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晓得你们兄妹三人俱是好孩子,云安,你从未使我操过心,若是出了事,可不许自己闷着。”

    苏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看着女儿将脸埋在她手心,下一瞬手心湿热,肩膀轻微颤动了起来,苏氏彻底慌了神,走上前将她揽到怀中,忙不迭问道,“这是怎的了?”

    看她不语,心神彻底乱了,急吼道,“你这是想急死我不成。”

    魏云安抬身擦了擦眼泪,然后将这些时日所思所想慢慢给母亲说了一遍,然后定定望着母亲,担心母亲以为她矫情多思,毕竟她的一切定论都没有证据可作以验证。

    “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你们兄妹情深,再说是你得我指示行事,哪里牵扯上旁事。”苏氏的话俨然为了一切做好了解释。

    魏云安心头一软,又低声啜泣了起来,苏氏看的好笑,揶揄道,“看你还是太闲,竟有这闲心胡思乱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经你父亲首肯,一切做不得数,怪我。”

    “母亲,是我做错了,行事不合规矩,惹出了谣言。”

    苏氏摆了摆手,安抚道,“好了,此事既然你想明白,就不要再纠缠于对错上,往后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我停了表哥那边的...会不会...”

    “若是明理之人,必不会心怀怨怼,再者由我看着,魏府总会高看他一眼。”苏氏彻底安抚住了她的心,看她慢慢平静下来,语气怅然道,“倒是有几分理解那个人了。”

    魏云安想着起先还想着用姨母对付桐君,倒没想到走到如今,竟有几分和她交手得来的英雄相惜的情分来,“母亲,我看她也身不由己。”

    说了好长时辰的话,魏云安没了心头重担,气貌焕然一新。

    苏氏送走她,脸色彻底落了下来,她却没想到她的好妹妹竟这般利用她,明里暗里的将云安的名声败坏,无非是顺其自然在后面捡好处,可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她招来秋分耳语两句,看着她出了门,略作收拾也出了院子。

    魏云安转过拐角看着南雁抱着她的斗篷,在一边擦着眼泪,看到她,忙上前屈膝道,“小姐,您身子还未好,奴婢给您送来斗篷,然后就回海棠苑闭门思过。”

    南雁将斗篷仔细给小姐披上,然后将温热的手炉放到小姐手心,南雁不后悔她莽撞举动,她看着那起子人依着小姐心善明目张胆的欺负心里发狠,她就想着在夫人面前告状,为小姐鸣不平。

    魏云安叹气一声,“话既然说出来了,还是回去待着,省得惹了母亲的忌讳。”

    南雁屈膝,道,“奴婢知道您是为了奴婢好的。”

    “那哭鼻子做什么。”

    “奴婢是气自己不争气,糊里糊涂的成了帮凶。”

    魏云安刚欲出口,看着小径上来了人,忙使了手势将南雁唤到身后,瞧着来人暗叹冤家路窄。

    李兆松看着表妹眼前一亮,在她身前站定,上下看了一圈,最后落到面容上,心里想着虽比不上桐君琼花玉貌,但成为正房夫人已足够,脸上带着关切,问道,“昨夜去探望你,听南雁说身子不佳,今日可好些了?”

    说完,竟直直对着身后南雁看来,目光透着质问。

    魏云安瞧了一眼他身旁的人,一身青色直缀,玉树临风,谦润温和,此刻嘴角微微上扬,既不显得尴尬,也不会让人不安,但她就是觉得这个笑意带着一股嘲讽,彰显着他凌驾于众人之上,他人皆醉唯有他独醒的自傲。

    她心里冷哼,不过和表哥一样徒有其表,借着魏府的光而已,思及此,温和道,“谢表哥关怀,已好些了。”

    “那就好,前些时日我出门寻了一些好玩的物事,稍后让梅枝送到海棠苑去。”

    陆霖看着两人一时之间说不完话,双手抱拳道,“李兄,陆某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李兆松好似才想起旁边还有外人来,不安的看了一眼表妹,才侧身拍了拍陆霖的肩膀,带着丝揶揄道,“我与表妹相见总是说不完的话,倒忘了贤弟来,那李某便在此和贤弟作别。”

    好像想明白了事情,魏云安听着他的话语便格外刺耳,句句含沙射影,隐着意思,心里烦躁便没了耐心,想着趁此机会回院子,“表哥...”

    李兆松却背对着她,阻了她的前路,对于她的出声状若未闻,抬眸间不期然越过李兆松的肩膀和陆霖的眼神对上,挂着的笑意丝毫未达眼底,沉沉盯着她,高高在上欣赏着她的窘迫。

    魏云安好似来了性子,转过头去,反而镇定下来。

    陆霖一怔,然后饶有兴致的看了她一眼,从来路返了回去。

    李兆松目送陆霖走远,嫌恶的甩了甩手,心想他还算有眼色,晓得魏府内里繁复知难而退,否则还得要他出手将他逼走,魏府有他这样一个亲近的关系便好,多他一个,显示出参差来便不妙了。

    优雅转身,伸出手指着花园中高亭,“秋高气爽,何不我们高谈阔论一番呢。”

    魏云安略微沉吟便抬脚前去,李兆松紧跟而上,深深看了后方一眼,转回时略过低着头的南雁,语气轻松道,“这丫鬟,今日不同寻常。”

    “刚才被母亲训斥了一番,有些委屈。”

    一声轻笑,已到了高亭,放眼望去,日光赤白,远处古树参天,黄叶随风扑簌落下,近处枫叶如火,眼前菊花开的正艳,丰富多彩的颜色在萧瑟的秋日里拥拥挤挤,深吸一口寒凉的气息,魏云安愈觉有致。

    李兆松看她兴致高昂,建议道,“何不铺纸泼墨,临摹一番天地之景。”

    “表哥尽兴而为即可。”

    李兆松听她话中她没什么兴趣,讶异的看了看,看她依旧没什么动作,心中已是惊奇,以往他提出什么想法,无需他说,她自会妥帖将一切备好,可今日讷讷,思来想去只当她身子未好,低声吩咐婢女前去准备。

    花园中管理花草的奴才看着亭中郎才女貌的一对,偶尔窥见一幕,俱都意味深长的笑笑,南雁看到了气的眼红,抬头看着小姐与平常无异,反观李少爷一脸自得,身下坐着厚垫,也不晓得为小姐让让。

    很快婢女将东西备好呈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李夫人,李夫人嗓门高亢,一出声众人可闻,“若不是婢女前来取东西,还真不晓得你们两个有如此好的兴致。”

    “也就你们年轻,可以风花雪月一番,到了我这般年纪,哪里还有着气力。”

    “松儿一心苦读,平日从不练习画技,上次老师傅还给我说松儿画技精湛,我还纳闷,此次我算懂了,亏着你督促才得以进步的。”

    魏云安察觉似有似无的眼神,脸色有些不虞,姨母这是拿她当傻瓜来糊弄,她虽以往对表哥仰慕,但还未到有情饮水饱的糊涂之地,姨母性子刁钻,明显是在众人面前使些似是而非的手段,让众人误以为她和表哥两情相悦。

    她实在不喜姨母这般目的性强的性格。

    尾音随着风打着旋儿的转了两遭,依旧未有应声,李夫人落了脸面,定定往魏云安身上看去,自己的话虽然惹人多想,可真要掰扯起来,她也能心安理得的说自己只是看他们兄妹情深。

    南雁在心底胆大的咒骂起李夫人来,这话说的,让小姐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如果小姐真要开了口,那落在那起子支着耳朵听的下人那里,还不知如何造谣小姐。

    魏云安闭了闭眼,刚欲转身便听到从远处慌乱的脚步身,转瞬到了跟前,忙乱的俯身道,“大小姐,老夫人那边寻您,快些跟奴婢过去吧。”

    魏云安瞧着丫鬟面生,但明显是摆脱姨母的好时机,脸上也带上着急,对着姨母和表哥俯身,道,“姨母,表哥,我先去见祖母了。”

    李夫人还未应答,人已跟着那丫鬟走远,意有所指道,“孩子大了,心便野了。”

    李兆松沾了墨的狼毫笔,滴答着往下落墨,落在纸上黝黑刺眼,他再也压不住心里预感一切即将失控的暴躁,将笔狠厉甩了出去。

    李夫人看见已有奴才看来,刚欲出言劝解,便听到一叠声尖锐的呼喊伴着争吵疾驰到面前,李夫人看见姐姐的大丫鬟秋分正在竭力拉着另一个妇人,那妇人膀大腰圆,粗树般的手臂一扫,便将秋分扫到花枝里,掐着腰望着锦衣华服的妇人,轻视道,“李夫人,安好。”

    李夫人倨傲看着下首粗鄙的妇人,不愿与这种低贱的下人牵扯。

    那妇人撸起袖子,张着大口喊道,“您如果是李夫人,那奴婢便没有找错人,奴婢是管库房的粗婢,今日下人来回禀您打碎了一个茶盏,可您没有既没有将碎盏交回,也未赔偿银两,总不能还是让奴婢们承担罪责吧。”

    这句句诘问将李夫人问了一个趔趄,一张脸气的通红,手指伸着,几乎戳到那粗婢的脸上,粗婢毫不在意,道,“您也太不小心了,这许多年每次来魏府,不是碎个茶盏,便是碎个花瓶,还有玉碟,当然还有丢金银玉石,怎么东西到了您手上便这么烫手。”

    “好一个奴才,天大的胆子,敢质问主子。”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您若真问心无愧,奴婢自会受罚,可惩罚奴婢的也得是魏府的主子,而不是您这种打秋风的穷亲戚。”

    李夫人向来心思敏捷,伶牙俐齿,可却不知还有一种是胡搅蛮缠。

    那粗婢将起来阻拦她的秋分又一次推到,大声辩驳道,“就说您碎了的这些东西,哪个不是魏府的东西,哪个又不是二夫人赔偿的,可您知不知道,坏一个东西,不只是赔偿,还要惩罚看管的奴才,奴婢是真心受不住手臂粗的棍棒落到屁股上的滋味,连着坐都不行,您就行行好,管管您的手,也让奴婢们的屁股好受一些。”

    李夫人气了一个倒仰,被后面的梅枝紧紧搀扶着,露出后面站着的李兆松,愤怒至极将一应物品全部甩在了那粗婢身上。

    那粗婢忙不迭的伸手去接,可到底没接着,看着撕碎的宣旨和碎成两截的徽墨,心一凉,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就是哭嚎,“老天爷呀,还让不让人活呀,一个碎茶盏,一个扔笔墨,可晓得这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便被这么随意对待,是要我们奴婢的命吗?”

    斜枝掩映下,奴才丫鬟都躲在后面笑着,窃窃私语的嗡嗡声震得李夫人的天旋地转,感觉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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