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吹的衣袂扑打的簌簌声响,魏鸷策马疾驰,腹中似有股无名火般拱的沉闷,偏不得章法,发泄不出,直至进了盐铁转运司,一身的冷厉气势骇的所有人低眉敛目。

    邵亢站在窗前看着一幕若有所思,唤来杨石,“去西院打听一下。”

    杨石脸上带着难色,犹豫着不出门,“大哥,上次打听被孔武那几个知道,偷摸着没少使些阴招。”

    杨石摸着后脑勺,前些时日被打闷棍的疼还记忆犹新,瑟缩着身子一脸为难。

    邵亢也未发火,站在窗前沉沉思索,他上次明明护君有功,可近些时日屡屡被斥责,便察觉出些意味来,恐上次宫变之事,背后有黑手推动,想到此不禁背后生出一层冷汗,如果所想成真,那他便成了其中一环,最可怕的是他并不知道丝毫。

    被愚弄至此,气急败坏下猛然转身看着这逼仄阴暗的空间,是连个普通衙役都看不上的房间,里面所有的东西均是自己置办的,他恨恨捶向桌面,内力震地茶盏裂开,里面的茶水早已冰凉,流到手下,带起他一丝清明。

    他告诫自己不可乱了心神,静下心后细细想着,若是藏在暗处之人利用他,目的何在?必不是帮助六皇子,那就是五皇子了,可眼下圣上怀疑他成了五皇子心腹,两人已有了隔阂,五皇子避嫌都不为过,那又是为了谁呢。

    迷雾重重,深陷其中已辨不得真假。

    “去送信,我要宴请魏大人!”

    “我看魏大人心肠冷硬,恐一顿饭打动不得,然而东院的黄大人...”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邵亢轻视道,“黄大人?年老昏聩的老家伙,我还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西院中,屋内只有翻纸张的声音,魏鸷提笔写着批示,落笔后将文书递给张维迎,嘱托道,“就按照这些提供证据,后续便会落到六皇子一党的身上。”

    张维迎依旧耿直心性,想着院中兄弟冒着凶险,这般没日没夜,只落到如此结果,气闷道,“一群蛀虫,就这般放纵他们吃着民脂民膏,我不甘心!”

    周士暨劝慰道,“上面的人想着糊弄了事,你能如何,即使将所有证据递交上去,估计也是这个结果,不如留存一下,既能迷惑对方,还能找寻机会。”

    “哪里还有机会!”

    周士暨看着张维迎说着气话,哀叹一声,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失落,魏鸷冷静出声,似深山佛寺中钟声厚重,“此事犹如奔腾河流中狭窄之处,水多湍急,可只要越过此处,便是波澜壮阔,岂是山石可能阻挡的。”

    众人精气神一提,俱都信服的点点头,外面有人喝道,“站住,你来此处做什么!”

    孔武透过窗棂看去瞬时气急撸上袖子,念叨着,“这个小子,上次被我们几个发现打听我们这边的事情,瞅了个机会打了闷棍,没想到还敢来。”

    杨石笑呵呵上前,殷勤道,“邵大人邀请魏大人五日后福云楼相聚,这是帖子。”

    窗户应声而开,杨石望了一眼接着深深作揖,恭谨重复了一遍,压着哐哐乱动的心,不停吞咽,等着回复。

    “告诉邵大人,到时见面。”

    杨石一脸喜色出了院子,周士暨不解,问道,“为何接了他的帖子,最近因着宫里的那件事,各府可都躲着他呢,谁沾上谁倒霉,若不也不会一个福云楼定到五日后。”

    屋内的人奚落的笑了起来,福云楼是京城内最为顶奢的酒楼,里面金碧辉煌,雕梁画栋,配之精美膳食,达官贵人宴请必会放在此处,因着一屋难求,需得提前给伙计送个消息,可也没有眼下送消息,需得排在五日后的道理。

    “此子心思深重,手段破硬,半直半奸,非敌非友,日后有事还需他。”他的话云里雾里,未点名日后何事能牵扯上邵亢。

    魏鸷在盐铁转运司消磨到了日暮西垂还未离开,连周士暨都疑惑来问他是否有事,他摇摇头只说让他回去便可。

    周士暨睁着眼,望了望他面色,确实不是故意这般,才说道,“你不离开,谁敢动弹。”

    魏鸷顿了顿,起身在周士暨面前走过,听着后面气恼喊道,“这就走了?怪,真怪!”

    他进了鹤鸣苑内,隋嬷嬷和十香早候在院中,看着他急忙上前,偶尔听到后院传来的嬉笑声,脸色彻底黑下来,心里的烦躁感再一次冒出来,他不应该这般喜怒喜形于色,心内暗暗较劲,逐渐压下心绪起伏,深深往后院看了眼,快步进了屋内。

    十香在后面得逞地笑了笑。

    后院内,青绿说着这些时日打听到的趣事,期初还抱腹大笑,到了最后涕泪横流,哭诉道,“桐君小姐,您不在这些时日,奴婢和如意姐姐担心死了,坐卧难安,您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事的,必会顺顺遂遂,平安无虞的,那起子小人不得好死。”

    桐君心内酸涩不已,点了点头,烛火下三个人紧紧握着手,温馨和睦,正屋内则是冰天雪地,魏鸷听着后院内的哭哭笑笑,眉头紧皱,心中暗想她就这般快活畅意,全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膳食难咽,他摆手让隋嬷嬷收下去。

    “大少爷,若不唤桐君前来?”

    “她正是高兴之际,眼里还有这鹤鸣苑!脑子蠢笨,不长记性,看她还能开心几时,明日让那两个小丫鬟跟着你学规矩,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隋嬷嬷低下头,听着这气话,无奈应是,她这把老骨头也不知要被折腾到几时罢了。

    翌日,晨间已有了秋日的寒凉,院中台阶上铺满了细密的白霜,日光下闪烁融化,留下细碎的痕迹。

    如意和青绿恹恹的从前院回来,面色灰败。

    “可有事情?”

    “嬷嬷说,奴婢两个莽撞不懂事,以后跟着十香姐姐每日学一个时辰的规矩。”

    她一怔,隋嬷嬷何时抓规矩了,便听着青绿抱怨道,“必是昨日我们嬉笑声大,扰了嬷嬷睡觉。”

    “胡说。”如意斥责道。

    桐君看了前院一眼,收回视线想着隋嬷嬷从不主动插手她这边的事情,必是...他看她不过,想找寻些麻烦,歉意的看着如意和青绿,两个丫鬟也没了兴致,在石凳上坐下,青绿双手托着下巴,没气力道,“完了,完了,十香姐姐那样严苛,借此机会非要整治一番的。”

    “桐君小姐,在吗?”后门口站着一身翠绿色衣裙的丫鬟,用手撑着手绢遮着秋日刺眼的日光,看着院中白皙如冬日厚雪耀眼灼目的娇人,忙上前俯身道,“桐君小姐,安好,我家小姐听您回来,差奴婢前来看看,若您得闲,下响去花园内。”

    说完,也不待回话,便起了身,她是这魏府嫡长女的大丫鬟,等闲人都会给体面,何况眼下这个不伦不类的小姐,唤他一声小姐已是规矩做到了,再者她跟着二少爷待了一些时日,说好听些在道观内,其中谁又说的清楚。

    也就府内被压的死死的,一想到此,南雁心中的火被拱的极高,凭什么她家尊贵的小姐要为了她劳心劳力。

    南雁这般想着,面容上不免带些轻视,若不是如意拉着,后头青绿早窜上来把这个猖狂蹄子赶出去。

    桐君微低着头,心内天人交战,一直被刻意躲避的事实就这般突兀横亘在跟前,藏无可藏,最终轻声道,“告诉大小姐,桐君按时赴约。”

    南雁得了准话,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进了海棠苑,又是端正重规矩的大丫鬟,看着小姐在院中看书,想着刚才看到的扑簌落下的泛黄海棠叶,树下月白色绣海棠花的桐君,她微敛眉头,安静的样子透着一股子楚楚可怜之态,好似落入人间的仙子,被这凡尘扰了清冷高贵,一颦一笑间周身万物也随之雪融春来。

    “如何了?不来?”

    小姐问话唤回了南雁飘远的心神,忙凛了凛,道,“她应了。”

    魏云安心里未起波澜,甚至有丝丝缕缕的厌烦,扰的她连平日最喜欢的诗词都看不进去,头也未抬,说道,“去回禀吧。”

    前院拐角处,梅枝翘首望着,看着远处小径上来人,急忙走上前,殷切望着。

    南雁扭了身子,嗔道,“着急什么!”

    “好姐姐,快些说吧,答应了吗?”梅枝看着南雁点点头,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无奈说道,“少爷等着心焦,这些时日为着这事,已久未温书了,我在旁边看着着急,可也没办法。”

    “李夫人什么时候到?”

    “明日,后日的吧,等夫人到了,必会召我过去的,想瞒也是瞒不住的。”语气幽幽道,“这样也好,省的日后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连我的性命也要折进去。”

    顿时,两人之间弥漫着无奈,丫鬟的生身性命可全仰仗着主子的,李少爷这般做法,若是被当家夫人晓得了,下面的奴才少不得一顿打。

    “好了,别担心了。”

    “我只盼着夫人紧些来,夫人断不会允许那种女子进门惑乱少爷心思的,也不晓得少爷喜欢她什么!为了一个她,四夫人身边的丫鬟一个接着一个的丢命,她也不怕到了晚上有人索命,还有她这般不安分,先是四老爷,我家少爷,眼下又是二少爷,说不得她还和大少爷...”

    “住嘴!”

    南雁越听见她越说的过分,已到最后还攀扯上大少爷,大少爷凤表龙姿的人物,最是清明端正,风光霁月,何来能和那种女子牵扯上。

    南雁冷下脸来,斥责道,“你若是想死,别拉上我,有些话谨言慎行,李府的规矩就这般松散,主子的话也是随便能嚼舌根的,我看你的舌头别想要了。”

    梅枝被训斥一番才反应过来,心底的话脱口而出了,不禁左右张望起来,支着耳朵听着周围静悄悄的,才舔着涨红的脸色求饶道,“好姐姐,是我大意了,别生气,我没想着攀扯大...”看着阴狠视线再次盯来,转了话,“她真真一个惹祸精,沾上便摘不下来!”

    南雁看她真心知道其中厉害,见她脸色青白红交织,便也压下气性,听着她抱怨那人,便放任她撒气。

    魏府规矩严苛,主子不可随意置喙,她?再低等的奴才也可咒骂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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