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起,外面便听着忙碌一片,隋嬷嬷到她身前依旧细细打量一番,心内赞叹果然聪明,昨日点拨一二,今日便没再犯同样的错误。

    她到了操练场上之时,已是人员窜动,她寻到了魏府帐下站在最后,此刻号角声悠长嘹亮,震人心肺,下面京城内高门子弟俱都端坐高马之上,魏鸷一身墨黑色暗绣云纹骑装,身下棕色骏马四蹄抬动,他手持马缰,巍然不动,气势威严,桐君这才意识到他也才仅仅双十而已,只是年少成名,忘了也是策马驰骋的少年。

    两人眼神相触,她心虚的躲了一下,觑着空隙再看去又是对视的一眼,这下她彻底不敢动弹,只牢牢被他锁住,压迫感十足的被他审视,直到号令响起,她才松了口气,感觉距离甚远之下,他总能精准捕捉到她。

    心跳如鼓,她告诫自己多想而已,忽听到耳边爽朗笑声,四夫人静安公主到了大夫人陇西郡主面前,两人说着以前趣事,苏氏和温氏在这等场合下,却不敢胡言乱语,只陪着笑附和两声。

    “大嫂,幼时我学骑马还是你教的呢。”

    陇西郡主温和笑笑,盯着远处演练场看了又看,似是如何也不够的,这般异样之态惹来静安公主打趣,“大嫂,全京城儿郎都比不上,别看了,你若真想看,不如看看这适龄女郎。”

    陇西郡主看着周围人俱都支起了耳朵,讪讪然笑了声,说道,“他心思持正,这种事合该他愿意才可。”

    众人没有觉得此话有异,毕竟魏鸷年纪轻轻已到了位高权重,婚事却是她做不得主,不过这话在桐君听来,有些不像慈母为儿关心的程度,倒像是推诿不管。

    静安公主正欲起身忽然看到身后身影,复又坐下,指着那人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过来奉茶。”

    桐君迈步后退的动作一停,也不晓得被那个丫鬟推到前方,猛一趔趄,冲到前方,晓得规矩不端,忙跪下请安。

    外面响起一阵嘀咕声,无外乎她的身份,有人鄙夷轻视,有人哼笑不屑,俱都看热闹的看着此处境况。

    “抬起脸来。”静安公主从上次后便再也未寻到机会去找她,大多她躲在鹤鸣苑不出,外出时还经常有魏鸷出现,有了上次机会,她不敢轻举妄动,务必保证一次处理干净,想到这些时日四爷处处与她相处不佳,眼下便是狠辣的盯着她。

    她早已没了多大波澜,压着心底细密的疼痛,敛目任周围人打量,偶有吸气声,接着便是一阵窃窃私语,一身的雨后天空湛蓝色的轻纱襦裙,发髻上斜插着珍珠步摇,耳垂上同样圆润粉红珍珠,是平常可见的衣裙但也是一般的官家小姐不可这般随意穿着的,更别提着周身似纯净似妩媚的气度了,打听下晓得养在魏鸷后院,大家看她的眼光掺杂了一丝了然和打趣。

    李兆松涨红着脸庞站在帐外,想要前去辩驳一番,可衣袖被紧紧抓着,望去是表妹担心的眼光,他忽然羞愧起来,望着台上一眼,心内涌起一股无名的火气,转身走向远处。

    魏云安转身跟着身后,到了树荫处,看着他依旧面色愤愤不平,劝慰道,“表哥,捕风捉影而已。”

    李兆松怒极猛然拍了一下树干,恨恨想着总要有风才能让人捉,缓了片刻后,心绪方平静下来,意识到表妹还站在身后,转身歉疚道,“总让你担心。”

    魏云安抿唇笑了笑,她伸手抚平风吹乱的发,斑驳光影洒在脸上,英挺眉目,带着一股飒气,娇嫩容颜晃了一下李兆松,下一刻他暗骂自己唐突,赶紧转了心神遥望着帐下依旧孤独跪着的身影,忽然没了气力般逃也似的远离了此处。

    帐下,静安公主静静欣赏着她的窘迫,心想不用自己出手,也能让她晓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苏氏和温氏乐的看热闹,魏老夫人面色略有不喜,她虽也看不上这个女子,但也不想大庭广众之下给予难堪,甚至扯上魏鸷,刚欲张口,便听到身后略显虚浮的脚步声。

    “祖母,母亲,婶母,安好。”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才看清一身雪白色直缀,腰间是同色祥云纹的宽腰带,挂着一块水色极好的白玉,气质优雅从容,却有种不可高攀的疏离。

    众人又是一愣,这魏府藏着的二少爷哪里是病重难以出门的样子,这如冰玉的二郎,气度卓然,又是一阵眼热。

    大夫人有些慌张,左右看了眼,忙仓促道,“身体不好,怎不在屋内歇着?”

    魏云亭面色一滞,平和道,“听着外面热闹,便出来看看。”

    他站在桐君侧面,挡住了外人凝视的视线,听着上首魏老夫人道,“这就好,就应该多出来看看,过来,让祖母瞧瞧。”

    “起来吧,退下。”

    桐君忍着膝盖酸痛,未抬首,俯身退回了帐下,左右张望未瞧到那人,心底说不清是何滋味,她不是矫情之人,却也无法冷硬心肠,她慢慢挪着腿,上面如针扎的痛意逼的她眼眶红肿,深吸两口气压下心底不甘。

    魏老夫人牵起他的手,看了看面色,高兴道,“手心温热,面色也好,这就好。”

    说罢还用帕子摁了眼角,魏云亭心内难得的波澜,连声劝慰祖母。

    高台之上,皇后看着魏府这边热闹,望着中间站着的少年,疑惑道,“那是谁,怎么不去赛马?”

    身后婢女俯身道,“回禀皇后,那是魏府二少爷魏云亭。”

    身侧丽贵妃惊奇说道,“啊?那不就是皇后您当日搭救的陇西郡主的孩儿吗?”

    穆妃因着女儿嫁入魏府,格外关注些,也凑趣道,“正是,已这般大了。”

    丽贵妃撇撇嘴,鄙夷这穆妃还是这般不会说话,呛声道,“咱五皇子同日出生的,还有魏大人 ,提年岁做什么。”

    娴妃平日性子静,谁也不得罪,看着穆妃落了难堪,出声解围道,“说来真这般有缘,不长在眼下,竟不知岁月变化如此快。”

    穆妃友善的笑了笑,娴妃示意看向赛马场,赛马已见了分晓,五皇子第一,六皇子第二,魏鸷第三,七皇子第四,光景帝大喜,高台之上都能听到赏赐的声音。

    丽贵妃则落下面容来,兀自坐在椅上,追随着光景帝策马而来,甫一落座,接过皇后递来的巾帕擦了手,询问道,“说何事呢?”

    皇后接过巾帕递给身后婢女,端上茶盏,道,“正说着魏府二郎。”

    光景帝停下似乎在想魏府二郎是何人也,皱眉望下首魏鸷,问道,“可是身子不好的那个子弟?”

    魏鸷俯身回禀,“回禀圣上,正是胞弟。”

    光景帝也暗叹神奇,让人去将魏府二郎唤来,期间刚坐下,便听着太监门外禀告陇西世子来了,光景帝大喜,宣人进来。

    陇西世子一身墨蓝色锦袍,领口袖口绣着银丝线绣的云纹滚边,腕上套着檀木成串佛珠,丰神俊朗,大步进入,跪地道,“圣上,金安。”

    “起。”光景帝对着子侄问道,“你父王如何?”

    “回禀身上,父王前些时日寻了一块地方,打算耕种京城这边的农物,看看气候能否适应的了。”

    陇西这块地方常年风沙,气候恶劣,人烟稀少,作物不常见,更别说是裹腹之物盈余了,光景帝道,“平日多看顾些,我这幼弟自小性子倔强,可也到了这般年岁,更要注意自己身子,告诉他,朕甚是想念他。”

    “臣定将此话告知父王。”

    光景帝久病刚愈,此番又经历刚才激烈之事,虽未亲自下场,但颇费心神,此刻面上已涌上力乏之势,皱纹横生,冷厉看人下带着一股审视。

    屋中人俱都敛容摒气,陇西世子端坐椅上,嘴角一丝讥诮一闪而过,抬眸与魏鸷眼神相碰,里面阴沉看的人心寒,还未多想,听着外面禀告魏云亭到了,立时坐直了身子,看着门开,一人一步一步走进来。

    “圣上,金安。”

    声音果然有些虚弱,皮肤青白,确实不是很健康。

    皇后对着身侧陇西郡主说道,“就这般距离,还如此放心不下?!”

    陇西郡主脸色苍白,身子紧绷,恐慌道,“娘娘取笑了。”

    皇后一番长吁短叹,暗叹命运琢磨人,当时也是这个宫殿,外面狂风暴雨,身边婢女刚欲劝她歇息,听着外面水流冲破的声音,声势浩大,听得人无端心慌,隐隐还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呼救声。

    她忙唤人打开门扉,风携暴雨瞬时冲进了屋内,外面一道闪电落下,看到院外水流成河,一妇人抱着院中粗树在哭喊,还未瞧清楚,天边滚雷接踵而至,震地地面颤抖,屋内明烛俱都被扑灭,天地间黑黢黢一片。

    下面婢女慌张嘶喊,撞成一片,也不晓得皇后被谁推搡了一下,等侍卫举着火把赶来,才发现皇后躺在地上,抱着肚子不停吸气。

    天幕中由远处甩下一个闪电,皇后被婢女搀扶,额间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打湿,贴合在脸上,才看清院中是魏府大夫人,刚嫁入魏府一年的陇西王长女,刚刚及笄,面色惨白恐慌无措,只看着这边光亮哭喊。

    光景帝登基后才与皇后大婚,嫁入皇宫多年未有身孕,爱子之情最是深厚之时,岂容育子之人在面前丧命,更遑论还有亲人关系,忍着身上伤痛,唤侍卫前去营救。

    等侍卫抬到宫殿,陇西郡主哭喊着,“太医,我本就足月,马上要生产了,救救我的孩子呀。”

    皇后身前只有一个太医,脸上全是汗,慌张道,“快去准备,皇后要生了。”

    婢女嬷嬷听此忙害怕的没了意见,皇后才怀孕八月有余,期盼多年才有的子嗣,若...她们不敢往下设想,一个个没了主意,只麻木听着太医指令。

    宫殿中,嘶吼一夜,雨停初霁,东边泛白,皇后早已昏了过去,身边放着一幼儿,睡得香甜,陇西郡主身旁躺着两个,原是双胎,只是后来所生幼儿在肚中待的时间太久,缺了气,又受了雨水,便全身青紫,只有微弱气息,陇西郡主哭的眼眶红肿,等着魏府的人来便抬回了魏府府邸,寻了无数名医求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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