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前一天,一大早,我就自带着牛角包去林洐办公室等他了,等了半小时,他还在路上,秘书又是替他跟我道歉,我请她帮我添杯咖啡,说:“没关系,我正好吃个早餐。”

    外面下着蒙蒙细雨,我心里担忧着晚上跨年烟火还能不能准时放。

    林洐到办公室的时候,我正吃饱喝足气定神闲地在看财经杂志,他这回没穿套装,深蓝色西装下搭配了浅灰色的牛仔裤,虽然是油头,但这回梳得比较潦草,不仅如此,他的整个精神状态都有点低迷。

    我尾随他进了办公室,在他对面坐下,掏出跟菡萏的合同,说:“林总,请您过目。”

    林洐只淡淡地看了合同一眼,问:“怎么亲自送来,手底下的人呢?”

    “我们公司小本生意,员工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现阶段就我最闲,再说了,这种能见到林总的机会怎能让给旁人。”

    林洐这才稍稍展颜,摁了个什么按钮,秘书就开门进来,他吩咐说:“给法务部看看,”接着对我说,“如果没有问题,我今天就签字给你传真过去。”

    “你……昨天没睡好?”

    他不语。

    我接着猜:“宿醉?”

    林洐笑了,说:“宿醉倒在地板上睡了一晚,是没睡好。”

    我问他:“跨年夜怎么安排?”又凑过去悄悄跟他说,“跟明星约会我特别有经验,你一定要准备好三件套:帽子、口罩和雨伞。”

    他显然一愣,说:“我跟谁约会?”

    我想了想,是了,恐怕他已经跟宋元君彻底玩完,哎呀,昨晚宿醉恐怕又是为情所伤,我怎么能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你是说宋元君?”他恍然大悟。

    我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反正挺尴尬的。

    “你跨年夜跟谁过?”他果然转换话题了。

    我本来嘴角已经翘起,又想到在别人失恋的时候秀恩爱实在过于残忍,便道:“跟家人一起过。”

    林洐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我想到他爸把他的油画都烧了,恐怕这爷俩关系也不太好,想到这,我就看了眼腕表,说:“那林洐,我就先走了,新年快乐啊,明年合作愉快。”

    说罢我就要溜走,眼前这个人遍体鳞伤,随便哪句话都可能戳到他的痛处,我这张嘴挺口无遮拦的,还是先走为妙。

    熟料,他叫住了我,回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盒子,递给我说:“新年礼物。”

    我挺局促不安的,说:“这不好吧。”

    “打开看看。”

    我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如果礼物太贵重,我还给他就好了,我接过小盒子,拆开包装丝带,掀开盖子,“糖……糖果?”

    盒子里头是三颗大白兔奶糖。

    他狡黠一笑:“祝你新的一年甜如大白兔奶糖。”

    我说:“可是……我不喜欢大白兔奶糖。”

    “那你喜欢什么?”林洐好脾气地问。

    我拿了一颗奶糖装进兜里,把剩下两颗还给他,说:“算了我收下这一颗吧,剩下两个留给你,你比我更需要甜甜的日子吧,新年快乐,林洐。”

    “你去哪儿,我送你。”林洐追出办公室。

    “哦,我今天开车了,停在了地下一层,你记得签完字传真给我。”

    我在地下停车场取了车,一边拨通柳元芳的电话一路往机场方向开去。

    柳元芳听说林洐给了我三颗大白兔奶糖做礼物后,尖叫起来:“这个林洐一定对你有意思,要不就是拿你去治愈被宋元君碾碎的心。”

    我笃定道:“谁对女孩有意思送给人家三颗奶糖,送个包还差不多,他林洐又不缺钱。”

    “不不不,“柳元芳给我分析,“送奶糖更能显示出他对你的宠爱。”

    我听得险些吐出来:“那林洐追女孩也太小气了。”

    听筒里传来柳元芳的一阵哀嚎:“郑袅袅你怎么这么受欢迎呢,为什么叶亦喜欢你,苏子峪也喜欢你,现在来个林洐也喜欢你。”

    我笑道:“不好意思,苏子峪和林洐请你拿去。”

    柳元芳道:“说真的,你怎么就这么人见人爱呢?”

    从国贸到我家一直堵车,我就在车水马龙中仔细地想了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快到家的时候,我得出了结论。

    我说:“我这是种善因,得善果,所谓善人行善,从明得明。”

    “说人话。”

    我就耐心地解释了一番:“你看啊,我跟苏子峪小的时候,我是他老大,我帮他出头,这是我种下的善因,善果就是他心里感激我,把这种感激当做了感情。”

    “有道理,”她顿了顿,“六年前你救了叶亦,这是善因,然后六年后他喜欢你,这就是善果。”

    “孺子可教也。”我驶出高速。

    “那林洐呢,你种了什么善因?”

    我想了想他酒店房间里的那两个空的红酒瓶子,缓缓道:“我可能关心过头了,他为什么酗酒,为什么住酒店,关我什么事呢。”

    柳元芳没接话,她明白这种事情需要我自己想明白,她换了个话题,问:“你在哪儿呢,怎么听起来你开了免提。”

    “开车呢,一会儿去机场接叶亦。”

    昨天下午我妈托苏莲阿姨从澳洲买的孕妇爱乐维终于到货,就让给郑余音送过去,然后郑余音就一不小心泄露了叶亦的行踪。

    原来叶博士要给我个惊喜,此刻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了。

    郑余音索性做了顺水人情,把叶亦的航班号和到达时间也一并告诉了我。

    我堂姐的小腹微微隆起,我问:“知道性别了吗?”

    “是个小女孩。”郑余音把手放在鼻尖,“偷偷查的。”

    我掐指一算:“现在三个多月,再过七个月,哎呀,恭喜你,要生个处女宝宝了。”

    我堂姐把手放在小腹上,说:“什么样的妈妈都喜欢。”

    我吓得不轻,我那个一向英姿飒爽的堂姐现如今一副慈母的模样,我还真有点适应不了。

    “对了,你公司还缺人吗?”我临走时,她问道。

    我心存戒备:“干嘛?”

    “我有个小姐妹,特别能干,酒量能放倒一个山东大汉,你要是缺人就让她去试试。”

    我刚想拒绝,忽然想到了姚星,便道:“行,改天让她联系我。”

    郑余音朝我挤眉弄眼:“合作愉快。”

    “你什么意思?”我问。

    郑余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很快你就会知道。”

    我回家换了件黑色的羽绒服,配了个深蓝色的毛线帽,学的是上回叶亦回国的打扮,临出门的时候,我妈叫住我,说:“你干嘛去?”

    “拿个合同。”

    “把车留下,我一会儿还得出门接你婶婶的爸妈,他们刚从美国回来,就住在咱家旁边。”

    我只得答应着,上楼偷偷摸摸地给柳元芳打了个电话,叫她开车来家里接我。

    亏得柳家离我家也就半小时车程,我跳上她的上海大众,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去机场,快快快!”

    去机场的路上雾特别大,机场高速还有一段临时封掉了,我俩紧赶慢赶,终于在叶亦的航班抵达前拿着花束并排站在了接机口。

    “幸好我出门前你没跟我说清楚。”

    “什么?”我有点心不在焉。

    “幸好我出门前你没说是去接叶亦,不然我八成会被柳芳元给打晕。”

    我警觉地看着她,审问道:“你最喜欢的小鲜肉是?”

    听到她答了“苏子峪”,我这才放下心来,下一秒往接机口那么一瞟,就看到叶亦推着行李车跟另一个矮他半头的男士并排走了出来。

    我下意识地往柳元芳身后一藏,柳元芳也同时看见了叶亦,她赶忙背过身去,说:“你傻啊,我暴露跟你暴露一个样啊。”

    “不一样,叶亦又不认识你。”我没声好气地说。

    我俩于是猫着腰,穿过人群,溜到最近的一根柱子后,藏了起来。

    叶亦他们找了个空位停下来,似乎在叫车,我跟柳元芳蹑手蹑脚地跟上。

    我偷偷挪到叶亦身后,学着他上回的样子,将两条胳膊伸进他腋下,悄悄地从后面抱住了他。

    叶亦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我,眼底的爱意就渐渐弥漫开来。

    他反手抱住我,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说:“看来是有人泄密了。”

    我从他怀里挣出来,又在他跟前转了个圈,问:“叶博士,有没有什么发现?”

    他再次伸手将我搂紧,说:“学得有模有样。”

    我这才想起身后的柳元芳,于是回身冲她招招手,她跟叶亦还是头回见面。

    柳元芳是听着我讲叶亦的英雄事迹度过了过去这六年的,她虽不像柳芳元一样对叶亦芳心暗许,但见到真人还是有些胆怯,她冲叶亦招招手,声音颤颤巍巍地说:“嗨,叶学长,我是袅袅最好的朋友,我叫柳元芳。”

    叶亦浅笑道:“柳学妹,我又不是狮子老虎,你不用怕我。”

    “没没没,”柳元芳慌忙摆手,“这是刚才跑步喘的,我们俩刚刚一路小跑想要追上你们。”

    我向她投来钦佩的眼光,如此强悍的随机应变能力,可敬可叹啊。

    叶亦又介绍了他旁边那位,叫王明皓,是他同一个实验室的学弟,王明皓看起来是个常年埋头在实验室里的典型理工男,他推了推眼镜,跟我说:“嫂子好。”

    我指了指自己,道:“你叫我?”

    王明皓一脸八卦地说:“怪不得老大动辄就回国,原来是家中有大美女啊,我算算这才大半年都回国几回了啊,加上六月那回,这是第六回了,老大,你一个月回来一次,也太拼了吧。”

    叶亦把我从怀里放了出来,笑着说:“我们院系主任过几天要去清华访问,我是助手兼职翻译。”

    王明皓接话:“嗯,我们主任2号才飞过来,老大说要陪你跨年,就先回来了。”

    柳元芳拿手肘撞了撞我,我会意地递给她一个幸福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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