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
当然会。
他沈万安想要杀一个人何其容易，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孩。
但她还是想赌一把。
“大人要杀一个小孩是何其无趣，可在随州还有更大的乐趣等着大人呢。”
崔扶荣一笑仔细盯着沈万安的反应，如果她没有瞧错的话，沈万安在听到“随州”二字时，眉头还是微动了一下。
沈万安放下竹笺，认真打量着面前笑容灿灿的崔扶荣，明明还是副稚嫩的面庞，可眼底却透着一股老练的精明。
沈万安跟着唇角微扬，随后迅速抬起手一把扼住她纤细的脖颈，轻笑道：“你这是在揣度我的心思？”
他边说手中的力道就加重一分，崔扶荣吃痛皱了皱眉：“我哪有那本事啊，不过是想让大人保全条性命罢了。”
崔扶荣双手不断扑腾着，眼神却瞄向车外。
她在赌，在赌沈万安是故意放了她。
她可以明确断定依照沈万安的一贯行事做派，他绝不会因为方才的冒失才没有拆穿她的身份，或许他早已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然而他并无任何要带走她的意向，那就说明他此次西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抓她而来，再加上他方才听到随州的反应，她就更敢笃定他并不会杀她。
至少现在不会。
她收回视线，望向沈万安。
一双澄澈的眸子静如秋水，任凭面目再做出恐慌状态也遮掩不住心底平静。沈万安收回手，崔扶荣松了口气般捂住脖颈，大口喘着粗气。
“大人若是想去随州，小的可为大人引路。”崔扶荣讨好说道。
沈万安微微抬眸，只听她此刻一口一个“小的”喊得格外卑微。
沈万安不由冷哼一声。
现在才想起来改口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随州山路崎岖，小的常在那一带行走，不如就让小的给大人带个路吧。”崔扶荣又补充了一句，沈万安仍不为所动，但他脸上的凛冽似乎要比前一刻敛去了几分。
他重新拾起竹笺，朝外面的隋遇淡淡道：“甩开他们。”
“大人，就等着你这话呢。”
隋遇得了指示策马扬鞭快速朝小路冲去，等到彻底与许钧泽的人马拉开距离后，崔扶荣才略微松了口气。
随州位于西洛的中部，是从西洛王宫前往东篱的必经之路，不出七日，羁押扶生的队伍将会抵达随州。沈万安既然直奔着随州，自然是为了扶生而来。
沈万安出身低微无依无靠，他能来西洛多半是朝廷派下的任务，而东篱皇帝为了重施南川之计，断然不会轻易取了扶生之命。
如果她没有猜测的话，他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扶生，而是为了保护他！
崔扶荣想到此处顿时豁然开朗，怪不得沈万安并不在意她是否为扶荣公主，因为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将活着的崔扶生带回东篱。
不管日后东篱皇帝存的什么心思，眼下扶生的生存希望是真真切切又多了一分！
崔扶荣激动一拍大腿，颠簸不止的马车带着她失衡的身体直直朝车体磕去。
“嘶。”
疼，好疼。
额前才凝固的伤痕再次增添了新的朱红，崔扶荣手捂额头将脸别到一旁。疼痛让她来不及思考面前为何会多了一处莲花幽香，随后视线间便多一片朦胧，眼前就真的蒙上了一层薄纱。
她握紧手中突如多出的帕子，诧异朝身后的沈万安望去，只见沈万安面沉如水，仍维持着原来的动作。
但下一瞬，他一句冰冷的“别弄脏了马车”就彻底打消了她心头才涌出来的那一分暖意。
可显然这才符合她所听说的那个沈万安。
崔扶荣快速将帕子缠绕在头顶，然后倚靠在一角。
车内静的可怕，几经颠簸却还是没能阻拦住困意的席卷，，崔扶荣的上下眼皮不自主的不断靠拢，可她还是不敢睡。
她用力咬紧嘴唇，将指尖掐在细嫩的掌心中试图保持三分清醒，但显然在经历连续几夜的奔波后她的意识还是渐渐输给了身体的本能。
头越来越沉，她的身体一寸一寸的低了下去。
崔扶荣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等到隋遇拍醒她时，四周天际已然全部暗了下来。马车已然停靠在马厩中，崔扶荣扫了一眼空荡的车厢，问道：“大人呢？”
“已经上楼歇着了。”
崔扶荣一骨碌爬起身，迅速朝楼上奔去。
*
沈万安也没有想到，这小孩竟会自己抱着个枕头躺在他的屋内。
崔扶荣迅速铺下被子，拍了拍枕头笑吟吟道：“大人放心，小的今夜就守在门口，任凭谁也伤不了大人半分。”
沈万安哭笑不得。
就她那副瘦小身板能保护谁？
是害怕许钧泽半夜来刺杀她才是真。
可正当他要将人呵斥出去时，门口已经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小小的身子瑟缩一团，皎皎月色就落在她灰色布衣上。
“阿娘，阿娘……”
月光越夜越皎洁，伴着她的呓语，让他恍惚间似看到了另一道身影……
沈万安不悦皱了下眉头，却还是悄然翻过身。
等到身后的窸窣声彻底消散，崔扶荣才睁开了眼。
她盯着身上的月光，续存已久的眼泪就无声爬满面颊。
*
“大人，醒了。”
沈万安一睁眼，就见崔扶荣端着盆清水恭顺站在窗前，他拉紧身上的被子，朝她睨了一眼：“滚出去！”
“哦。”崔扶荣淡淡应了一声，放下盆就往外走，边走边心中腹诽：又不是从没见过俊俏公子，至于那么捂嘛，再说谁能对阎王爷起什么歹心啊……
崔扶荣想得正起劲，只听身后倏地传来一阵低沉声音。
“隋遇呢？”
崔扶荣被他冷不丁一声直吓了一跳，身子抖了一下：“在楼下。”
没等他出声，她迅速又回道：“小的这就去把他叫上来。”
不过片刻隋遇就匆匆进了屋，崔扶荣自觉关上门静守在门口。
“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沈万安问道。
隋遇扫了眼门口，回道：“西洛王确实有一女名唤崔扶荣，叛军屠城时，此女被乳娘带出了宫，至今下落不明。”
沈万安点点头，不紧不慢理了理衣襟：“那小孩如今多大？”
“听闻扶荣公主是岁元三年仲夏所生，算起来应年满十岁了。”
沈万安闻声一笑，将目光朝门外瞥去。
“属下这就去除掉她。”
隋遇瞬时心领神会，拔剑就要朝外冲去，却沈万安摆了下手，笑道：“不急。”
隋遇一脸不解。
自家大人向来杀伐果断，如今西洛余孽就在眼前，隋遇实在想不通为何大人不准自己动手，就算陛下有令，那也是要他们能保扶生世子活命抵达东篱即可，区区一个扶荣公主还不是他想除就能除了的？
更何况，眼下许家那小子已然盯上了这小孩，就算现在无凭无据，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让许家知道她就是失踪的扶荣公主，然后再去陛下那告大人一状，那大人这些年的谋划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不对！
隋遇黑眸一转，松了下手中的剑鞘。
自己尚且能想到的事，大人怎会想不透，除非他早就识破这小孩的真是来历，故意留她在此。
“莫非大人早就知晓那小孩的身份了？”
隋遇见沈万安不语，就已然明确了答案。
沈万安眼眸微眯，低抿了口茶，缓缓道：“想杀她的人多了去了，留下她跟他们慢慢斗，岂不是快哉？”
沈万安唇角的笑容越扩越璀璨，隋遇不寒而栗。
“若她有能力搅一局，也不算辜负这一命之恩。”
“若她没有呢？”
陡然间沈万安突然收了笑，眼底只剩深不见底的凌厉。
“沈家向来不收无用之人。”
*
窗外密雨未休，随州境外山路泥泞，许多商队已围困在驿站数日。得了闲的商贾伴着雷鸣轰闪在大厅内喧笑不断，觥筹交错间，酒香就顺着壁上的双鹤梅图一路蔓延。
楼上一道瘦削的身影却在窗前不住地踱来踱去。
这是崔扶荣被困的第三日。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线，扶生现已抵达随州，而她就算此刻马不停蹄快马加鞭也得再需三日才可进入随州境内。三日之隔能否追赶上尚且不提，眼下沈万安和隋遇像是铁了心的非要等到雨停才肯继续赶路，若是再跟他们在此耽搁下去，怕是一切就真的太迟了。
不行，她不能一直坐以待毙。
崔扶荣揣紧手，快步挪到案前。
“添墨。”
凛冽的声音混着紫金香炉的薄薄云烟盘着旋一块飘的崔扶荣的面前。
彼时的沈万安正端坐在对面，他本就生得眉目如画，双眸似水，一身青衫下走笔游龙，朵朵清莲随着腕间的起舞挥动迅速氤氲在纸间，将他衬得愈发清风霁月。
楼下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沈万安面色仍无任何波动。
不像是来办差的，倒像是来修行的。
崔扶荣心底一嗤，一面磨着墨，一面谄媚道：“如今已快至冬月，小的都快忘了那满塘莲花究竟是什么模样，可今日远远一瞧大人的画作似又真能嗅到真莲花清香般，只一眼便让人心旷神怡。”
她说完微微抬起眸，却见沈万安仍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仿佛他的所有注意力还停留在笔下的莲花上，反倒是一旁的隋遇得意一扬眉，附和道：“小孩，你懂什么，大人可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崔扶荣手一顿。
沈万安前世虽被冠以罗刹之名，但人人皆知他只是一介文官，难道说他还会武？
但转念一想崔扶荣便也不再讶异，一个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怎么可能真没点武艺傍身呢，只是一个身手了得的隋遇就已经足够难以对付，再来一个难以揣度的沈万安，她该如何逃离此处？
她松开手中的砚台，擦了擦手转身替沈万安沏了杯茶：“大人饱读诗书不说竟还会习武，这天道实在不公，赐大人如此优越相貌就罢了，偏偏才华、武艺、德行也样样兼顾。”
她说完便又沏了另一盏茶递到隋遇面前，盈盈笑道：“随大哥也且尝尝这顾渚紫笋可还担得起茶中第一的美名？”
“好，我试试。”
隋遇接过一饮而尽，而沈万安也终于停笔缓缓拿起茶盏，随着杯壁越贴越近，崔扶荣下意识拽紧了衣袖。
“小心，茶里有毒！”
伴随着一阵惊呼，倏地一道白光闪过，只听“哐啷”一声沈万安手中的茶盏便跌落在地，顿时散为一地瓷片，而一支白尾箭矢就插在楠木案前的那几株清莲上。
沈万安眉头一皱，崔扶荣愤愤回过头，只见门口处的少年悠悠收起了弓弩。
“小孩，好久不见。”
当然会。
他沈万安想要杀一个人何其容易，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孩。
但她还是想赌一把。
“大人要杀一个小孩是何其无趣，可在随州还有更大的乐趣等着大人呢。”
崔扶荣一笑仔细盯着沈万安的反应，如果她没有瞧错的话，沈万安在听到“随州”二字时，眉头还是微动了一下。
沈万安放下竹笺，认真打量着面前笑容灿灿的崔扶荣，明明还是副稚嫩的面庞，可眼底却透着一股老练的精明。
沈万安跟着唇角微扬，随后迅速抬起手一把扼住她纤细的脖颈，轻笑道：“你这是在揣度我的心思？”
他边说手中的力道就加重一分，崔扶荣吃痛皱了皱眉：“我哪有那本事啊，不过是想让大人保全条性命罢了。”
崔扶荣双手不断扑腾着，眼神却瞄向车外。
她在赌，在赌沈万安是故意放了她。
她可以明确断定依照沈万安的一贯行事做派，他绝不会因为方才的冒失才没有拆穿她的身份，或许他早已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然而他并无任何要带走她的意向，那就说明他此次西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抓她而来，再加上他方才听到随州的反应，她就更敢笃定他并不会杀她。
至少现在不会。
她收回视线，望向沈万安。
一双澄澈的眸子静如秋水，任凭面目再做出恐慌状态也遮掩不住心底平静。沈万安收回手，崔扶荣松了口气般捂住脖颈，大口喘着粗气。
“大人若是想去随州，小的可为大人引路。”崔扶荣讨好说道。
沈万安微微抬眸，只听她此刻一口一个“小的”喊得格外卑微。
沈万安不由冷哼一声。
现在才想起来改口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随州山路崎岖，小的常在那一带行走，不如就让小的给大人带个路吧。”崔扶荣又补充了一句，沈万安仍不为所动，但他脸上的凛冽似乎要比前一刻敛去了几分。
他重新拾起竹笺，朝外面的隋遇淡淡道：“甩开他们。”
“大人，就等着你这话呢。”
隋遇得了指示策马扬鞭快速朝小路冲去，等到彻底与许钧泽的人马拉开距离后，崔扶荣才略微松了口气。
随州位于西洛的中部，是从西洛王宫前往东篱的必经之路，不出七日，羁押扶生的队伍将会抵达随州。沈万安既然直奔着随州，自然是为了扶生而来。
沈万安出身低微无依无靠，他能来西洛多半是朝廷派下的任务，而东篱皇帝为了重施南川之计，断然不会轻易取了扶生之命。
如果她没有猜测的话，他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扶生，而是为了保护他！
崔扶荣想到此处顿时豁然开朗，怪不得沈万安并不在意她是否为扶荣公主，因为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将活着的崔扶生带回东篱。
不管日后东篱皇帝存的什么心思，眼下扶生的生存希望是真真切切又多了一分！
崔扶荣激动一拍大腿，颠簸不止的马车带着她失衡的身体直直朝车体磕去。
“嘶。”
疼，好疼。
额前才凝固的伤痕再次增添了新的朱红，崔扶荣手捂额头将脸别到一旁。疼痛让她来不及思考面前为何会多了一处莲花幽香，随后视线间便多一片朦胧，眼前就真的蒙上了一层薄纱。
她握紧手中突如多出的帕子，诧异朝身后的沈万安望去，只见沈万安面沉如水，仍维持着原来的动作。
但下一瞬，他一句冰冷的“别弄脏了马车”就彻底打消了她心头才涌出来的那一分暖意。
可显然这才符合她所听说的那个沈万安。
崔扶荣快速将帕子缠绕在头顶，然后倚靠在一角。
车内静的可怕，几经颠簸却还是没能阻拦住困意的席卷，，崔扶荣的上下眼皮不自主的不断靠拢，可她还是不敢睡。
她用力咬紧嘴唇，将指尖掐在细嫩的掌心中试图保持三分清醒，但显然在经历连续几夜的奔波后她的意识还是渐渐输给了身体的本能。
头越来越沉，她的身体一寸一寸的低了下去。
崔扶荣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等到隋遇拍醒她时，四周天际已然全部暗了下来。马车已然停靠在马厩中，崔扶荣扫了一眼空荡的车厢，问道：“大人呢？”
“已经上楼歇着了。”
崔扶荣一骨碌爬起身，迅速朝楼上奔去。
*
沈万安也没有想到，这小孩竟会自己抱着个枕头躺在他的屋内。
崔扶荣迅速铺下被子，拍了拍枕头笑吟吟道：“大人放心，小的今夜就守在门口，任凭谁也伤不了大人半分。”
沈万安哭笑不得。
就她那副瘦小身板能保护谁？
是害怕许钧泽半夜来刺杀她才是真。
可正当他要将人呵斥出去时，门口已经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小小的身子瑟缩一团，皎皎月色就落在她灰色布衣上。
“阿娘，阿娘……”
月光越夜越皎洁，伴着她的呓语，让他恍惚间似看到了另一道身影……
沈万安不悦皱了下眉头，却还是悄然翻过身。
等到身后的窸窣声彻底消散，崔扶荣才睁开了眼。
她盯着身上的月光，续存已久的眼泪就无声爬满面颊。
*
“大人，醒了。”
沈万安一睁眼，就见崔扶荣端着盆清水恭顺站在窗前，他拉紧身上的被子，朝她睨了一眼：“滚出去！”
“哦。”崔扶荣淡淡应了一声，放下盆就往外走，边走边心中腹诽：又不是从没见过俊俏公子，至于那么捂嘛，再说谁能对阎王爷起什么歹心啊……
崔扶荣想得正起劲，只听身后倏地传来一阵低沉声音。
“隋遇呢？”
崔扶荣被他冷不丁一声直吓了一跳，身子抖了一下：“在楼下。”
没等他出声，她迅速又回道：“小的这就去把他叫上来。”
不过片刻隋遇就匆匆进了屋，崔扶荣自觉关上门静守在门口。
“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沈万安问道。
隋遇扫了眼门口，回道：“西洛王确实有一女名唤崔扶荣，叛军屠城时，此女被乳娘带出了宫，至今下落不明。”
沈万安点点头，不紧不慢理了理衣襟：“那小孩如今多大？”
“听闻扶荣公主是岁元三年仲夏所生，算起来应年满十岁了。”
沈万安闻声一笑，将目光朝门外瞥去。
“属下这就去除掉她。”
隋遇瞬时心领神会，拔剑就要朝外冲去，却沈万安摆了下手，笑道：“不急。”
隋遇一脸不解。
自家大人向来杀伐果断，如今西洛余孽就在眼前，隋遇实在想不通为何大人不准自己动手，就算陛下有令，那也是要他们能保扶生世子活命抵达东篱即可，区区一个扶荣公主还不是他想除就能除了的？
更何况，眼下许家那小子已然盯上了这小孩，就算现在无凭无据，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让许家知道她就是失踪的扶荣公主，然后再去陛下那告大人一状，那大人这些年的谋划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不对！
隋遇黑眸一转，松了下手中的剑鞘。
自己尚且能想到的事，大人怎会想不透，除非他早就识破这小孩的真是来历，故意留她在此。
“莫非大人早就知晓那小孩的身份了？”
隋遇见沈万安不语，就已然明确了答案。
沈万安眼眸微眯，低抿了口茶，缓缓道：“想杀她的人多了去了，留下她跟他们慢慢斗，岂不是快哉？”
沈万安唇角的笑容越扩越璀璨，隋遇不寒而栗。
“若她有能力搅一局，也不算辜负这一命之恩。”
“若她没有呢？”
陡然间沈万安突然收了笑，眼底只剩深不见底的凌厉。
“沈家向来不收无用之人。”
*
窗外密雨未休，随州境外山路泥泞，许多商队已围困在驿站数日。得了闲的商贾伴着雷鸣轰闪在大厅内喧笑不断，觥筹交错间，酒香就顺着壁上的双鹤梅图一路蔓延。
楼上一道瘦削的身影却在窗前不住地踱来踱去。
这是崔扶荣被困的第三日。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线，扶生现已抵达随州，而她就算此刻马不停蹄快马加鞭也得再需三日才可进入随州境内。三日之隔能否追赶上尚且不提，眼下沈万安和隋遇像是铁了心的非要等到雨停才肯继续赶路，若是再跟他们在此耽搁下去，怕是一切就真的太迟了。
不行，她不能一直坐以待毙。
崔扶荣揣紧手，快步挪到案前。
“添墨。”
凛冽的声音混着紫金香炉的薄薄云烟盘着旋一块飘的崔扶荣的面前。
彼时的沈万安正端坐在对面，他本就生得眉目如画，双眸似水，一身青衫下走笔游龙，朵朵清莲随着腕间的起舞挥动迅速氤氲在纸间，将他衬得愈发清风霁月。
楼下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沈万安面色仍无任何波动。
不像是来办差的，倒像是来修行的。
崔扶荣心底一嗤，一面磨着墨，一面谄媚道：“如今已快至冬月，小的都快忘了那满塘莲花究竟是什么模样，可今日远远一瞧大人的画作似又真能嗅到真莲花清香般，只一眼便让人心旷神怡。”
她说完微微抬起眸，却见沈万安仍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仿佛他的所有注意力还停留在笔下的莲花上，反倒是一旁的隋遇得意一扬眉，附和道：“小孩，你懂什么，大人可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崔扶荣手一顿。
沈万安前世虽被冠以罗刹之名，但人人皆知他只是一介文官，难道说他还会武？
但转念一想崔扶荣便也不再讶异，一个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怎么可能真没点武艺傍身呢，只是一个身手了得的隋遇就已经足够难以对付，再来一个难以揣度的沈万安，她该如何逃离此处？
她松开手中的砚台，擦了擦手转身替沈万安沏了杯茶：“大人饱读诗书不说竟还会习武，这天道实在不公，赐大人如此优越相貌就罢了，偏偏才华、武艺、德行也样样兼顾。”
她说完便又沏了另一盏茶递到隋遇面前，盈盈笑道：“随大哥也且尝尝这顾渚紫笋可还担得起茶中第一的美名？”
“好，我试试。”
隋遇接过一饮而尽，而沈万安也终于停笔缓缓拿起茶盏，随着杯壁越贴越近，崔扶荣下意识拽紧了衣袖。
“小心，茶里有毒！”
伴随着一阵惊呼，倏地一道白光闪过，只听“哐啷”一声沈万安手中的茶盏便跌落在地，顿时散为一地瓷片，而一支白尾箭矢就插在楠木案前的那几株清莲上。
沈万安眉头一皱，崔扶荣愤愤回过头，只见门口处的少年悠悠收起了弓弩。
“小孩，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