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超过扶风留云的事，还须从长计议。眼下更要紧的，是超过初赛的对手。
诗词大赛的初赛，便定在晚上六点半。初赛选手来自各个学院的都有，主办方只得把时间定在这个大家都没课的时候。
梅春早到场时，教室外已经三三两两地站了些人。
“你好，真是凑巧啊，你也来了。”向她打招呼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眼镜男。
“嗨。”梅春早兴致闷闷，实在是不愿理会来人。
来人名叫华满瓯，乃是梅春早所在专业的万年老一。其为人最大的爱好，就是教别人做事。
“我说，你没事来诗词大赛干什么？要我说，这什么狗屁大赛，还不如挑战杯来得管用。”华满瓯说得好是慷慨激昂。
梅春早默默擦了擦华满瓯喷到脸上的唾沫：“人各有志啦，你想保研，所以对你来说挑战杯更有用。有些人可能就是对古诗词感兴趣，想来挑战一下自己，结交朋友呢？”
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尽量心平气和、好声好气。
“挑战自己，结交朋友？那样做有什么用，保研能加分吗？既然不能，耗这个心力干什么。”华满瓯音调高上了天花板，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谬之大事。
“诗词有什么用？用来装逼吗？那个段子怎么说的来着？哦，看见鸭子不好好说鸭子，要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华满瓯念诗词时，拖着怪腔怪调的长音，仿佛在模仿吟诗者矫揉造作的样子。
“那种人我也不喜欢，但并不是所有喜欢诗词的人，都是那样的……”
梅春早知道，她再解释，也是徒然无功，华满瓯的偏见已经在那儿了，她无法改变，只得转移话题，“既然，你这么不喜欢诗词大赛，又为什么要过来呢？”
“进入复赛，不是有五个志愿学时吗？”
华满瓯伸直手掌，在梅春早眼前摇了几下，“唉，真是麻烦，为了志愿学时还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还不如挑战杯……”
梅春早转过身去，对着墙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烦极了听他说诗词大赛如何如何不如挑战杯了。再转回来时，脸上又是挂着天衣无缝的微笑。
“那不如，你在试卷上写个名字，马上交卷，这样就不浪费时间了？”梅春早看似在给他出主意，其实话里话外阴阳怪气的意味根本藏不住。
谁想华满瓯眉毛一挑，竟是急了：“你有听明白我的意思吧？进了复赛才有五个学时，我交白卷，难道能进复赛吗？”
那你想怎样，梅春早在心里暗暗骂道。
只见华满瓯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卷纸：“嘻嘻，我花大价钱从朋友那里买来了去年的题。答案我都背下来了，上了考场一定能用到。”
梅春早呆住了。去年的题……去年的题不是她出的吗？那时，她还是古文社社长，诗词大赛还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社团活动，不像今年这样拥有晋升通道，历年题目不是什么保密文件，今年的新社长也一定不会把题目出重的，花大价钱买的题，其实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梅春早嘴拧成了扭曲的波浪状——原谅她，憋笑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
华满瓯却以为，梅春早是不知道还能从别处买往年题目，所以才表情怪异，立即高高在上地数落起来：“没办法，大学就是这样，人脉比实力重要。你以为还是初高中呢？埋头学习就好了？告诉你，这样是不行的，就算你安然度过了大学，以后进了社会也是要吃亏的。”
梅春早更想笑了。明明，华满瓯也是大学生，却能老气横秋地用他认为的社会生存法则教训同龄人，像极了《大耳朵图图》里的壮壮哥哥。然而，壮壮哥哥作为一个小孩，处事不成熟尚且能理解；华满瓯这么做，只显得幼稚不堪。
原本，她还想与华满瓯辩上一辩，到底又不想跟这样的人浪费口舌，最终还是作罢了。
华满瓯却以为，是他的大道理让梅春早信服了，得意地摇头晃脑起来。
这时，古文社的新社长傅尔思出来通知大家，初赛即将开始，请大家准备入场。
第一个进场的，是一道颀长的白色身影——梅春早光看背面都能认出他，他是夏晚风。
他半只脚才踏进门，就对着傅尔思说：“不好意思，我想举报有人作弊。”他侧了侧头，看向华满瓯。
“我……我没有，我只是买了去年的题！”华满瓯生怕染上道德污点，慌忙辩解。
傅尔思满头雾水：“去年的题？为什么要买去年的题？那题都是梅学姐出的，她那里有原件呢。”
华满瓯当然知道，她话里的“梅学姐”是指谁，毕竟，“梅”本来也不是一个多常见的姓氏。
这下，他整张脸都灰了下来，双目呆滞，像是石化了一样。梅春早终于毫无顾忌地笑出了声来，只想说，聪明反被聪明误，多行不义必自毙。
毫无征兆的，她与夏晚风对上了目光。他嘴角微偏，好像在对她笑。梅春早快速抿上嘴，不想让夏晚风觉得她失态。
为着他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梅春早到了考场上，仍坐立不安。
她并没有因为情绪影响到答题——她对这些古诗文知识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答对。
不到半小时，她就写完了全卷。她看到周围人还在奋笔疾书，心里生出一股优越感。她把试卷拿在手上，飘悠悠地走上讲台，心像秋千一样荡呀荡。她要向在场所有人宣告她的实力，让他们都意识到，他们绞尽脑汁想不明白的题目，有人却能轻而易举地做出来。
她得意忘形中，却忘了，讲台有足足一级台阶高，一个踩空，整个身子向后仰去，背部撞在了第一排的课桌上，连带着课桌也落了个人仰马翻的下场。课桌上的那张试卷，飘飞到了墙角。
“对不起！对不起！”梅春早抬头，看到被她撞翻课桌的人，正是夏晚风。
这是什么系统设定吗，她每次和夏晚风相遇，都要撞在他的桌子上。梅春早不由扶额，这种偶遇方式，未免也太窘了，她希望偶遇，却不想这样偶遇。
“没关系，反正我写完了。社长，麻烦你们捡一下我的卷子，它离你们更近。”他低头捡起水笔，别在白衬衫的口袋上，顺便系了下鞋带，起身昂首阔步地走出教室。
“好帅啊。”梅春早听到有人赞叹。
她这才意识到，第一个交卷的人，就这样变成了夏晚风。她原先期望的所有关注度，都被夏晚风夺去了，以致再交卷时，她那点自得喜悦的心情荡然无存了。
更令她难过的是，她原本想着，交卷后故意在考场外逗留片刻，等夏晚风出了考场，她借机上前搭讪。她都想好了，她要和夏晚风聊古诗词、聊她对传统文化的喜爱，让夏晚风佩服她。
她那一摔，把所有绮思怀想都摔空了。可是，她又能怪谁呢？
就这样梅春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地离开了考场。
考试结果出得很快。据傅尔思说，他们社团的七位干部齐齐出动，一个晚上就批好了四五百份试卷。而能进入复赛的，只有堪堪二十五人，竞争不可谓不激烈。
古文社最终只公布了入选者的成绩。梅春早赫然排在第一，而第一个交卷的夏晚风，只排在第十名。至于华满瓯……他落榜了。
梅春早看到，夏晚风也在诗词大赛的Q群里，立即点进个人主页，想添加好友，系统却告诉她，该用户不允许通过群聊添加好友。
梅春早倒吸了一口气。如果她胆子大些，大可以下次遇到夏晚风时，直接与他说，请求他解除□□的权限设置。
可惜，她暂时没有这个胆量，只得满怀遗憾地离开页面。
傅尔思给她打视频通话了。
傅尔思：“学姐，恭喜你呀。”
梅春早：“谢谢，我也没想到，我会成为断层第一，比第二名高了足足六分。”
她扬了扬头，原本还以为，校级诗词大赛，会是高手如云呢，结果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傅尔思：“确实啊。说起来，我觉得那个夏晚风有些可惜，就是被学姐你撞了桌子的那个。”
傅尔思：“当时他说，他写完了，我也没多想，捡起他的试卷就算他交了。批改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没有。他最后十道判断题全是空的。你说，判断题就两个选项，即使不会做也没有空着的道理吧？”
梅春早眉毛上扬，难以掩饰她的惊讶。所以，按傅尔思说的，夏晚风是在故意控分吗？还是因为……
梅春早：“你这么说，我会非常愧疚的……我在想，他是不是因为我的莽撞，崩了心态，所以不愿继续作答了？”
傅尔思：“啊，学姐，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你别多想，反正初赛是选拔赛，他成绩低了，依然进了前二十，不是吗？”
梅春早：“你说得对，我不多想了。”
不多想是不可能的。梅春早盯着那张成绩公示表算了又算。第二名到第十名之间咬得很紧，只差了三分。如果，夏晚风那十题全部答对，那么他极有可能撼动她断层第一的位置。
比起计较成绩，梅春早更意识到了一个信号：她，怕是遇到对手了。
诗词大赛的初赛，便定在晚上六点半。初赛选手来自各个学院的都有，主办方只得把时间定在这个大家都没课的时候。
梅春早到场时，教室外已经三三两两地站了些人。
“你好，真是凑巧啊，你也来了。”向她打招呼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眼镜男。
“嗨。”梅春早兴致闷闷，实在是不愿理会来人。
来人名叫华满瓯，乃是梅春早所在专业的万年老一。其为人最大的爱好，就是教别人做事。
“我说，你没事来诗词大赛干什么？要我说，这什么狗屁大赛，还不如挑战杯来得管用。”华满瓯说得好是慷慨激昂。
梅春早默默擦了擦华满瓯喷到脸上的唾沫：“人各有志啦，你想保研，所以对你来说挑战杯更有用。有些人可能就是对古诗词感兴趣，想来挑战一下自己，结交朋友呢？”
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尽量心平气和、好声好气。
“挑战自己，结交朋友？那样做有什么用，保研能加分吗？既然不能，耗这个心力干什么。”华满瓯音调高上了天花板，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谬之大事。
“诗词有什么用？用来装逼吗？那个段子怎么说的来着？哦，看见鸭子不好好说鸭子，要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华满瓯念诗词时，拖着怪腔怪调的长音，仿佛在模仿吟诗者矫揉造作的样子。
“那种人我也不喜欢，但并不是所有喜欢诗词的人，都是那样的……”
梅春早知道，她再解释，也是徒然无功，华满瓯的偏见已经在那儿了，她无法改变，只得转移话题，“既然，你这么不喜欢诗词大赛，又为什么要过来呢？”
“进入复赛，不是有五个志愿学时吗？”
华满瓯伸直手掌，在梅春早眼前摇了几下，“唉，真是麻烦，为了志愿学时还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还不如挑战杯……”
梅春早转过身去，对着墙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烦极了听他说诗词大赛如何如何不如挑战杯了。再转回来时，脸上又是挂着天衣无缝的微笑。
“那不如，你在试卷上写个名字，马上交卷，这样就不浪费时间了？”梅春早看似在给他出主意，其实话里话外阴阳怪气的意味根本藏不住。
谁想华满瓯眉毛一挑，竟是急了：“你有听明白我的意思吧？进了复赛才有五个学时，我交白卷，难道能进复赛吗？”
那你想怎样，梅春早在心里暗暗骂道。
只见华满瓯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卷纸：“嘻嘻，我花大价钱从朋友那里买来了去年的题。答案我都背下来了，上了考场一定能用到。”
梅春早呆住了。去年的题……去年的题不是她出的吗？那时，她还是古文社社长，诗词大赛还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社团活动，不像今年这样拥有晋升通道，历年题目不是什么保密文件，今年的新社长也一定不会把题目出重的，花大价钱买的题，其实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梅春早嘴拧成了扭曲的波浪状——原谅她，憋笑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
华满瓯却以为，梅春早是不知道还能从别处买往年题目，所以才表情怪异，立即高高在上地数落起来：“没办法，大学就是这样，人脉比实力重要。你以为还是初高中呢？埋头学习就好了？告诉你，这样是不行的，就算你安然度过了大学，以后进了社会也是要吃亏的。”
梅春早更想笑了。明明，华满瓯也是大学生，却能老气横秋地用他认为的社会生存法则教训同龄人，像极了《大耳朵图图》里的壮壮哥哥。然而，壮壮哥哥作为一个小孩，处事不成熟尚且能理解；华满瓯这么做，只显得幼稚不堪。
原本，她还想与华满瓯辩上一辩，到底又不想跟这样的人浪费口舌，最终还是作罢了。
华满瓯却以为，是他的大道理让梅春早信服了，得意地摇头晃脑起来。
这时，古文社的新社长傅尔思出来通知大家，初赛即将开始，请大家准备入场。
第一个进场的，是一道颀长的白色身影——梅春早光看背面都能认出他，他是夏晚风。
他半只脚才踏进门，就对着傅尔思说：“不好意思，我想举报有人作弊。”他侧了侧头，看向华满瓯。
“我……我没有，我只是买了去年的题！”华满瓯生怕染上道德污点，慌忙辩解。
傅尔思满头雾水：“去年的题？为什么要买去年的题？那题都是梅学姐出的，她那里有原件呢。”
华满瓯当然知道，她话里的“梅学姐”是指谁，毕竟，“梅”本来也不是一个多常见的姓氏。
这下，他整张脸都灰了下来，双目呆滞，像是石化了一样。梅春早终于毫无顾忌地笑出了声来，只想说，聪明反被聪明误，多行不义必自毙。
毫无征兆的，她与夏晚风对上了目光。他嘴角微偏，好像在对她笑。梅春早快速抿上嘴，不想让夏晚风觉得她失态。
为着他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梅春早到了考场上，仍坐立不安。
她并没有因为情绪影响到答题——她对这些古诗文知识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答对。
不到半小时，她就写完了全卷。她看到周围人还在奋笔疾书，心里生出一股优越感。她把试卷拿在手上，飘悠悠地走上讲台，心像秋千一样荡呀荡。她要向在场所有人宣告她的实力，让他们都意识到，他们绞尽脑汁想不明白的题目，有人却能轻而易举地做出来。
她得意忘形中，却忘了，讲台有足足一级台阶高，一个踩空，整个身子向后仰去，背部撞在了第一排的课桌上，连带着课桌也落了个人仰马翻的下场。课桌上的那张试卷，飘飞到了墙角。
“对不起！对不起！”梅春早抬头，看到被她撞翻课桌的人，正是夏晚风。
这是什么系统设定吗，她每次和夏晚风相遇，都要撞在他的桌子上。梅春早不由扶额，这种偶遇方式，未免也太窘了，她希望偶遇，却不想这样偶遇。
“没关系，反正我写完了。社长，麻烦你们捡一下我的卷子，它离你们更近。”他低头捡起水笔，别在白衬衫的口袋上，顺便系了下鞋带，起身昂首阔步地走出教室。
“好帅啊。”梅春早听到有人赞叹。
她这才意识到，第一个交卷的人，就这样变成了夏晚风。她原先期望的所有关注度，都被夏晚风夺去了，以致再交卷时，她那点自得喜悦的心情荡然无存了。
更令她难过的是，她原本想着，交卷后故意在考场外逗留片刻，等夏晚风出了考场，她借机上前搭讪。她都想好了，她要和夏晚风聊古诗词、聊她对传统文化的喜爱，让夏晚风佩服她。
她那一摔，把所有绮思怀想都摔空了。可是，她又能怪谁呢？
就这样梅春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地离开了考场。
考试结果出得很快。据傅尔思说，他们社团的七位干部齐齐出动，一个晚上就批好了四五百份试卷。而能进入复赛的，只有堪堪二十五人，竞争不可谓不激烈。
古文社最终只公布了入选者的成绩。梅春早赫然排在第一，而第一个交卷的夏晚风，只排在第十名。至于华满瓯……他落榜了。
梅春早看到，夏晚风也在诗词大赛的Q群里，立即点进个人主页，想添加好友，系统却告诉她，该用户不允许通过群聊添加好友。
梅春早倒吸了一口气。如果她胆子大些，大可以下次遇到夏晚风时，直接与他说，请求他解除□□的权限设置。
可惜，她暂时没有这个胆量，只得满怀遗憾地离开页面。
傅尔思给她打视频通话了。
傅尔思：“学姐，恭喜你呀。”
梅春早：“谢谢，我也没想到，我会成为断层第一，比第二名高了足足六分。”
她扬了扬头，原本还以为，校级诗词大赛，会是高手如云呢，结果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傅尔思：“确实啊。说起来，我觉得那个夏晚风有些可惜，就是被学姐你撞了桌子的那个。”
傅尔思：“当时他说，他写完了，我也没多想，捡起他的试卷就算他交了。批改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没有。他最后十道判断题全是空的。你说，判断题就两个选项，即使不会做也没有空着的道理吧？”
梅春早眉毛上扬，难以掩饰她的惊讶。所以，按傅尔思说的，夏晚风是在故意控分吗？还是因为……
梅春早：“你这么说，我会非常愧疚的……我在想，他是不是因为我的莽撞，崩了心态，所以不愿继续作答了？”
傅尔思：“啊，学姐，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你别多想，反正初赛是选拔赛，他成绩低了，依然进了前二十，不是吗？”
梅春早：“你说得对，我不多想了。”
不多想是不可能的。梅春早盯着那张成绩公示表算了又算。第二名到第十名之间咬得很紧，只差了三分。如果，夏晚风那十题全部答对，那么他极有可能撼动她断层第一的位置。
比起计较成绩，梅春早更意识到了一个信号：她，怕是遇到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