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苏子峪在华侨城分开后,一头扎进周日的晚高峰里,从市中心一路飞奔去郊外的叶家老宅。

    然后,就不出意外地迟了一会儿。

    我心想,左右是个观影会,我也不是主角,迟到的话就悄无声息地塞进人群里就好了。

    熟知,车快开到叶家门口时,我远远地望见了叶亦。

    我心想,这叶家人还真是客气,迎宾都到门口来迎。

    我停好车,叶亦已经迎了上来,我拿着小挎包走到他跟前,说:“不好意思,出门晚了,又正好滨河高架大堵车……”

    话音未落,却看到叶亦敞开胸口,轻轻地拥住了我。

    大家都是接触过西方文化的人,这个拥抱清清淡淡,也可以说成是社交礼仪,我红了红脸,见叶亦已经扭过头去在跨门槛,我便赶紧小碎步跟上去。

    是了,那个拥抱的确是社交礼仪,毕竟叶亦在美国呆了六年了。

    这院子比着那晚倒是安静不少,草坪上的参差错落揭示着曾经的繁华。

    我抬头望了望那两株合欢树,夜风轻吹,撒下两三朵玉红色的小伞,我伸手想要接住,却还是被风吹向了泳池。

    叶亦在离我两步的地方住了脚,嘴角带着笑意地看着我,隔了一会儿说:“你喜欢合欢花?”

    我点点头,说:“这两株真漂亮。”

    叶亦也点头,道:“这是当年我爷爷栽下的,已经足足七十年了。”

    我惊了惊,心中隊有万千感慨,也只是化作一声艳羡。

    叶亦弯腰拾起一朵合欢花,递到我跟前。

    我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问:“给我的?”

    叶亦点点头,没说话。

    我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起来,叶亦诧异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但我只是笑着摇头,可不能让他知道合欢花的寓意。

    合欢合欢,和乐美满。

    我和叶亦站在合欢树下莫名其妙地看着泳池好一会儿。

    我仿佛看到前几天我俩摔进泳池激荡起来的水花,又仿佛看见叶亦拖着我在泳池中,两人头顶上浩浩荡荡的星空。

    我走到泳池旁边的大理石墩子旁,掏出手机递给叶亦,道:“我跟这个泳池挺有缘的,叶博士,帮我们合个影吧。”

    叶亦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他刚接过手机,这时身后传来一阵交叠的脚步声,于阿姨出现在视线里。

    于阿姨问:“小亦在这儿啊?怎么着,你们这是要合影吗?”

    我跟叶亦怔了怔,结果,就在这个空档里,于阿姨风驰电掣地走过来一把接过我的手机,顺势把叶亦往我身旁一按,走远些,咔咔上下左右远近各来了几张。

    她把相机还给我的时候,笑吟吟道:“统共拍了得有十张,你们选选,我先去忙啦。”

    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于阿姨已经走远了。

    不过我很快被照片吸引,埋头一边看,一边笑了起来。

    光线不足,有几张开了闪光灯,我一向不喜欢闪光灯,总觉得灯一开照出来的就跟鬼片似的,然而我跟叶亦的这几张,照得出奇的好。

    我俩并肩坐在石墩上,灯光聚焦在我俩下巴和胸口的位置。

    我和叶亦脸挂浅笑,幸福洋溢,身后的暗影里隐隐约约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水纹以及粉红色的团簇的合欢花。

    叶亦把头凑过来,看了一会儿,点评道:“拍得不错。”

    我沉浸在拥有合照的喜悦中好一会儿,才随着叶亦踱步向小楼走去。

    越往上走我越是诧异,这里除了风声,一点旁的声响都没有。

    我在门口见了好几辆车,其中还有叶凡的车,照理说朋友们都到了,电影也已经开始,不该这般空寂。

    果然,小楼上空无一人。

    叶亦走到电视柜旁,从盒子里抽出一张碟片,回身递给我说:“他们正在楼下看,咱们迟了半个钟头,为了不打扰别人,咱们先在楼上电视机前凑合一会儿。”

    我点点头,接过碟片,看了看,然后特自觉地走到CD机旁,把碟片插进了机器里,然后特好奇地说:“什么电影?”

    他在沙发上蜷起身子,给我留出挺大一个空间,道:“巴西的一个片子。”

    我走过去,佯怒:“我就是有点婴儿肥,其实我挺瘦的,你不用给我留那么大空儿。”

    叶亦挺认真地看了看我,视线落在我的颈部以下腰身以上的位置,点头说:“是挺瘦的。”

    我红了脸回怼他道:“不对啊,叶博士,你那么笑比河清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人。”

    他笑了笑,问我:“什么样?”

    电视里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打断了我跟叶亦之间的暧昧。

    我只看了两眼,便问:“是《中央车站》?”

    叶亦略显惊喜:“你看过?”

    我点头:“高中时候看的,虽然只看过一遍,但印象很深刻。”

    叶亦问:“你最爱看的电影是什么?”

    我想了想,说:“昆汀的,诺兰的,大卫芬奇的,要说最爱的,应该是《杀死比尔》。”

    他忽然笑道:“我该猜到你喜欢暴力电影的,那天拿簪子抽人的样子还真是威风。”

    我面露窘色,也不知道该不该解释,宋元君的话实在不堪入耳,我只好特机灵地反问他:“你最爱的电影是什么?”

    他想了想,说:“今年有一部电影刚在北美上映,叫《About Time》。”

    “大陆还没上映吧?”

    他摇头,说:“挑个别的片子吧。”

    我走到会客厅一角的雕花落地柜旁,手指在碟片上移动着,就着楼下的余光以及月色,看到了那本《绝代歌姬》,欣喜道:“我也喜欢看这本。”

    我邀功似地说:“我还会唱主角的那首曲子呢。”

    他点头,说:“任我哭泣。”

    我惊喜道:“你也爱听?”

    不爱听的人不会专门去查那首曲子叫什么。

    他的笑意慢慢地染上双颊,道:“没想到,我们还是知己。”

    他说着便站起来,走到我旁边,然后他一条胳膊轻轻地从我头顶上绕了过去,握住碟片,另一条胳膊则还在原地。

    这一个不小心,竟然将我整个人环在了胸前。

    我的心跳蹭蹭地飙起来,我只觉得头顶充血,连人都开始眩晕起来。

    他倒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把碟片放在机器里,仔细地调着碟片的位置,说:“这是前些年的CD,格式变了,播放的时候多一道转换格式的工序。”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闻着他周身淡淡的薄荷气,真希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然而,叶亦调好了碟片的位置,整个人向后挪了挪,随后我听到脚步声,以及布沙发跟他的休闲裤之间的摩擦声。

    电视屏幕上投射着微弱的灯光,淡淡的薄荷味也消失殆尽。

    空旷又忧伤的旋律渐起,我也回到沙发上坐下。

    这样的月夜,促狭的小会客厅,幽幽的桂香,以及一臂之隔正望着我的叶亦,不知为何,我竟然从他眼睛里看到了醉人的深情。

    我们靠的那样近,只要我稍稍凑过去,两个人的鼻尖就会碰到一起。

    我察觉到他也在屏住呼吸,就是此刻,只要我闭上眼睛,叶亦就会亲上来。

    就在这时,楼下一阵哄闹声。

    我绝望地闭上眼又睁开眼,仿佛听到了郑余音的声音,我伸长脖子往楼下瞧了瞧,果然靠近游泳池的地方凑了三五个人。

    其实我并不怎么担心,毕竟我堂姐郑余音简直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么多年圈子里混的,还能没个手段……

    结果,我刚观战十几秒,就看见郑余音被一个穿着土黄色礼服、比她至少矮十公分的女的揪住了头发。

    我腾地跳起来,对叶亦说:“不行,我堂姐被人打了,我得下去一趟。”

    刚出会客厅,我便脱了高跟鞋拿在手里,火速朝楼下奔去。

    我赶到案发现场时,局面已经得到了控制。

    确切地说,叶凡及时出面拉架了,那位小明星被保安架着两条胳膊不得动弹,我堂姐则被叶凡护在身后,不过她也好不到哪儿去,披头散发,洁白的礼服上都是褶皱。

    说实话,场面挺难看的。

    这位小明星我也有所耳闻,据说是跟叶凡在饭局上认识的,当时两人就一见钟情了,还恋爱了三个月,结果当然是遗憾分手。

    分手后叶凡认识了我堂姐,展开了猛烈的追求,于是那小明星就来我堂姐这找茬儿来了。

    其实我觉得叶凡不是什么好树木,不值得郑余音栖身,今天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我站在西装革履的叶凡身后两步的距离,望着这个烂摊子,心想,他除了外表俊秀外,跟他堂弟叶亦真是没法比。

    郑余音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优雅地挽了挽两鬓上的散发,又抚平胸口的万千褶子,仍然柔声细语地对叶凡说:“我去趟洗手间,你们先聊。”

    她回身看见了我,走过来几步,停在我身畔,八卦地悄声问:“你在楼上?一直跟叶亦在一起?”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

    她摸了摸我的头,说:“不错嘛,小堂妹,有本事。”

    我心急道:“郑余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蓬头垢面着呢,作为一个当红二线模特,你还要不要形象了。”

    她这才紧张起来,哎呀了两声,轻声叫道:“完蛋,我可不要这张脸上头条。”

    我安慰她:“放心,你还没红到可以上头条。”

    她莺莺笑了两声,嗔道:“怎么办,我就喜欢你这爱说真话招人嫌的樱桃小嘴。”

    我低头,终于看到了她那条血淋淋胳膊。

    我吓得不轻,脸一下子煞白,嗓子立马哑了,带着哭腔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胳膊怎么了郑余音?”

    郑余音还挺淡定,看了眼叶凡,叹息道:“还不是因为叶少拈花惹草波及到我,我出来去洗手间的时候,忽然这个女明星冲进来,抓我的头发也就算了,后来竟然抓住我的手腕割了一刀,然后就跑了……”

    我:“靠。”

    郑余音阻止我:“不许说脏话。”

    我望着郑余音,哭出来:“郑余音,你不会死吧?”

    我堂姐扑哧笑了:“死什么死,最多留个疤……”

    她端着自己伤口看了一会儿,叫道:“哎呀,袅袅,她那一刀正好砍在了咱俩的纹身上……”

    叶亦放开我,我扑过到郑余音旁边,也端着她的伤口看了看,说:“就只剩下了oderato,m看不清了……”

    “唉,你说她,砍就砍吧,干嘛非得砍到我的纹身哪。”

    叶凡插话道:“等你伤好了,我陪你再纹一个。”

    我听到他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道:“你知道这纹身对我俩来说有多大的意义么,再纹一个?即使一模一样,意义也不一样了!”

    我的满腔怒火刚要从喉咙里蹿出来,不知何时叶亦也下楼了,他忽然扭头问我:“你说的是你脖子后面那个纹身吗?”

    我怔了怔,轻轻地点了点头。

    叶凡带着我堂姐去医院后,人群也就散了。

    我陪着叶亦送别众人,等到院子里只剩下我跟叶亦两个人的时候,我的眼睛红肿,眼泪还在眼眶里徘徊。

    叶亦忽然伸出手来搂住了我,说:“别怕,你堂姐没事的。”

    我被他搂得不知如何是好,耳边只剩下风声,以及叶亦轻轻的喘息声。

    他的胸口带着淡淡的古龙水味,我轻轻合上眼,心想,如果这是梦,请让我长醉不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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