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君挣了挣,使了全力甩脱了那嬷嬷,嬷嬷也不恼,站在她身前,似乎她拿不出东西便不欲放她离开,她闭了闭眼,无力道,“等出府后,我自会寻母亲说明白,你先回去。”

    嬷嬷却不是好打发的,想着再次揽上臂膀,被她轻飘飘躲过,脸上堆上阴狠的笑意,上前贴着她,小声威胁道,“桐君小姐,也不想奴婢在魏府撒泼打滚,哭喊您不管您母亲重病垂危吧。”

    “什么!”桐君狠狠推了嬷嬷一把,隔开些距离,冷着脸质问道,“母亲如何了?”

    嬷嬷展了展衣襟,粗布衣裙已擦磨的起了线球,艳羡的看着她身上簇新的杭绸料子,绸面挺括细密,手感滑爽,百两一匹,那嬷嬷眼珠转了转,不信她没有银两,此次必定要带回些什么,冷笑道,“桐君小姐,您母亲身怀有孕,胃口越发刁钻,偏爱吃芙蓉醉酒楼中的苏式蜜饯,听说是苏州城的名吃,奴才可不晓得是何滋味,偏姨娘日夜想着念着。”

    桐君冷硬的脸色一缓,只浑身无着落般无法伸展,瞧着嬷嬷不依不饶的样子,道,“等着。”

    嬷嬷寻了一块石头坐下翘起了腿,她虽进不去这院子,可也没说不能守着,脸色得意洋洋,这院里的嬷嬷还唬她若不速速离开,便派侍卫拉出去,亏着那小姑娘悄默默出来告诉她寻的人不在,让她在门口等着便能找到,还让人送来了热饭,真是人美心善。

    桐君甫一进院内,便看到主屋内亮起的明烛,窗上投下修长的身影,修竹随风摇曳,影影绰绰,皓月当空,拉扯着她的影子长长短短。

    隋嬷嬷推门出来,一怔,甫又转回去,“主子,桐君小姐在院中。”

    长久无言,沉声道,“进。”

    隋嬷嬷打开屋门,无声请她进去,她站在门槛前,屋内发生的一切此刻一帧帧在眼前划过,在老夫人前的豪言壮语此刻被她心底的隐思驳斥的令人发笑,她确实笑出了声,只满含嘲讽,她迈步进入,阖门声一关,她难以自抑的抖擞了一下。

    桐君应着他打量的目光轻声走近,张了张嘴,她第一次清晰感知到自尊的博弈,最终任命般颓败说道,“大少爷,外面是苏府的嬷嬷...”

    魏鸷看着她眼睫被打湿,长而翘但不生硬,软绵绵的轻轻闪动,带着眼眸中细碎闪光,眉梢上是落魄与难堪,他放下狼毫笔在笔山上,合上文书,道,“如何?”

    桐君心底冒出酸涩的泡泡,四处乱窜,拱的鼻翼闪动,酸涩不已,她提力深吸,松了松发紧的喉咙,“前些时日四老爷大婚,苏夫人见到我,言明要五百两银子为我...母亲休养身体,还...让苏郎山进盐铁转运司。”

    “可有恙?”

    桐君没想到他问的是母亲身体,羞愧难言,嗫嚅两声无事。

    “回去休息吧。”桐君刚想着言明其中缘由,听他道,“我让十里处理。”

    魏鸷看着她无精打采出了门,盯着她背影眼神幽深,深想片刻唤来十里,道,“外面苏府的人打发了。”

    桐君坐在树下,海棠花树的叶子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偶有落下的叶子飘飘摇摇落到她怀中,如意去门口打听消息,回来道,“桐君小姐,苏府的嬷嬷走了。”

    “没有吵闹?”

    如意想了想摇摇头,似是想到什么,说道,“好似十里从怀里掏出了东西给那人,然后那人就高兴走了。”

    如意不晓得如何安慰人,青绿双眼发光赞叹道,“大少爷不仅怀有雄韬武略,更有璞玉浑金的道义。”

    如意撇了撇嘴,什么跟什么嘛,把她赶回屋中休息,如意不放心的跟着桐君进了屋。

    桐君无意识拿起针线,道,“如意,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什么都不会,什么也做不了。”

    “不会,你只是没见过,没人教过,你很聪明的,你看你手中的绣花,才两月而已,已比我好了。”

    “如意...”

    “桐君小姐,时辰晚了,该休憩了。”

    桐君被如意扶着洗漱了一遍,她换上了白纱衣,露出里面嫣红色花卉抹胸,侧身朝外躺在床上,青纱帐慢筛选着清凌凌的月光,洒满了半个床,她难安想着她把这麻烦囫囵推给他,是否给他添了许多麻烦,苏府是个无底洞,若是得寸进尺,又该如何是好呢。

    母亲的身子真的生病了还是那个嬷嬷的威吓之语,那五百两如何归还了,桐君翻来覆去,胡思乱想着便睡了过去,梦中各种恐怖妖怪伸着手要吃了她,就在绝望之时,天上伸下一只手,她紧紧攀着,抬头看去只魏鸷阴狠的盯着她,斥责道,“你这个麻烦!”,瞬时将她甩下来。

    桐君猛然坐起,大口喘着气,窗户半开着,吹来晨间凉风,带着帐幔来回飘荡,外面不知为何喧哗。

    青绿推开门,看见小姐醒了,对着院中喊道,“小姐,醒了。”然后欣喜上前,垫着脚将帐幔挂好,喜笑颜开道,“桐君小姐,我们要去翠微山了,听说...”

    如意随后进门,止了青绿话语,“快些去提水。”

    青绿嘟囔两句倒也去照办,等着青绿出了门,方低声道,“桐君小姐,奴婢刚去领夏衫,半路碰到李少爷的丫鬟,递来消息李少爷这次也去翠微山,问您去不去,还说让您放心,安心待着听好消息吧。”

    一夜的梦魇带来的阴沉被这个好消息一驱而散,桐君仰起笑意,嫩白的小脸带着粉红,看的人心里热乎乎的,看着如意重重点头,心里又活泛般,脑中却蹦出那个小匣子,她忽然觉得她觉得莫名熟悉的东西应是木簪。

    若是下次她能寻到木簪带着去见李兆松,失而复得的惊喜下,想必两人之间会更甜情蜜意些。

    桐君难得洗漱主动去了前院,看着隋嬷嬷在院中指挥十里抬出箱笼,走上前高兴道,“隋嬷嬷,可有我做的地方?”

    隋嬷嬷看着她眉眼弯弯,脸颊上似染了落霞馆里最新胭脂醉的红晕,难得的形态放松,娇媚的小女儿家般灿烂,听着十里赞叹道,“桐君小姐,您还是笑起来好看。”

    桐君莞尔一笑,接过隋嬷嬷手中衣服,不经意问道,“大少爷,可出了府?”

    “寻我何事?”魏鸷从屋中便觉得她笑容刺耳,眼下看她脸色惊讶,转向十里,“你先去翠微山看着丫鬟小厮收拾妥帖再回来。”

    “是。”十里焉焉应是,仍是不死心问道,“大少爷,奴才当天来回吗?”

    十香猛然松了手,樟木箱子砸向十里脚背,院中哀嚎声不断。

    桐君看他依旧望着她无声询问,挪步上前,回禀道,“多谢大少爷相帮,我会...”

    魏鸷看着她发髻间步摇轻轻晃动,听着这话半真半假,“你是有了挣钱的营生,还是能安排苏郎山?”

    桐君立时语塞,目前她自身难保,遑论他说的这两个,瞧他眸底浮现不耐,不安低下头才发现道谢虚假了些,他必定是感受到了才不愿再接着听她胡诌。

    “翠微山之行,我自会谨慎行事,不再添麻烦。”

    “谁说你去?!”

    十香几不可闻的讥笑一声,桐君一张脸涨的通红,立即想明白,是青绿刚来不晓得,以为去翠微山避暑,她们也理所当然能去,是她没问清楚,以为李兆松已打点清楚才会错了意。

    魏鸷看着眸中湿润无措,心底似春波荡漾,故意沉了声调,“若是真心,便做一些能做之事。”

    “是。”毕竟从未期待,桐君很快按下羞愧,看他出了鹤鸣苑的大门,眉间愁思先前所提之事,不知如何表达她的真心道谢,毕竟此次相帮恩情无法衡量,她晓得他进入盐铁转运司正是艰难之时,她还添了如此大的乱子。

    手中的衣服被隋嬷嬷拿过去,说道,“大少爷走了,无事,你便回去吧。”

    她手中一空,忽然想起来,她曾在他面前说到会裁衣,他当时应答好,只是本是借口便被她忘在脑后,若不做件衣服吧。

    如意听后也赞同,派了青绿去隋嬷嬷处领料子,青绿很快抱着一匹月白色素罗回来,青绿虽规矩有所长进,但行事依旧粗糙,只听到噗的沉闷声,便看到青绿把布匹扔到了几案上。

    “小心些。”如意剜了青绿一眼,相处时日久了,如意便跟大姐姐似的处处提点两句,看着青绿依旧不上心,严厉道,“你可知你扔下的布匹价值几何?买你这样的丫鬟五个都绰绰有余。”

    一句话吓的青绿立时将布匹抱了起来,这才真正后怕道,“奴婢下次晓得了,看...隋嬷嬷随意打开柜子取了最上面一匹,便以为...”

    桐君知道青绿的心思,无非是无知所以胆大,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便是她们拿命都抵不了,看着如意拿着手指点青绿,她出声解围道,“这素罗看着丝毫不起眼,却是离此千里蜀地所产,虽必纱略显厚重,但已是极其轻薄的了,穿之在身透气柔软,贴合在身犹如无着一物,这鹤鸣苑处处华贵精美,行事万要提起十分小心。”

    青绿脸色白着应是,反应了半个时辰,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纸条,看她望来,解释道,“隋嬷嬷让奴婢给小姐的,说能用得上的东西。”

    桐君展开看原是他的衣物尺寸,略微看了两眼便压到一边,拿起剪刀裁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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