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鸷走向院中,列队站立的守卫俱都举着火把,赤红的光耀的院内如白昼,滴落下的火星子沾到地面上发出嗤嗤声响,无声的压迫喝的风匍匐在地面打转。

    守卫腿上打着绑带,臂上窄袖到了袖口处用宽布束着,腰间别着弯刀,刀尖尖细锃亮,勾到身上必是狠狠拽下一块血肉来,两个守卫将两人之间的箱笼打开,里面的东西闪的亮亮的,魏鸷侧首往屋中看去,只瞥探到老人垂首,眼角闪着晶莹。

    月光如练,姣姣洁白,一辆马车静悄悄驶入客栈,魏鸷大踏步进了屋子,屋中漫着若有若无的清幽香味,深嗅又不得而知,却极大安抚了冲破心控的暴躁,他环视一圈,角落里灯架上粗烛燃了大半,烛油融化滚落到架子上蜿蜒垂落,凝固成长短不一的红色长条挂在下面。

    帐幔将架子床里的情景遮的严严实实,他慢慢走过去,抬手掀开一半,橘黄色烛光刹时争先恐后涌进去,照着他身影覆盖在侧身躺着的桐君,好似两人交叠痴缠,魏鸷身上的戾气瞬时散了大半,只余冰冷的寒意。

    魏鸷俯身捻起她的发,带着微弱的湿意,她喜净,必是今日洗了发,浓厚油亮的发似上好的缎子,滑溜溜的又馨香,此刻全部后拢在脑后,漏出白皙精致的脸庞来,交领衣襟微微散开,可窥见孱弱的肩头,她身姿浅薄,两处饱满被挤压着似要跳脱出来,腰窝深陷,衬着下面格外圆润挺俏。

    他将最后的一口寒气呼出,眼神幽深,沉沉盯着她睡颜,不舍惹了酣眠,又心底蠢蠢欲动,挣扎纠结片刻,他解衣掀开了锦被。

    桐君只觉身后一股冷硬的墙不断朝着她逼近,她往一侧不断挪动,只进无可进,被桎梏其中,方悠悠回了清醒,往身后推搡触及温热夯实的身子,调转方向头窝到他脖颈,囔囔道,“老爷,您回来了。”

    意识半昏半醒,迷迷蒙蒙,看的魏鸷血脉喷张,只黑影冲着她而去,双唇碾磨撕咬,粗喘热气喷薄在桐君耳廓,等到了意识清醒之时,又被杵弄的没了思绪,也不知何时昏睡过去。

    翌日晨醒,桐君摸了摸身旁的床榻,早已泛了凉,只当他要事出门,转了身子去寻回笼觉。

    苏州商行内,管事林全吆喝着丫鬟上茶,看着下首圈椅上凤表龙姿的男子,应不是奸诈凶狠之人,就是后面那个长须男子瞧着不面善,自进了门便不耐烦的站起坐下,若不是前面男子眼神喝止,估摸早掀翻了桌子,本就和气生财,又因着主子三令五申,林全自不敢小觑,软和着语气,道,“崔老爷,劳您等候了,咱苏州城买卖多且杂,事又多,还望您见谅。”

    沈克怒拍桌面,震的茶盏盖反了面,茶水泼到桌面上,滴答往下落,“什么人比的过我们,既然不诚心共谋,就滚到一边去。”

    话可是真粗俗,加之声音浑厚,骇的丫鬟白了脸,退了两步躲到廊下听命。

    “沈老爷,您可冤枉小的了,自崔老爷递了信儿,我们韩大人将事情都推了,就是为候着咱崔老爷,只是早晨两个小贩打了起来,扰了早市秩序,这不还在前院闹着呢,也不怕您笑话,您若静心听听,还能听到咒骂的话呢。”

    沈克可不耐烦听,将在面前唠唠叨叨的管事一把捞到面前,他身形高大,起身已将卑躬屈膝惯了的林全压制半弯着身子,威胁道,“别在这里说老子不爱听的,就是神仙打架,你那韩大人也得半盏茶之间过来,否则,一拍两散。”

    “没了你们,还做不成生意!”

    林全难办的看向魏鸷化名的崔老爷,只觉眼下他慈眉善目如菩萨,期盼能管管手下莽夫,却见他眉目森寒望来,瞬时一股冷从林全头灌倒尾,便知沈克所言不是威吓,点头哈腰赔罪一番,便冲着后院跑去。

    林全被吓得脑门一头汗,只抬着宽袖擦汗,也顾不得看路,完全没注意到后院门窗紧闭,发现异常之时,他人已奔到了门口,门旁侍卫抽刀落到了他脖颈上,刀风凛凛,震地双股颤颤,苦笑着叹道今日出门不利。

    不疾不徐的声音从门缝中挤出,字字落到林全脑门上,似锁魂链逼近身前,彻底委顿了身子,趴到了地上。

    “大人,属下已将账本文书全部销毁,也嘱托了下面这些人,近些时日安生些。”苏州城知州唐知亓身形极瘦,跟个麻杆儿似的,颧骨突兀,眸中精光闪烁,不说话时视线很是阴冷,只稍盯一眼,奴才们便吓的跪地求饶,此时敛眉低首,言词凿凿保证很是让人信服,在他身后一步站的是商行主事韩立,则是脑满肥肠,站了片刻便左摇右晃,看的便不是样子。

    “知州大人不亏是主子信得过的,做事就是全面。”官帽椅上坐着面白无须的男人,一身锦衣阴恻恻望着下面俯身站着的两人,这些年一群的人在苏州城赚的盆满钵满,享受了锦衣玉食,也到了偿还的时候了。

    上面要个眉目真相,下面的人便要给一个,这才是忠心,思及此,面上更是亲和,“唐大人晓得此事严重便可,为主分忧才是奴才们的本分,告诫下面的奴才们,此时绝不可贪得无厌,这些时日安静别生事,否则咱家在苏州城的这些时日,便要见点血了。”

    “人定好了吗?”

    停顿片刻后一声诘问,让整个屋子气氛瞬时降到了冰点之下,看着两人身子摇晃了两下,冷笑一声,道,“不要拘于眼前,等着将人打发走,余下二十年将风平浪静。”

    唐知亓听着身后牙齿打颤发出的噔噔声响,默了默,冷静回禀道,“人已安排好,大人放心,属下等人晓得。”

    上首的人满意点点头,询问道,“事后如何安排的?”

    “毒发身亡,投入河底。”牵扯上百条人命,却如此轻飘飘从嘴中吐露出,该是何等的冷血无情。

    掌声响起,“甚好!”,得到如此妥当的回答,上首的人起身整了整锦袍,慢条斯理道,“那就不打扰两位大人了。”

    “恭送大人。”

    脚步声走远,唐知亓才起了身子,看着已瘫软在廊下的林全,再看着眼前苍白着脸的韩立,讥笑了一下,道,“想想死的不是你,便不会这般惶恐了。”

    人性果然自私,在生死面前能生存下去除了侥幸已然生不出多余的怜悯,韩立片刻神情便自如,外面林全缓了一会儿,低垂着头将门阖上,常带着笑的嘴角此刻即使紧抿也上翘,略显滑稽。

    唐知亓嫌恶的看了一眼椅子,吩咐道,“稍后劈了。”

    韩立心疼的看了两眼黄花梨彩绘描金官帽椅,他花费了百两,却即将变成灰烬,他瞟了两眼唐大人,眉眼沉沉,咽了咽口水,终是没说出口,俯首称是。

    唐知亓坐在黄花梨八足圆凳上,手杵在黄花梨木福寿如意独挺柱圆桌上扶额深思,额间神经绷的突突跳,对着上面派来的阉人十足的厌烦,却又不得不应承附和,实则酒囊饭袋,朝中蛀虫。

    他想着主子送来的亲笔信,暗中嘱托此次务必谨慎行事,配合京城中的吩咐,但要保全自身及下属们,如此体恤下属的主子若是掌控天下是百姓之福,他闭了闭眼,一缕思绪从脑中盘桓,他出声问道,“他本金多少。”

    韩立没想到被提问,心底的虚空还未散尽,顿了片刻才晓得指的是厅中等着的人,道,“一万两兴通钱庄的通票。”

    “可查验了虚实?”

    “是月前存进的,京城兴通钱庄的人当时便递来了消息。”

    “人的底细可有异常?”

    “京城内做织造的确有一家姓崔,仗着是驸马府周老太爷的表亲沾了点皇商的名头,一直做着的是宫内丝线披帛的采购。”

    “可有叫崔其恒的?”

    韩立盘算了一遍人物,点头道,“大房次子便是这个名字,大人,可识得此人?”

    唐知亓颔首,当年他进京赶考得了进士第十,他后面便是这个崔其恒,为人十分豪爽,放榜出来后便广发帖子宴请,当时他得到消息,本是他外放的密州知县,却被他顶替,多年灯下苦读居然比不过家有富银,他一腔愤恨正无处可发,心中所持更是不屑与之为伍,当他将帖子递来时,他端坐桌前冷冷望着帖子,毫不留情拒绝道,“崔兄可有闲银宴请众多同科?在下眼拙,不知崔兄高门子弟,以前真是多有唐突,还有崔兄何不趁此机会与我等分享你的好消息。”

    一声询问,一声抱歉,一声质问,句句将众人注意力放到崔其恒身上,因着放榜气氛正喧腾,又因着所得差事久久未下来,精神正紧张,一切焦灼又诡异平淡,好似即将滚烫的水,面上平静,内里早已翻滚,就差一个火点,便沸水溅溢,白烟四起。

    崔其恒也是崔氏门楣荣耀,面对他的冷嘲热讽,也落下脸来,将帖子收回,身形板正,一板一眼道,“有话就说,大家各凭本事,有何需要遮掩的。”

    崔其恒身量颀长,面容俊美,他矮小瘦削,脸色蜡黄,生生将他笼罩在他阴影下,他只岿然不动偏仰着头,狭长的眼眸盯着他,讥讽道,“我等俱都排队等候朝廷下放职务,偏你已胜券在握,还在这里大义凛然,既然崔兄想要坦诚布公,何不给大家说说你的好消息。”

    此时众位学子苦读数十年刚刚殿试成功,一身倨傲,怎么可能甘于屈居人下,更有殿试在前的人眼中已带上愤恨。

    个人解决不了的矛盾,不如将矛盾扩大,大家一起解决矛盾,此刻看着众人眼神不善盯着崔其恒,他反而好整以暇的支着下巴看热闹。

    有附和的人将帖子举起,高喊道,“崔兄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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