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说您慢点吃,侍女又说众娘子晨起没那么早,楚辞这才没想上次傍晚时扒饭那样。这个时刻确实早,天都是蒙的,除了后半夜没怎么睡的她,此时起来的估计就侍女、小仆,和勤奋的宗门弟子。也亏她没睡,睡得香还是要被侍女给叫醒。

    训练场上习剑弟子稀稀拉拉,汇物阁里负责的弟子和小仆倒是有好一些。昨夜送达的那批首饰套着相同的外盒方整地码在桌上,弟子拿着清单核对好数目和款式,由小仆一遍又一遍拿着布巾擦拭盒子上面的灰尘。

    “客卿来了。”

    侍女招呼一声,小仆戴上手套给她逐个打开,躬身退到一旁等她挑选。

    楚辞一眼就看中左上角全部由紫玉雕刻的那套,出于职业,她对玉有特别高的偏爱。她把三指轻轻放在玉饰上,回音清澈,共鸣时能感觉到这套蕴含的灵比上一批浓度高上不少。

    “就这套吧。”既然月泉淮说让她先挑,那她就不客气了。

    外行不懂门道,侍女只觉得视觉上颜色单一,比其他的都要寡淡无味许多,而且这套紫玉色沉,在玉中也算不得很漂亮。这样的一般娘子们不会喜欢,是最后被剩下的,还以为她是客气,忍不住好心劝她:“客卿不必着急也不必拘谨,再慢慢挑选呢?”

    “我最喜欢玉石,也不拿来佩戴,都是融了用作摆阵。月泉宗里有没有可以重新熔铸玉石的地方?”

    “宗里熔铸的只有铸剑台。”

    以往玉石有专门的熔铸炉,没试过铸剑台,左右大差不差,那就近试一试,再坏也不会把紫玉里面的灵气熔毁。

    她选好之后又在这边晃了一段时间,对其他首饰虽不如玉热烈,多少也是喜欢。隔半个时辰,小仆和侍女陆陆续续地朝各不同的方向去了,想是月泉淮妾室往常的晨起时间,掐着点去通报。

    楚辞想起她从门派赶回,就遇到侍女早早地去挖她起床。虽然侍女这回估计错时间有了经验,但为防止再次发生,她还是不免趁机提醒:“我晨起通常比娘子们晚一点。”

    被点侍女不慌也不恼,歉意地笑着应声好。正要带她往铸剑台走,匆匆走来个小仆,面孔陌生,不是刚刚往各处去通报的那批,不知是领了什么差事,直到这人隔着段距离喊了句“客卿请慢”,才知道是来找她的。

    “阎乐长老有请。”

    她跟在小仆后面,现在月泉宗里基本都知道她的身份,一路上每个遇到人都离着几步就向她致礼。阎乐平时在南海府凛寒宫,拥月大典将近,负责人脉和经济的他就跟着昨日的贡品回总部。汇物阁由他安排的弟子长期驻守,这趟有请,怎么看也是跟甄无宇让她干活有关。

    到那各个相关人士齐聚,邵悦、卫值、端木珩都在,端木珩右边的中年男子服饰与他近似,眼神中的精明顶替了习武的锋利,气质在一众习武者显得平和斯文,就是阎乐。月泉淮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用手指一搭一搭地敲着椅子扶手,他面前站着焉巴巴的甄无宇,背都挺不直,这是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受罚了。

    场面已然是问完话的,暂停的剧等她来按下播放键。侍女停在门口旁等候,楚辞自个捧着盒紫玉进去靠在旁边桌子的边沿,当事人反而像个吃瓜群众。

    楚辞一副围观的模样,别人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主打绝不做开口第一人。甄无宇偷偷侧头看她一眼,或许是因为心虚,又立马把头扭回去。他这下动作飞快,幅度也不大,不足以甩开盖住大半个眼睛的刘海,让楚辞只来得及看见一撮黑乎乎的头发。

    “阎某教导无方,让客卿见笑了。无宇,向客卿道歉。”

    汇物阁既属阎乐管理,阎乐作为本条任务链的最高领导,首先出来向她致歉。客套的致歉辞里,他比别人多了微微放低姿态。致歉并不会折损颜面,相反,主动作出表率抬高了他的气度。翻滚俗世多年,人心常性他基本熟知,这点也算其中之一。

    甄无宇头低得酸痛,想抬起来动动,阎乐命令一下,和着月泉淮有节奏轻叩把手的背景音,他又把头给压了下去。

    “冒犯客卿,是我的不是,无宇在此给客卿赔礼了!但我真不知道你就是客卿啊!”

    楚辞挑挑眉,摸着紫玉盒外部纹印的金饰,嘴里象征性地“嗯”了一声。她其实没什么实感,至多当时觉得有点无奈和好笑,现在就只有吃瓜心态,更对事情后续走向怎么样没有兴趣。

    “客卿跟你解释过了,是你自己不信,觉得她是小师妹在骗你。”

    邵悦的仗义执言让甄无宇欲言又止。

    月泉淮小小地调整了后背的姿势继续靠着,指尖轻叩椅子把手的动作也没停,以主位身份询问楚辞。

    “客卿觉得,应该如何处理他是好?”

    “我对这种事并不在行,既然他是月泉宗的弟子,怎么处置就由月泉宗主和两位长老决定吧。”

    “如此也罢。自行下去领罚吧,长点脑子,别再给老夫丢脸。”

    楚辞懒得管这事,放弃了处置权,处置权上递,最后绕回到了月泉淮手上。这位年轻俊美的宗主,内心并不像他这张嫩脸那样无害。

    甄无宇吃惊地抬起头,月泉淮虽然低头的方向对着他,然而视线投放处是地板,与他完全对不上。

    事走不进月泉淮眼里,他也是随口一说,可执行不是假的,宗主从不放空话。月泉宗从前没有客卿这个东西,自然就没什么关于冒犯客卿的门规,自然就以冒犯宗主、长老这些上位者一档的规格来处理。

    甄无宇脑门冒汗,他猜到楚辞不介意,但没猜准自家宗主怎么做,拥月大典这种大好事没让月泉淮放宽处理,反而因为临近大典更注重宗门门面更加严格。

    于是他又朝楚辞再次致歉,希望客卿身上女性的心软本质能发挥用处,作最后的挣扎:“无宇已知错,可否请客卿谅解?”

    “你这话,说得有点晚啊。”

    楚辞觉得有些尴尬。

    他这人并不是坏,只是爱偷懒,爱投机取巧,偏偏投得又不准,还盲目自信,如果捉到的真是个刚入门的小师妹一切好说,或许是从前成功率太高让他膨胀,才翻了今天的车。他不敢向月泉淮祈求从宽,只好对她开口。可她已经说让月泉淮决定,就不能再干涉了,说这话之前她才好跟月泉淮提点建议,要此时说,可不是既打她自己脸,又打月泉淮脸吗?只得让甄无宇吃个苦。

    阎乐捕捉到月泉淮叩击声音的缓顿,连忙向甄无宇横眉瞥去:“还不快下去!”

    甄无宇丧气离去,等到他身影消失,阎乐从身后取出个镶了少许天青石的檀木盒要递给她:“客卿海量,阎某代甄无宇向客卿赔礼。”

    这个盒子比她在汇物阁看到的两批首饰的盒子要精致名贵,楚辞明白阎乐拿出了自己的私藏来示好,她拍拍手里的紫玉盒:“赔礼有了。”

    但阎乐还是把私藏递到她面前:“师尊所赠珍贵,但阎某不能因师尊赠过,便不赔门下失礼之过。”

    那她就不得不收了,阎乐用的甄无宇的名义,这出早晚会传到甄无宇耳朵里,不收会有人觉得她心底还是介意,少不得被拿来和阎乐的谦卑之态作对比。

    楚辞接过这盒私藏,察觉到盒中浓郁的灵气,也懒得管能不能当别人面打开礼物的条条框框,一齐把两个盒子打开。阎乐给的也是玉,鹅蛋大小,不规则的形状未经过任何打磨,是块碧玉,颜色跟紫玉相差太多无法同融,要强融颜色就会像两块黏上土的橡皮泥捏在一起。

    一个劲接受别人赠礼她也觉得不太好,但实在拿不出什么能礼尚往来,只好发出真诚的邀请:“无以为报,等我午后开个变阵给月泉宗主和两位长老玩玩。”

    可不是正中月泉淮和端木珩下怀,月泉淮百无聊赖里有了点兴趣:“老夫等着。”

    楚辞得了玉,月泉淮和端木珩、阎乐有得消遣,邵悦和卫值表现尚佳也有得赏,皆大欢喜,除了甄无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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