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鸷跪地谢恩,退出了议事殿,望着阶下宫殿连绵,琼楼玉宇,金碧辉煌,加之霞光艳艳,着实迷人眼。

    魏鸷出宫门时,宫门口正糟乱成一团,有个妇人哭嚎在地,打滚撒泼,旁边护卫围困了起来,魏鸷上马车时,远处邵亢正急匆匆奔来,横眉怒目,显然怒火中烧。

    邵亢第一次守值,没想到出了如此大乱,哪里来的无知泼妇敢在宫门生事,他走近看到护卫双手抱胸看着,明显在看热闹,他大吼一声,咒骂道,“一个个找死,何不将人乱棍打出去。”

    底下护卫都晓得他不得重用,对他的话半听半不听,眼下宫门马上落钥,所有朝臣都回了府,宫道上寂静无声,哪里来的乱子,有的护卫轻声嗤了下,不屑想着拿着鸡毛当令箭。

    杨石将左右侍卫拨开,直接将妇人提回了审讯房,也未上刑架,一把烧红的烙铁扔在妇人面前,已将她胆子吓破。

    妇人哆嗦着往回退去,退到墙壁,抬头一瞧,墙壁上挂着的刑具发着幽幽冷光,墙壁上还有血滴,妇人直接摔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

    邵亢皱了皱眉,暗叹晦气,没想到碰上这个疯婆子,这么不经吓,看样子也出不了大事,他将此事交给杨石,杨石俯身应是,坐在一边怒骂让她交代清楚。

    “我…我…”妇人语不成声,瑟瑟发抖,音儿变了调,“魏…丫鬟…皇后…皇子…”

    杨石拿着笔,不知该如何落笔,“什么?大声点!”

    邵亢将迈出门的脚收了回来,转身定定望着那妇人,墙壁上插着的火把滴答着火点,发出刺啦的声音,烙铁在地面上发出黑烟,一切好似变形扭曲,烟雾缭绕中妇人的面孔变得飘忽不定,妇人的颤音打着旋儿往心尖上钻。

    杨石看妇人迟钝,刚想威胁两句,门咣当一声让杨石侧首看去,见大人大步流星走到妇人面前,面孔难得带上了温色,将妇人搀扶起来坐到稻草上,杨石错眼间却明显看着大人紧紧绷着的下颌,压下舌尖的话,将地上的烙铁拾了起来。

    没了烙铁的威吓,妇人慢慢缓过心神,瞧面前的大人温润谦和,终于卸下来警惕,想到家里弱小的孩子,老迈的父母,还有重病在床的丈夫,一切都在今日崩溃,妇人双手覆面,嘤嘤哭了起来。

    她知道这个秘密若告发出来,会死很多人,可她没办法了,她哭了半响,终于将许多年受的苦宣泄了出来,临到跟前,反而镇定下来,“我本是魏府的粗使丫鬟,那是十多年前吧,奴婢被派遣到翠微山魏府府邸清扫。”

    邵亢听着长篇大论,甚至有些颠三倒四,也并未催促,双眼紧紧盯着妇人,不晓得这粗鄙的口中还要说出何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拿着扫帚里里外外的洒扫,只觉翠微山一丝风也无,沉闷的让呼吸都艰难,全身如水洗,实在是难受的不行,嬷嬷看我干活认真,在忙完后让我去别宫后面的水塘中清洗。”

    “可天公不作美,我刚七拐八拐寻到了水塘,天空瞬时一道闪电加之雷声炸响在头顶,硕大的雨点打落在水面上,溅起一个个水坑,狂风暴雨随即而至,我根本看不清眼前的路,只奔着不远处的屋子而去,后门一推就开,我寻了一个耳房打算避雨。”

    妇人好似回到那日,前一刻还日暮西垂,下一刻便黑云蔽日,天际挂满一条条银蛇,似乎要将黑夜撕扯出一条条口子来,魑魅魍魉要冲出来祸害人间,雷声凶恶地响在头顶,震地地面都发颤,院中的树被狂风拦腰刮断,枝叶遍地,在雨幕中一行黑衣人从后门闯进,轻手轻脚的,有的走向前院,有的爬上屋顶。

    不出片刻,前院便传出侍卫的呼喊,女子的哀嚎声,她脚都已麻木,却不敢动弹分毫,那些黑衣人终于行动了,几息后,有个婢女将一行人引到了后院,一道闪电落下,黑衣人手起刀落,刚才还活生生的数十人转眼没了气息。

    黑衣人问道,“可将所有人都带过来了?”

    婢女轻轻点了点头,“告诉王爷,小姐的孩子已送到了皇后身边,一切进展顺利。”

    接下来便是无声的寂静,譬如此时的审讯房里,妇人说完一切,手脚僵硬地转头,木木看向邵亢,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她压抑多年的秘密便这么容易吐露出来。

    邵亢心里早已惊涛骇浪,不知为何脑中回旋着魏鸷的那句话,“你只往下想了,可以往左右想想。”顿时想明白什么,头顶刹时冒出了热汗,顺着脸颊便往脖颈里流,他惊惧之下大力握着妇人的臂膀,质问着,“可有证据?”

    这可是惑乱朝堂,动荡社稷,混乱血脉的大事,可不是轻而易举便能相信的,若是此事是真,那五皇子便是魏府少爷,魏府可是株连九族的大事,陇西王爷此次进京便是祸心再起,这...想想便让人悚然,这朝堂要腥风血雨一番,思及此邵亢眼里露着凶光盯着妇人,只看的妇人发毛,喃喃道,“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此事便做不得数,他想到五皇子日常举止,连着魏府二少爷身子弱久病的传闻,他觉得此事可信度很高,可红口白牙,一着不慎,可要进入死局的,邵亢命呆愣在一边的杨石将这个妇人送到邵府,他需要好好想想。

    妇人出门前,忽然想到什么,转身道,“产婆临死前,大喊皇子脖颈后有胎记,不过那黑衣人没给她机会,往下说。”

    “还说了什么?”

    “只说皇后看到了皇子脖颈后胎记,别的没说什么。”

    杨石命人将妇人一家全部送进邵府,回来后看着主子依旧坐在稻草上,也不敢扰了思路,静静端坐一边,只叹魏府这是要捅破了天。

    天边已泛亮,邵亢才动了动身,兀自念叨着,“还是要寻到机会看看魏府那二少爷?”

    “听说自幼身子弱,不轻易出门。”

    “去打听一下魏府消息。”

    魏府内,桐君刚刚入睡,耳边便响起恼人的窃窃私语,一晚上便是这么周而复始折磨着她无法入睡,叹气一声,干脆起了身,听着院内的砰砰声,桐君透过窗户往外看去,魏云亭正在院内打着拳法,拳拳生风,又灵动飘逸,很是赏心悦目。

    桐君进来雁康苑突然,也选了西厢房,窗上来回闪过的倩影,让魏云亭乱了注意力,也就慢慢收势,全身涌起的火热对他来说很难得也很享受,门开她站在暖帘前盈盈笑着,一身杏子黄上袄下裙,衬着皮肤清透的白皙,眼底的黑青格外现眼,魏云亭心底沉了沉,抬头间带着温和的笑意,一切好似又回到了当初道观的日子,朝夕相对,同经风雨。

    长随河川拿了大氅要给主子穿上,魏云亭摆了摆手,对着她说道,“一起用膳。”

    桐君点头附和,正好有事和他说,用膳后等她说完,魏云亭略微想了下,赞同道,“依我看,挺好,不过,大哥能同意你抛头露面?”

    桐君一滞,这关魏鸷何事,昨日封赏魏鸷的旨意和斥责大老爷的旨意同时到了魏府,说不定眼下他正春风得意,刚才如意还听青绿说着,他已派人去新府邸收拾,估摸些时日就会搬家,自府里出了事,阖府无一处不小心慎言,京城里又无一处不咒骂大老爷忘恩负义。

    “也不用时时在那里守着。”

    魏云亭轻笑了下,“你可有本钱?”

    “他给了不少首饰,打算典当一些便有了。”

    这下魏云亭彻底笑了起来,他大哥估计没想到一心送的首饰被她毫不留情卖掉,看着她面色几乎恼了,才止住笑意,道,“正好无事,我便陪你去。”

    南兀战事紧张,连着百姓都察觉到了不安,街道上松松散散的两三个人,有的看到魏府马车,交头接耳一番,桐君视若无睹,打开车窗向外看着,好似一个熟人,她急忙探出头去,立刻招呼道,“灵姐姐。”

    空灵听到唤声,看见是桐君也笑开了,两人选了附近茶水铺子,桐君本忐忑如何开茶食店,没想到碰上她,急切道,“灵姐姐,你如何来了京城,信中怎么也未言明。”

    “今日刚刚进的城门,刚寻了一个客栈住下,想着在外面看看,没想到碰上你了。”

    “打算在京城待几日?”

    “家里兄弟进京会试,估摸着要到会试完。”会试一般在八九月,等着放榜,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了,桐君喜上眉梢,心里顿时落下一块大石头,忽然看到空灵眼神往后看去,忙介绍道,“灵姐姐,这是魏府二少爷,二少爷,这位是在苏州城认识的茶食店老板吴娘子。”

    “看来你想在京城开茶食店,是受人指点了。”

    空灵疑惑看向桐君,她眸子里闪着光芒,兴致高昂,道,“灵姐姐,你看如何?”

    “我说...”桐君被她的话吊的紧张,毕竟手艺都是跟着她学的,万一觉得她偷师,反倒破坏了两人情谊,她紧张盯着空灵,空灵莞尔一笑,“英雄所见略同。”

    桐君只觉太好了,紧紧拉着空灵的手,细细说着这些时日想到的事情,大大小小很全面,魏云亭在后面静静听着,被她脸上的鲜活带着也有了雀跃,当初两人相约出了魏府,本以为是戏言,眼下时过境迁,一切将唾手可得。

    铺子外面停着一辆马车,马儿打着响鼻,一个着黑衣的人悄悄到了三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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