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片刻,泠风适当说:“走吧。”

    他太平静了,甚至态度比之前都柔和些许,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的人一定觉得泠风是个温柔公子。

    表面越是风平浪静,背后越是波涛汹涌。

    朝寒看他的眼神充满考究。

    灵秀一开始也觉得不对,可泠风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她认为或许泠风真的走出来了,毕竟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几人离开泠风的茅草屋,刚走出茅草屋几步远,泠风停下脚步,最后回望一眼这个拥有他美好回忆的地方。

    像是要把它深深印在脑海里,他驻足停留观看好一会儿,突地决绝转身,背对茅草屋,一抹灵力从他指尖迸发,迅速缠绕茅草屋。几乎一刹那,适才泠泠作响的屋子燃起熊熊大火,将那潦草的房子灼烧殆尽。

    身后几人见到这场景,瞬间怔愣在原地。

    一袭白衣的泠风背着古琴,背后灰烬漫天飞,房屋在大火的强烈攻势下,渐渐坍塌,洁白的衣袍始终不沾染一丝尘埃。

    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

    灵秀疑惑:“泠风,你怎么将房子烧了?”

    泠风笑笑,多了抹释然,“要走了,这里......”他顿了顿,“还是烧了好。”

    灵秀误以为泠风要离开这里重新开始,既然如此,烧了也好,免得徒增伤感。

    “也好,也好。”她喃喃轻声说道。

    几人行至半山腰无字碑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石碑上。

    闻祈走到泠风身旁,打趣道“大兄弟,如今你也算是大彻大悟,从迷途中走出来,我看这碑还是不必了吧。”

    荷雨从灵秀身后探出头,难得同意闻祈的话:“是呀是呀,泠风,既然要重新开始,原来的一切能断就都断了吧。”

    荷雨同情泠风的遭遇,希望他以后好好的。

    “你要是没想好去哪儿的话,不如和我们一起闯荡四海,维护和平?”灵秀笑着提议。

    泠风对他们温柔笑笑,如和煦春风,“多谢各位,我已想好去处,”他微侧头,视线落在石碑上,眼眸稍弯,身上多了种发自真心的轻松,“至于这碑,也算是对得起当年我许下的誓言。”

    后半句说得极轻,只有站在他身侧的朝寒听清。

    朝寒骤缩起眼眶,眼里精光闪过,紧了紧手中宽大衣袖。起初他还不确定泠风要做什么,现在看来......

    泠风忽然像第一次见面时,盘腿坐于空中,身上的古琴置于身前,他说话声音稍稍加大,“幸得与诸位相识一场,圆我多年夙愿,泠风身无长物,便一曲琴音相赠。”

    “还望诸位所得皆所愿。”

    四人抬头认真看向泠风,山间清朗的风吹来,吹动他额前两缕长发,衣袖翻飞,陌上人如玉。

    潺潺琴音流出,不似寻常听到的琴声,多了些醇厚之感,添了丝神秘情调,让人听之,沉醉其中,久不能忘。

    “泠风的琴声当真不同凡响。”灵秀夸他。

    荷雨小脸惋惜,“可惜以前遭人排挤,不然他也会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许是聊天气氛太沉重,闻祈活跃着,“哎呀,你们两个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丧气?人家都走出来去迎接崭新的人生了。”

    “走出来?”朝寒薄唇掀起一抹讥笑的弧度,目光紧锁半空的泠风,“你们想太多了。”

    “什么意思?”三人一头问号,摸不着头脑。

    朝寒不说话,静静立在那,充当一个认真的聆听者。

    泠风弹完一曲,并没有从空中下来,他缓缓站起,将琴身竖起,虚浮于半空。

    他今天一直在笑,上扬的嘴角没有下来过,“诸位,我要走了。”

    灵秀上前一步,想问他究竟要去哪儿,话还没说出口,只听“咔嚓”的声音接连在耳边响起,没有风的干扰,听得格外清晰。

    几人瞳孔猛缩,不断在眼眶里颤动,嘴唇不自觉张开。

    泠风双手隔着距离放在古琴两侧,心力一沉,灵力从手掌迸出,左右夹击,重重冲向古琴。

    伴随“咔嚓”几声,琴身瞬间四分五裂,粉碎在空中,残骸随风四处散落在东灵山各处。

    “泠风!”灵秀和荷雨惊叫,“你这是做什么?”

    难道他不知道本体对于乐灵来说和性命一般无二吗?即使他现在因为风之珠的缘故,脱离凡胎入神,可本体仍是他的命穴啊!他如此做,和自杀有什么分别?

    自杀。

    是了,自杀。

    几人瞬间恍然,泠风他根本不是要重新开始,他......他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从来就没有走出名为云笙的牢笼,他走不出来的,云笙于他,不是牢笼,是家,是他心心念念五百多年的家。

    云笙不在了,他也不想活了。

    泠风身形不稳,踉跄几步,口中鲜血喷薄而出,他向来白皙得过分的肤色,涨成红温,颈侧的红色裂纹一寸寸泯灭,脱落。

    灵秀眼前如同蒙上一层血雾,轻飘飘在空中洒落,斑斑点点落于几人身上,甚至有点大滴的血迹溅落她脸上。

    温热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充斥整个鼻息间。

    灵秀满眼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无措地用手指在脸上抹去一滴血迹,血迹被拉长,变成一道血痕。

    干净洁白的指尖多了抹猩红,接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她复又抬头向上看去,纤尘不染的白色衣物早已被鲜血染红,日光柔和地照在他身上,周身散发出圣洁干净的光辉。

    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碧绿的山林,还有白衣染血的他,共同组成一幅色彩明艳的画作。

    那是他留给世间最后的剪影。

    他阖上眼,唇角依然上扬,立于空中的瘦长身影横躺空中,正慢慢下落。

    温暖的阳光打在他脸上,泠风突然想到那年他一打开门撞进他眼里的灿烂笑颜,他当时的感觉和现在很像,觉得好似有太阳住在他心里,暖暖的,让人忍不住贪恋。

    云笙之于他,是光。

    “我身来卑贱,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窟窿,”

    “她像细细密密的光,填补我身上每一处伤痕,”

    “从此,我完整了。”

    泠风不断坠落,一如当年的云笙。

    他想和她死在一起。

    坠落崖底的泠风,没了呼吸。

    翻飞起舞的落叶和花瓣再一次飘落,打着转儿一层一层铺盖在他身上,直至看不见。

    东灵山不再留他孤零零一人,说好嫁与他的姑娘终于找到回家的路,她牵着他的手,一起走......

    他们,都回家了。

    闻祈和灵秀还有荷雨想阻止他掉落的身影,被朝寒拦住,“没用的,他不想活。”

    “或许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才是解脱,凡事不是活着便有希望的。”

    三人顿住,不再往前。

    灵秀趴在崖边,豆大的泪珠滚落,荷雨也是眼睛鼻子红成一片。

    闻祈闹腾的性子安静了下来,柔声安慰离他最近的荷雨,“好了,他那是回家了,没事的。”

    荷雨钻进他怀里哭,吸着鼻子。闻祈顿了下,大手轻拍在她背上。

    朝寒把灵秀拉的离悬崖远一些,屈膝蹲在她身边,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动作轻柔擦拭她脸上的血迹和泪水。

    知道她第一次见那么血腥的一幕,肯定吓得不轻。

    “灵秀,有时候死不可怕,死得其所,于他来说,是解脱。”他捧起她的脸,灵秀的眼睛红红,闪着水光,他爱怜地摸摸灵秀红肿的眼皮,“泠风他一直都知道云笙不在了,只是不愿意承认,抱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侥幸,熬过一天又一天。”

    “终于看见了,也就释然了。”

    他给她擦脸,灵秀泪眼汪汪瞧着他,看得朝寒心里发软,哑着声音又说,“别哭了。”

    几人收拾好情绪下山。

    无字碑挺立在远处,两片开得正盛的落叶飘飘然从树上掉落,不紧不慢掉在石碑上。

    为石碑增添一抹生机。

    刚下山,村口处乌压压站了好几派人。

    灵秀几人以为出什么事了,忙上前察看,还没凑上前,人群突然向两侧散开,空出中间一条宽阔的道路。

    一个脸上满是皱纹的老婆婆拄着拐杖率先站出来,颤巍巍说,“感谢你们替我们风洲摆平了连年不断的风,我们终于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了。”

    “太谢谢了!”

    “几位神仙来我家听曲吧!”

    “来我家。”

    “我家。”

    “......”

    大家都很热情地邀请灵秀几人,盛情难却,灵秀正不知所措,烟欢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娇俏着声音道:“你们都不许抢我的贵客,他们呀,哪都不去,就住我家。”

    众人叫喝。

    烟欢拔高嗓音又说:“为了感谢几位神仙对我们的帮助,乐灵们听令,守乐三天三夜!”

    “好!”众乐灵们附和。

    待人群走开,烟欢走到四人面前,“烟欢在此,再次替风洲乐灵们谢过几位恩人。”

    说着,半蹲下身,行了个礼。

    灵秀忙将她扶起,“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我们分内之事,何足挂齿。”

    烟欢见他们满脸疲惫,忙说:“几位想必累坏了,快进屋歇着吧。晚上的感谢守乐会准时开始。”

    四人也不推脱,情绪一波三折,确实身心俱疲。

    进了屋,洗了个澡,便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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