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暗卫悄悄进了屋子,觑了一眼上首鹤鸣之士般的主子,不同流俗,不欺暗室,最是光风霁月之人,他们暗卫都自愿跟随且佩服,可他从未见过主子这么失魂落魄过,不过这样的主子更有了人情味,意识到想远了,他忙收敛了心神跪地回禀,“主子,空山已到了丹阳城,打听到早上确实有一队车队在城外,只派人去城里采购了吃食。”

    魏鸷手一紧,终于打听到了踪迹,吩咐道,“命京城的人全部出去,到一个地方留一个暗卫暗查,主线以陇西为目的地…还有岐州。”

    “岐州?”

    魏鸷直觉岐州还有大乱,闭眼沉思其中关键,却不想闭眼全是她笑盈盈望着她,魏鸷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将她挥离脑海,他要尽快找到她,到那时她最好还能这么笑着望着他,否则他必得惩罚她一通。

    终于日夜不停赶路三日,桐君被松了手脚带出了马车,周围是漆黑的密林,看不清五步之外的事物,马车旁燃了一堆枯木,哔啵作响,火舌窜天,陇西王爷闭眼坐在矮凳上,大夫人将大氅系在五皇子身上,正在嘘寒问暖,护卫警觉盯着周围,桐君越过护卫到了火堆旁,安静坐了下来。

    身上很快便暖了,四肢舒展极其舒服,隔火她看到陇西王爷睁眼盯着她,她错了错身继续烤火,到了此时,铮铮铁骨可换不来暖和和温饱,管别人如何想。

    其实她能这么放得下身段全亏了魏鸷平日嘲讽磋磨,以往每次他心情不悦,必得将她奚落一番,看她出丑才作罢,后来次数多了也想明白了,他成心看你尊严受挫,你只要不看不听,让自己不吃亏,对方便会气的跳脚。

    桐君心底一闷,原来他这么可恨。

    陇西王爷看她如此不做作,倒是诚心夸赞,“小姑娘如此不拘小节,能屈能伸,让在下佩服。”

    桐君双手抱拳,“王爷是心怀天下之人,岂会将我这种小女子打杀,我若是矫情,倒看低了王爷的胸襟。”

    陇西王爷爽朗笑了起来,震得两只鸟扑腾起飞,带了三分兴趣,问道,“听说你和魏鸷有关系?”

    桐君默了下来,陇西王爷最看不惯欺骗他的人,刚欲发火,便听到她叹气一声,道,“有但见不得光。”

    “嗷?”

    桐君到了此时如果再不清楚他对京城里的事情一清二楚,便也太傻了,知道瞒不过,便慢慢说着,“当初魏府三少爷下毒害我,不得已攀扯上了他,其实也是我明白整个魏府也只有他有能力保全。”

    最后悠悠说道,“其实他对我挺好,可是魏府终究不是我想待的地方,他不提,正合我意。”

    “你想去哪里?”

    “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

    火点子升腾到半空中,转瞬没了火光,一时之间只有响在耳边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桐君微微松了口气,面上淡定其实内里早慌了,她如此应对是想到魏鸷曾告诉他陇西王爷此人目空一切,盛气凌人,绝不会允许有人在他面前卖弄聪明,他心机深沉,能蛰伏二十年便知是恣行无忌的,天下所有规则道义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如果没有把握瞒过他,那就实话实说。

    桐君不晓得他一朝事败,怒火到了哪里,若是他知晓是魏鸷背后与他对抗,估计恨不得当场处死她。

    远处传来紧密的脚步声,所有护卫立时紧张了起来,两息之间,一人涌现在众人视野中,是陇西世子陈向,他快走几步跪倒陇西王爷面前,痛哭道,“父王,您辛苦了。”

    陇西王爷拍了拍他的肩,“你在后面也辛苦了。”

    陇西世子微扬着头,他以父王为骄傲和榜样,天下就该是父王这样的英雄的,他们永远不会认输,他掷地有声道,“父王,一切准备就绪。”

    桐君看得暗暗心惊,不知他们还要如何兴风作浪,简直是一群疯子,她感觉到有人打量她,她将头搁在膝盖上看着火堆出神,手臂环抱着双腿,手搁置在袖下紧紧攥着,手心起了一层汗湿沾染到手心破损的地方钻心的疼。

    陇西世子犹疑打量了一眼,方走到姐姐面前,“姐姐,弟弟接您回家。”

    大夫人眼里含着泪,热切望着弟弟,当年她出嫁时他还是孩子,曾放下豪言壮语要亲自接她回家,经过十七年他确实做到了,大夫人擦掉眼泪,错身露出身后的陈瞻,小声道,“这是舅舅。”

    陈瞻淡漠望了一眼,在大夫人连番的哄劝下,才不情愿开口,“舅舅,安好。”

    陇西世子眼神复杂盯了他一眼,嘴角带着嘲讽与愚弄,看的陈瞻发火前转身往回走,“父王,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了。”

    陇西王爷沉思了片刻,道,“想必不日大军即将到岐州,你先回陇西待着,我带着他们去岐州。”

    “父王,不可,那等龙潭虎穴之地,您岂能冒险,还是让孩儿去吧。”

    陇西王爷摆了摆手,道,“栗藉多杰狡诈,没有在手的好处,他绝不可能按照我们的想法来。”

    陇西世子愤恨唾骂栗藉多杰贪得无厌,“我们给他送去了这么多的好处,简直是喂不熟的狼,还有脸大言不惭,连个稚子都看不住。”

    陇西王爷满不在意,“他若是无所求,我们还拿他不住,既然与狼为伍,怕也无用,一张一弛,既有震慑也要有甜头,他便能替我们冲锋陷阵。”

    “父王英明。”

    “好了,路途险要,回程途中务必要小心。”

    陇西世子看了一眼远处的姐姐和陈瞻,陇西王爷摇了摇头,陇西世子便低下头不语,桐君被这一幕冲击的心底久久不平,她发现两人眼中是极其的凉薄 ,根本不是对待家人般,忽然一个想法浮现脑海,桐君手受不住轻颤了起来。

    翌日天还未亮,他们一行人便要整装出发,灰蒙中桐君发现他们身处低凹处,头顶是足已蔽日的树冠,树冠上枯藤缠绕,也不晓得他们如何找的这般得天独厚的地方,怪不得他们一晚都没觉得寒凉,护卫将火扑灭,拿土将灰烬掩埋,已看不出丝毫的痕迹。

    本就是是一天中最寒凉的时候,他们刚刚出发时,天空忽然雨雪交加下了起来,若是落到身上浸湿衣服,便会转瞬冻住,那身上可一点热气也存不住,她三两步上了马车,一路疾驰了两个时辰,终于在桐君忍不住的时候马车停了。

    偶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桐君刚想掀开,不知何时一个护卫走到她马车旁,低声吼道,“安生些!”

    很快马车又动了起来,这次慢悠悠的,偶尔有时远时近的说话声,马车再次停下的时候,桐君便听到请安的声音,这次她没有阻碍的下车,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腿,看着面前乌泱泱的护卫,头皮不禁发麻。

    应该知道她跑不出去,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将她领到后院后,扔给她一些衣物便出去,屋里虽然没有燃炭盆,但热水房就在旁边,加之送来的衣物厚实,桐君利索的换上,她身姿纤细,即使粗布厚衣,也是掩不住的冰清玉粹。

    她将汤婆子灌满,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安稳觉,隔壁厢房却是低声激烈的争吵,说是争吵,说是一人单方面发火更贴切,大夫人在京城里过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一直养尊处优,这些时日奔波,面上早已显现疲累,加上给陈瞻解释,简直心力交瘁,看着他带着恨意疏离她,心口泛着疼,无声流着眼泪。

    陈瞻发泄够了,心底的愤懑和不甘才纾解一二,但远远不够,可他又知晓也只有她是全心全意为他打算,却也不敢将话说绝,两人各怀心事对坐,到了最后还是大夫人心疼他辛苦,唤来婆子伺候他梳洗出了门。

    在傍晚岐州关城门的时候,一队人马奔袭到跟前,为首的人将文贴递给城门官,城门官查验后摆手将城门打开些,数十人扬鞭进了城。

    关门的衙役走到城门官跟前,看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挥了挥面前的尘土,呛着道,“大人,这是哪里来的,就这么放他们进去。”

    城门官斜了他一眼,知道他提醒没有收银两,这是他们的规矩,无论是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只要进岐州就要送上过路钱,钱数不定,有钱的百两都嫌少,卖菜的老农送上一个铜板即可,这个小小的城门楼子,他可是这里的主儿。

    “这个,我们可没那命收。”

    衙役听了更好奇了,贴上来好奇看着,城门官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尘,唱叹道,“这天要变了!”他挥退了看热闹的衙役,敲打着,“晚上一个个的睁着眼,别偷懒,让我发现,直接扔下去。”

    城门官小小的身子,手掌又厚又大,有时有闹事的人,城门官三两下便能将人制服,可又说过来,这看门守户的小官能碰到什么绝世武功的高手,所以他功力到底怎么样,也没人知道。

    城门官将事情吩咐了下去,提着水罐悠哉往家走,为着战事,知州大人下令实行宵禁,此刻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他环视了一圈,打了个转儿进了一家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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