个决定。

    你已经有了你自己的生活,我们也日渐老去,所以我们决定趁着身体还算硬朗,去实现一下年轻时候的梦想。

    你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一个人也可以把自己的生活照顾得很好,这让我们很欣慰。不过我们还是放心不下,所以想送给你一个礼物,是一个仿生机器人SE-03,它是G研究院唐院长的得意之作(唐院长是你妈妈和我的朋友,她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前辈,小时候还抱过你)。SE-03会做饭,会做家务,在你生病的时候也能照顾你,一定会在生活中给予你很多帮助,有这样一个人在你身边我们也会放心很多。

    SE-03是为你单独定制,信封里的有G研究院的联系方式,你联系卡片背后的电话就会有人带你去G研究院。

    虽然此次前往火星路途遥远,不过相信以现在科技发展速度,我们不久一定会再见面。等我们到了火星会给你发消息(听说飞船上不能随时接收和发送信号),也期待能收到你的消息。

    希望你平安健康。

    再见。

    爱你的爸爸妈妈。”

    看到这样的留言,天心一点也不意外,因为父母的性格一直以来就非常自由,以前也经常干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比如突然决定去南极看极光,或者说走就走开着无人驾驶汽车穿越沙漠,每次出行前他们都会留下一封信。只不过这一次让天心稍微有点但心,虽然现在普通人去火星空间站的条件不再那么苛刻,但火星距离地球太远了,坐飞船单程就要花费半年时间,也就意味着这次他们要失联半年。天心无奈地摇摇头,不过她一直很羡慕父母这种洒脱的精神状态。

    接着她看到了信封中的一张黑色的卡片,正面是一个金色的字母“G”,背面只有一串电话号码。

    这么晚了,还是明天再打电话问问吧。说着她将卡片和信封放在桌子上,走进房间,将自己埋进被窝里。脑袋里想象着父母去到火星后的生活场景、仿生人是什么样的、仿生人会不会吃饭、会不会睡觉…

    想着想着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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