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

    她眼睁睁看着派西斯又晕了过去,顿觉无语。

    机械鹦鹉离开霍里斯的肩膀,稳稳踩在树干表面的人脸上,语气相较之前忽的正常许多:“抱歉,派西斯就是这样,它怕……怕鬼。”

    “明明这只是书里杜撰的生物。”

    谢琅敏锐地发现,它原本略显聒噪的声音变了,变成一个稍显疲惫的女声。

    “你也不是机械鹦鹉。”她有意试探,“你是谁?和派西斯认识,又跟在它身边,是它的助手,还是……”

    谢琅脑海中登时闪过另一个名字。

    “你是29-VIII斯科皮欧?”

    之前安妮说过,研究院有三位次席研究员失踪了,除去原身,就是29-VIII斯科皮欧和24-XIII派西斯。

    机械鹦鹉摇头:“我不清楚斯科皮欧的下落。”

    它踩了树干上的人脸两下,踩得派西斯迷迷糊糊从昏迷中醒来,大叫道:“派西!不要踩我!”

    派西……

    谢琅脑海中登时升起一个极为荒谬的念头:

    机械鹦鹉派西和自称“派西斯”的树,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莫非是派西斯专属的智能AI?

    机械鹦鹉拍拍翅膀,重新落到落地灯灯罩上,微微歪头:

    “两位,可以称呼我为派西,我算是派西斯意识的一半。”

    谢琅:“……”

    谢琅:“啊?”

    你们一个人还能分成两个意识的???

    她突然感觉狐族半兽人相信灵魂存在非常正常了。

    “出了一点意外,我们……”机械鹦鹉拍拍翅膀,突然顿住。

    它看向霍里斯:“少将,这位是……”

    霍里斯应声答道:“我的朋友,可以信任。”

    谢琅意外地瞥他一眼。

    她的确没有暴露原身身份的打算,本来还担心霍里斯会说出来,却没想到他直接含糊过去了。

    霍里斯谨慎道:“我没听说过派西斯拥有两种意识,也没听说过人的意识能分成两半……你是谁?”

    他有意识地微微侧身,谢琅大半个身子被他挡在背后。

    “就是我。”派西斯艰难地用枝桠撑起身子,谢琅看它一下又掉了很多叶子,不由得伸手扶了一把。

    没办法,难打扫,又不能请专门打扫客房的智械来——她可还记得派西斯现在被视为叛逃联邦的犯人。

    别说洛桑卓玛,连柯察之前也被安排来检查,看派西斯是否扮做什么人。

    枝叶拂过机械鹦鹉,它突兀闭眼,脑袋埋进翅膀里,似乎陷入了睡眠状态。

    只剩下派西斯微微叹气,说:

    “我原生形态是鹅耳栎,雌雄同株,她算我分出来的雌株意识。”

    谢琅道:“雌雄同株……难怪有人说你有换装假扮他人的癖好。”

    原本看起来奄奄一息的鹅耳栎顿时大怒:“瞎扯!都是瞎扯!”

    它吼完,猛地咳嗽起来——谢琅看着它一下又掉了很多叶子,有些贴着她脸颊飘过。

    嗯?有点痒。

    她伸手接住一片,发现叶子背面上还生有极短的细碎绒毛。

    鹅耳栎缓过来,抖了抖叶子,无奈道:“我只是看心情选择男装和女装,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噢,我的能力是‘致幻’。”

    谢琅神色一凛。

    霍里斯似乎察觉到她的紧绷,安抚地捏了下她的指尖:“它现在的情况不足以使用能力了。”

    鹅耳栎摇摇树枝,算是认同霍里斯的话。

    “长话短说,我快死了。”

    刚一开口就是一个惊天大雷,谢琅一下坐直了。

    “什么意思?”她追问道,“你有什么未完成的事,想要托付我们去办?”

    她怎么感觉,自己在原身身体里苏醒以后,一路上都遇到这样的事?

    鹅耳栎用自己的枝条拂了拂机械鹦鹉,谢琅从它的动作中看出几分眷恋。

    派西斯低落道:“我之所以把她分出来,放到机械鹦鹉的身体里,就是因为我快要死了。”

    “毕竟我现在的身体,已经没办法承载我原本的意识了。”

    “我逃出军部时,身边只有这只鹦鹉在。”

    这是在解释为什么它会分出另一半意识放在机械鹦鹉身上。

    不过,军部?

    原身的父母最后也死在军部的监狱舱里,莫非派西斯的遭遇与这件事有一定联系?

    一只手还被霍里斯牢牢握着,她用空出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把玩他的头发。

    派西斯为什么会逃出军部……?

    “你为什么会逃出军部?”霍里斯目光瞥向角落,那里放着他今天从黑袍摆摊人手上接过来的微型折叠晶质炮,“还带着新型号的武器。

    现在看来,那个比他还要高的黑袍人就是派西斯。

    “因为这并不是晶质炮。”出乎谢琅意料,派西斯答道。

    “它很危险,能让绿藤人退化回原生形态。”

    谢琅不由发问:“你的意思是,变成你现在的样子?”

    与半兽人不同,绿藤人拥有人形和原生形态两种模样。

    只有身体极其虚弱的情况下,绿藤人才会变为原生形态,并在养好身体后又重新变回人类形态。

    但派西斯的用词是“退化”,也就是说……

    “我现在已经无法变回人形了,这通常是绿藤人走向死亡的表现之一。”

    树干上的人脸显现出几分哀恸:

    “我在这武器里留下了我的分株,可以经由分株追踪到持有人所在的位置并潜入房间。本来是想让洛桑卓玛上将带走的,但我看到了你的脸。”

    霍里斯沉声道:“比起洛桑卓玛上将,你更信任我的母亲。”

    “是啊。”派西斯轻轻笑起来,又掉了几片叶子,“我还没成为次席研究员之前,你的母亲是我的学生。”

    霍里斯沉默不语,谢琅发觉他握住她手的力道微微变重。

    她不得不接过话头,有些迟疑地道:“你看起来是要枯死了……”

    她本想问派西斯为何对他们、不,对霍里斯如此信任,仅仅是因为风大法官是霍里斯母亲的缘故吗?话还没出口,就被派西斯打断:“所以我想拜托你们收留派西。”

    它顿了一下:“……还有我从军部带出来的芯片。”

    从军部带出来的芯片?

    谢琅微微皱眉:这听起来就像是个烫手山芋,说不定也能追踪持有者的位置所在。

    “为什么是我?你在知道我不是我母亲以后,也可以选洛桑卓玛上将。”

    霍里斯问。

    派西斯没答话,颤颤巍巍抖了抖枝干。

    树干突兀裂开一条极深的缝隙,一枚卵圆形的果实从缝隙中滚出来,落到霍里斯腿上。

    “这是芯片,外层的果壳能防止它被追踪到……收好了,带上派西去找克洛托的‘丝线蚕’,你们会知道一切的。”

    派西斯的声音变得愈发虚弱,谢琅瞧见原本用来支撑它站立的发达根系正逐渐开裂,落到地毯上就化作一捧灰褐色的灰。

    “营养液配得很好,”它似乎深深地看了谢琅一眼,又转眼看向霍里斯,“我在‘环形山’时,也最喜欢小奥菲配的营养液。”

    派西斯的身躯变得愈发矮小——它正在逐渐化作地毯上的灰烬,霍里斯和谢琅下意识想伸手捞住它,却只能见到被触碰到的枝干在手中也化为尘灰。

    “我最后的果实在你腿上呢,现在也来不及找洛桑卓玛了。”

    谢琅抄起装有芯片的果实,试图塞回它树干上方才裂开的缝隙里,却死活塞不进去。

    “我们能做什么?”焦急之下,她忍不住大声问,“这芯片到底有什么用?”

    “你们会知道的……”

    它的声音随着树干上的人脸部分也逐渐化作灰烬而变得模糊不清。

    “至于你们能做些什么?”

    “一个被军部判定死亡的少将,和一个被判定失踪的次席研究员,能做的事……”

    “可比洛桑卓玛这个要守在边缘星域的人多了去了……”

    话音尚还在卧室中回荡,谢琅就眼睁睁看见它整棵树都委顿在地,顷刻间化作一捧细碎的灰。

    她没来得及计较派西斯是怎么知道她就是被判定失踪的次席研究员的事,便松开霍里斯的手去捞地上的灰。

    真的很碎、很细,捧在手里仿佛面粉的质地,谢琅呼吸都变得小心,担心自己把它吹散了。

    霍里斯也俯下身,捻了一点。

    “它都有分株了,会不会这也是分株?”谢琅除了灰没摸出什么别的,不由问他。

    “不会。”霍里斯沉默一瞬,一根虚幻的锁链从灰烬里延伸出来,缠绕在他手腕上,又逐渐在谢琅眼前化作细碎的光点。

    “它的核心没有了。拥有能力的绿藤人,分株里不会有能力核心。”

    ……真死了?

    谢琅一怔。

    心里传来奇异的酸胀感,她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这到底是自己的情绪,还是身体残留的情绪。

    她极力控制情绪上涌,见霍里斯站起身,把不再动弹的机械鹦鹉抱下来,仔细检查了一下:

    “能源还有,但不动了。”

    派西斯化为灰烬之后,连鹦鹉也不再动弹,显然也被它的死亡所影响。

    谢琅微微咳了一下,勉强将那股酸涩感按下去,把玩着那枚装有芯片的果实,若有所思:

    “看来我们还得去克洛托一趟。”

    她视线停在霍里斯怀里那只没了声息的机械鹦鹉身上:

    “现在,得先给这只鹦鹉换个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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