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照夜微微点了点头:“不可逞强,不可离开石阶。”

    那护卫忙恭敬行礼:“是,殿下。”

    另一护卫忙道:“殿下,属下也留在此处。”

    桓照夜又点了点头。

    庄疏庭瞧向那两名护卫,问道:“这石阶共有多少级?”

    “回王妃,共有二十一级,已有十三级被水淹没。今日一早问了附近船夫,说是昨夜骤雨,一晚上就淹了三级。”那护卫神色黯然,“不知又有几人不慎卷入水中,方才那老翁定是其中之一。”

    庄疏庭眉尖轻蹙,看向桓照夜:“如今汝河水位虽高,但并未决堤。可暴雨不停,若不提前绸缪,万一决堤,上河郡定然损失惨重。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决堤前,”桓照夜道,“撤离。”

    “决堤前肯撤离的百姓只怕不多。”庄疏庭不禁又问,“即便肯撤,又撤往何处?”

    “偌大封地,总有安置之处。”桓照夜往前一步,左手握着的雨伞遮在庄疏庭所持雨伞之上,低声道,“收伞。”

    庄疏庭盯着桓照夜衣袍上的卷云暗纹,轻嗯一声,低头慢慢收伞。

    桓照夜双眸瞧着庄疏庭,耐心十足,并不催促。

    见伞收好,便伸手接过,顺势扬手,抛给林止,又向庄疏庭道:“挨着上河渡的几个县都需瞧上一瞧。”

    庄疏庭点点头,瞧着十分乖顺:“都依殿下。”

    “在外头便唤我夫君吧,夫人。”

    庄疏庭瞧了眼路边不知何时多出的那辆马车,轻声道:“好,都依夫君。”

    二人上了其中一辆马车,香茗和水芽上了另一辆。

    水芽扒着车窗往外瞧,只听严良声音传来:“香茗姑娘,王妃让你陪着水芽姑娘逛一逛上河郡,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不必跟着她。”

    香茗和水芽忙掀开车帘:“多谢严护卫相告。”

    严良又道:“王妃还命我四人跟着两位姑娘,以护两位姑娘周全。”

    香茗和水芽又忙道谢:“有劳严护卫。”

    严良问道:“不知两位姑娘要去何处?”

    “最东边,”水芽道,“秋谷县。”

    约摸一炷香后,庄疏庭和桓照夜抵达离上河渡最近的临渡县。

    难得雨竟停了,街上行人渐多,临街的摊铺便摆将出来。

    二人下了马车,装作欲定居临渡县的外乡人,沿着街市,边走边看,边买边问。

    所问无非是“此地是否宜居”、“去岁水患是轻是重”、“有多少房舍被淹”、“可有死伤”、“为何不搬去其他郡县”之类。

    诸位摊铺老板见他二人品貌不凡,谦和知礼,又兼买东西十分大方,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临渡县一应景况,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二人所获颇丰。

    林止跟在后头付钱,其余护卫手提各类物事,跟在林止后头。

    及至一间茶肆,二人就近挑了个沿街的茶桌,坐下歇脚。

    茶肆供着的说书人眉飞色舞,正说至精彩处:“……千钧一发之际,景王殿下冲进院内,抱起景王妃,跃上屋脊,堪堪躲过那暗剑……”

    “倒不知这景王何时与景王妃完婚,”邻桌一位茶客道,“完婚后,住在封地,咱们便有救了。”

    另一位茶客摇头道:“有没有救,可说不定。若他是个黑心的,咱们哪,只怕要难上加难。”

    “若他真是个黑心的,置上河郡的百姓于不顾,我一家老小便要搬去雁门郡,不在此地受罪了。”

    “雁门郡?”

    “六皇子的封地,也有个渡口,却无水患。”

    桓照夜面无表情,从容饮茶。

    庄疏庭正要说话,街上一人往她奔来,猛地跪她身前,双手紧抓她衣袍下摆,满面泪痕:“公子,救我。”

    邻桌的林止和诸位护卫正欲起身,被庄疏庭眼神制止。

    求救之人是位年轻姑娘,一身淡紫丝袍,一双圆圆杏眼,堪比柳弱花娇。

    梨花一枝春带雨。

    瞧着面前如花容颜,庄疏庭脑中不禁浮出这句诗来。

    这般楚楚可怜,她心都软了几分,忙柔声问询:“不知这位姑娘,要我如何救你?”

    桓照夜面色微冷,瞧了眼庄疏庭,手指暗暗使力,捏紧手中松石绿茶盏,眸光移向她衣袍下摆。

    那姑娘抽抽噎噎,还未说出个所以然,十余个腰佩长刀短打男子不知从何冒出,将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其中一人尤其精壮,凶巴巴道:“我家少爷瞧上你,是你的福气!识相的,乖乖跟少爷回府,有你的好日子。若是不识相……”

    一个肥头大面膏粱纨绔,手摇折扇,从这群男子身后走出,笑吟吟道:“杜二,怎么说话呢?吓着本少爷的少奶奶,本少爷饶不了你。”

    茶客们甫一瞧见此人,便皆慌忙起身,低眉敛目,默不作声,匆匆离了茶肆。

    只听啪的一声,杜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满面堆笑:“是是是,少爷教训得是,奴才这就向少奶奶赔罪。”随即扑通一声跪在那姑娘身前,“少奶奶大度,求少奶奶饶了奴才。”

    那姑娘犹如受惊白兔,怔在原地,眼泪都被吓了回去。

    “美人,随我回府,本少爷娶你做正妻。我那一众侍妾,你定是不喜欢。为了你,一个不留,全都赶出门去。”那纨绔越走越近,“自今日起,本少爷只宠你一人。”

    眼见那纨绔向自己伸出手来,那姑娘方回过神,松了庄疏庭衣袍下摆,急急起身往她身后躲去,泪珠又如断线珍珠一般,落个不停:“公子,求你救救我。”

    庄疏庭抬眸瞧向那纨绔:“可是我瞧错了?你竟要当街强抢民女?”

    “怎么,你想拦?这临渡县谁人敢……”那纨绔此时方将目光从那姑娘身上移开,看向庄疏庭。

    这一看,便住了口,满是酒色之欲的脸孔浮出几分难以置信,本要伸向那姑娘的肥手,转了个方向,往庄疏庭面颊而去。

    庄疏庭甚是嫌恶,只想即刻送他归西,又想起她嫌累赘,早将出门前所佩长剑取下,置于马车之中。

    她本欲侧身去躲,忽见眼前一道绿影闪过,不偏不倚飞向那只肥手。

    那纨绔立时嚎叫出声,收回不住往下滴血的右手,左手指着桓照夜,勃然大怒道:“杜二,还愣着做甚么?”

    杜二忙不迭拔出腰间佩刀,其余短打男子亦纷纷拔刀,指向桓照夜。

    庄疏庭双眸从地上沾了血的松石绿茶盏碎片,移向桓照夜。

    只见他一副从容自若闲闲模样,仿佛方才那松石绿茶盏,并非从他手中飞出。

    桓照夜修长手指伸出,探向庄疏庭面前那只她已喝掉半杯的茶盏,不慌不忙拈起,缓缓转了半圈,方靠向唇边,对准她下口那处,双唇轻启,喝了一口。

    替她打掉那纨绔的脏手,她知道缘由,无非是因她是他的王妃,自不能容他人染指。

    可他喝她残茶,还故意对准她下口处,又是何意?

    庄疏庭一时想不透他,心中无端端生出一丝烦躁,只想寻机再同他亲吻一回,看看他究竟会不会因她动情。

    “将他一并带回!”那纨绔左手捧着受伤的右手,面目狰狞,直勾勾盯着庄疏庭。

    “我随你回府,你饶过这位公子。”

    突然之间,那姑娘竟胆大起来,从庄疏庭身后走出,向她弯身福了一礼,面上歉然多过惊怕。

    “公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向你求救,将你卷入危险境地。”

    庄疏庭起身将她扶起,引她往桌边矮凳坐了,拈起袍袖去拭她面上泪痕,温声软语:“姑娘放心,你我都无需随他回府。”

    桓照夜面色似是冷沉几分,又垂首喝了一口茶。

    那姑娘眸光暗暗扫过桓照夜,随即直怔怔瞧向庄疏庭,轻轻点头:“公子,小女子名唤江眉柔。”

    庄疏庭唇角含笑:“江姑娘果真人如其名。”

    “公子可否唤我眉柔?”

    “好啊,眉柔。”

    桓照夜抬眸看向庄疏庭,面色愈加冷沉。

    “你二人一个都跑不掉,待本少爷解决了他,今日都得随我回府!”那纨绔包扎好手上伤口,恶狠狠看向桓照夜,下巴一抬,“都给我上!”

    “是!”众人握紧手中长刀,往桓照夜围去。

    林止和众护卫正欲拔剑,只见一名红衣妙龄女子手持长剑,骑着匹高头白马,往那纨绔冲将过来,口中道:“贾家的矮冬瓜,让本小姐足足守了你半个月,今日便是你死期!”

    贾冬瓜回头一看,大惊失色,忙道:“快,快,拦下她!”

    十余名短打男子弃了桓照夜,往红衣女子围去,未待她跳下马背,便挥刀攻去。

    一炷香后,眼见红衣女子落了下风,贾冬瓜有了底气:“你当本少爷还同上回那般,带一群武功不济的蠢货出门?你乖乖给本少爷磕三个响头,本少爷便饶了你。”

    这些个短打男子身手实在不差,红衣女子应付五六个自不在话下,十来个便捉襟见肘起来,要不了一盏茶便要落败。

    江眉柔侧身面对桓照夜,面上浮出一点红晕,娇滴滴怯生生道:“公子,您武功这般厉害,可否出手救一救红衣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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