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面相觑。
赵雪妮艰难吞咽了一口。
后退，再退，转身拔腿就跑，却撞上一面胸膛，对方比她更快地叫出声。
“我了个……咦，雪妮姐？”
年轻男孩的惊呼让赵雪妮捂着额头睁开眼。
商棋。
乔诗语的小奶狗男友一脸无辜望着她。
“姐您没事吧！”
商棋说着就来扶。
“你别动。”
赵雪妮喝他一声，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忍住：“你也在这上班？”
“怎么可能，我可吃不来这苦。”
商棋笑着提了下手中的纸袋子，“我来给漠哥送个东西。”
“他已经到了？”
商棋似乎很惊讶，朝远处一排木屋努了努嘴。
“厂里包住宿啊，漠哥就住那儿，打头一间就是他屋子。”
赵雪妮随他视线看过去。
那些木屋门前的积雪足有半米深，屋后有片墨绿色的冷杉林。门口停了辆黑色皮卡的就是许漠家了吧。还挺梦幻，像小时候玩的水晶雪球。
“昨晚你一走，漠哥没一会儿也走了。”
商棋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赵雪妮转头看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他已经对着冒出炊烟的屋子两眼放光。
“我去蹭个早饭，雪妮姐面试完也来吃哈！”
眼看商棋跑远，赵雪妮想起什么，着急大喊，“喂，我怎么穿过这片鸵鸟区啊！”
声音消散在风中，她一句也没听清。
深吸一口气，赵雪妮将羽绒服帽子扣在脑顶，两手抱头，微躬下腰。
跑——！
身后地动山摇，狼烟四起。
“操，刚喂饱就开始造反！”
圈舍边的饲养员小罗边骂边把一盆漂着菜叶子的热水往路上一泼。
就快跑到尽头处的赵雪妮赶紧往旁边蹦了两步。
地面结着冰，她险些当场劈叉。
双手在半空来回比划好不容易站稳，衣服还是溅上几片指甲盖大小的菜叶子。
心里骂了一句C语言，赵雪妮扭过头。
眼前人完全没有愧疚的意思，她差点气急反笑：“朋友，你泼脏水不看路的吗？”
“谁是你朋友。”小罗满不在乎地上下打量赵雪妮好几遍，目光最后停在她手上。
她的水钻美甲在阳光下光芒四射。
他立即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胳膊刚搭上木栅栏，一只鸵鸟就凑过来啃他怀里的圆白菜。
“大姐，你走错地儿了，咱这是养殖场，不是动物园。”
赵雪妮盯着那颗三两口就被啄得只剩菜心的白菜：“……我找你们场里叫许漠的。”
“许……”小罗愣了下，然后露出很懂的笑，“找漠哥啊，那晚上再过来吧。”
他这话让赵雪妮想起昨夜许漠和台球桌边的女人说话的神情，那么游刃有余。想来这些年桃花不断吧。
她勉收心神，不让这些飘摇的思绪影响自己：“我来找许漠面试，他跟我说的八点，早上。”
但这话说完，小罗瞪出更加不可置信的神情：“你可拉倒吧，厂里不招女人。”
“怎么可能。”赵雪妮不愿和他多废话，直接问，“许漠人呢，我到哪等他？”
“哎哟我去。”
小罗跟见到活宝似的，菜心往后一抛，几只鸵鸟飞快围过去扑食。
他一抬手指了间屋子：“你去，去！我在这几年了招不招女人我不清楚？我看谁要你……”
赵雪妮掉头就走向那间姜饼屋一样的木房子。
小罗直直瞪着她背影，一口没出完的气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
进了院子，赵雪妮看着门上的“办公室”木牌，深呼吸，推门——
空的。
但这间办公室的构造跟她以往见过的全不一样。
木屋宽敞，屋中央的棕皮沙发后有面书墙，壁炉里的柴火烧得正旺，加之窗外白雪皑皑，屋内很有童话般的温馨氛围。
更神奇的是进门左手边有条实木吧台，摆着几台咖啡机，还有一大瓶装满咖啡豆的玻璃罐子。
赵雪妮依稀觉得这里的装修风格很眼熟。
坐定之后，她开始回味闹腾的一大清早。撞脑袋，被泼脏水，还和莫名其妙的小刺头斗嘴……
出师不利。
掏出气垫盒补口红，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一只黑皮靴踏进来。
赵雪妮红唇微张，对上许漠转瞬变得奇异的目光。
他退了出去。
……
许漠一开一关的动作让赵雪妮脸有点热。
窗边出现几张人脸，好奇往里面张望。
她清清嗓子，大声说，“可以进来了。”
门外一下涌进来好几个壮汉，屋里立刻显得小了。赵雪妮被挤到沙发边上。
许漠这次走在最后。
关上门，他坐进一张面对他们的单人沙发，交叠长腿，十指交叉，淡淡的目光扫过赵雪妮：“厂长最近外出，今天的面试由我代劳。”
赵雪妮没太多想，只觉这些中年壮汉个个人高马大，怪不得许漠昨晚问她身高。而且，从进厂到现在好像还真没看见一个女人……
“我简单介绍一下。”
许漠像是刚睡醒就直接过来，无论说话还是动作都是慢慢的，有种漫不经心的清冷。
他手捏一只小巧咖啡杯，喝了一口说：“雪之乡是全省规模最大的鸵鸟养殖场，栏内有三千只成鸟和五个幼鸟孵化室，厂里目前急招饲养员，有养殖经验者优先。”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
赵雪妮恰好也在这时看向他，怔了怔，想的却是她知道这间木屋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简直与漠寒酒吧的美式风装修如出一辙。
“那我先说？”
一个光头指指自己。
许漠点头。
光头得意一笑：“我之前在鸡场干了二十多年，可以这么说，你们在镇上吃的鸡蛋有一半都是我盯着孵出来的。”
许漠将咖啡杯放回骨瓷碟，端在手中：“养鸡经验这么丰富，怎么转行来鸵鸟场？”
光头摸了把发亮的脑顶，嘿嘿说，“养鸵鸟这几年火啊，效益好！”
“嗯，下一位。”
“我啊，我养过老多鹅了！你们吃的铁锅炖大鹅那都是我养的……”
赵雪妮觉得这场面试挺神奇。亏她还打印了份简历，现在看来是不必拿出来了。
她最后一个发言，不自主地神游，目光又飘到许漠侧脸上。听说许漠爷爷是俄罗斯人，他血液里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使他眼窝比一般人更深邃。高挺的鼻梁上微微突起一点驼峰，从侧面看更明显。
也不知摸上去什么感觉。
“该你了。”
冷淡的声音将赵雪妮拉回现实。
许漠看向她，双眼从咖啡杯沿里抬起。
“我？我之前在北京做主播。”
赵雪妮话音刚落，壮汉们唰唰转来目光。
光头斜她一眼，“干这行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有人立刻不怀好意地跟腔：“那你肯定很会说日语吧？雅蠛蝶雅蠛蝶……”
赵雪妮搭在膝上的手慢慢握拳，她保持最后的礼貌微笑：“我是正经主播，直播带货看过么？”
“噢，那你卖什么的？”有人笑嘻嘻地问。
赵雪妮本要说“我什么都卖”，但再正经的回答到这帮人嘴里似乎都会被故意扭曲。她忽然很泄气。
余光里的许漠仍在悠然喝咖啡，他完全作壁上观的态度让赵雪妮瞬间愠怒：“厂长不在，司机就是这么管事的？”
许漠放下咖啡杯，嗓音客观理性又冷漠：“养殖场的工作氛围和职场不同，就算厂长本人在这，也不可能为了你不让其他人说话。”
赵雪妮扯了扯嘴角，“你别误会，我说的事——是指成本控制。”
许漠拧了下眉。
光头眼尖地瞥到她手里那本册子，大叫起来，“你偷看厂里的进货单！”
赵雪妮耸耸肩：“我进来的时候就摊在桌上，难道不是给员工看的？”
许漠轻咳一声，“谈谈，你有什么看法。”
“这个嘛，现在三言两语讲不完。”赵雪妮散了散卷发，对许漠歪头一笑，“只是凑巧发现鸵鸟饲料的供应商和我的直播间有过合作，而你们的厂长貌似不太会谈价？”
许漠考究的目光停驻在她眼里，修长食指缓缓摩挲嘴唇。过了几秒，他问，“你去，价格压到几成？”
赵雪妮这下舒服地靠进沙发，抱起双臂，“如果工作氛围好的话……”
视线懒洋洋地扫过刚才呛她的几个壮汉：“三成吧。”
一圈干养殖的大老爷们都不做声了。
知道饲料进货价压到三成是什么概念。
许漠稍稍弯了弯嘴角，“就到这吧，结果回去等通知。”
面试结束后，赵雪妮最后一个出门。
“赵雪妮。”
那声音仿佛穿越时空，赵雪妮有一秒坠入梦中的恍惚。
许漠喊她的名字，仍如从前那样干脆，利落。
“你还有事吗？”
她转过身。
——已不似从前欢喜。
“咖啡还是牛奶？”许漠站在咖啡机前，侧头看着她。
赵雪妮喝完一大杯热牛奶，就见吧台后的许漠盯着自己捧杯的双手，皱眉。
“这么长的美甲，不剪留着当凶器？”
赵雪妮无语。
“首先，我不确定今天的面试能不能通过，其次……”
其次，这是她离开北京前花了五百大洋做的超精致美甲。
话音刚落，几张薄纸啪地拍在吧台上。
封面四个大字，劳动合同。
“签字。”
许漠将一支笔压上桌，似笑非笑瞧着她：“现在可以剪了，饲养员赵雪妮。”
好赤裸的威胁……
但月薪两万……
赵雪妮看都没看就将合同翻到最后一页签字。
“……谢了。”
-
中午的食堂很热闹，十来张桌子上坐满了人。
“真得劲，今天又有炖排骨。”
小罗端着餐盘坐到许漠这一桌。桌上已经坐了三人，最后一个位置专门为他留的。
他嘴里啃着排骨，含混不清：“你们看见没，今儿早上那红头发女的太牛逼了。”
厂里难得见女人，立马有人接话茬。
许漠放下筷子，喝了口塑料纸杯里的咖啡。
“别看她长得瘦瘦小小，”小罗伸手比了个数字，眉梢一挑。
“我亲眼看见她一个人干掉三张大烧饼！”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我去，这么能吃！”
“真的假的，咱食堂那一张烧饼顶一碗面啊！”
“诶，漠哥。”
一直留到午饭时间的商棋拍了拍搁在腿上的纸袋子。
“昨天有人在酒吧落了东西。”
许漠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懒懒瞥袋子一眼：“我这儿什么时候成失物招领处了。”
“但这个……应该跟您有关系。”
商棋从袋子里掏出一条红围巾。
许漠眸色微动，顿了两秒说：“放前台，人家自己会回来找。”
“不能够吧？”
商棋回忆了下：“这条围巾落在台球桌的沙发里，沙发那么大地儿，围巾偏偏搭在您的保温杯上……还缠了好几道，跟条大蟒蛇似的。”
塑料纸杯在许漠手中发出软脆声响，嗓音有不易察觉的低沉。
“那又怎样。”
商棋笑：“平时来酒吧的女孩都直接找您要微信，这个好像不太一样。”
“所以呢。”
“所以……”商棋挠着后脑勺，支支吾吾半天，忽然跟许漠冷淡的眉眼一撞上，他说话一下顺畅。
“所以她很有可能想跟您调情。”
“……”
赵雪妮艰难吞咽了一口。
后退，再退，转身拔腿就跑，却撞上一面胸膛，对方比她更快地叫出声。
“我了个……咦，雪妮姐？”
年轻男孩的惊呼让赵雪妮捂着额头睁开眼。
商棋。
乔诗语的小奶狗男友一脸无辜望着她。
“姐您没事吧！”
商棋说着就来扶。
“你别动。”
赵雪妮喝他一声，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忍住：“你也在这上班？”
“怎么可能，我可吃不来这苦。”
商棋笑着提了下手中的纸袋子，“我来给漠哥送个东西。”
“他已经到了？”
商棋似乎很惊讶，朝远处一排木屋努了努嘴。
“厂里包住宿啊，漠哥就住那儿，打头一间就是他屋子。”
赵雪妮随他视线看过去。
那些木屋门前的积雪足有半米深，屋后有片墨绿色的冷杉林。门口停了辆黑色皮卡的就是许漠家了吧。还挺梦幻，像小时候玩的水晶雪球。
“昨晚你一走，漠哥没一会儿也走了。”
商棋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赵雪妮转头看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他已经对着冒出炊烟的屋子两眼放光。
“我去蹭个早饭，雪妮姐面试完也来吃哈！”
眼看商棋跑远，赵雪妮想起什么，着急大喊，“喂，我怎么穿过这片鸵鸟区啊！”
声音消散在风中，她一句也没听清。
深吸一口气，赵雪妮将羽绒服帽子扣在脑顶，两手抱头，微躬下腰。
跑——！
身后地动山摇，狼烟四起。
“操，刚喂饱就开始造反！”
圈舍边的饲养员小罗边骂边把一盆漂着菜叶子的热水往路上一泼。
就快跑到尽头处的赵雪妮赶紧往旁边蹦了两步。
地面结着冰，她险些当场劈叉。
双手在半空来回比划好不容易站稳，衣服还是溅上几片指甲盖大小的菜叶子。
心里骂了一句C语言，赵雪妮扭过头。
眼前人完全没有愧疚的意思，她差点气急反笑：“朋友，你泼脏水不看路的吗？”
“谁是你朋友。”小罗满不在乎地上下打量赵雪妮好几遍，目光最后停在她手上。
她的水钻美甲在阳光下光芒四射。
他立即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胳膊刚搭上木栅栏，一只鸵鸟就凑过来啃他怀里的圆白菜。
“大姐，你走错地儿了，咱这是养殖场，不是动物园。”
赵雪妮盯着那颗三两口就被啄得只剩菜心的白菜：“……我找你们场里叫许漠的。”
“许……”小罗愣了下，然后露出很懂的笑，“找漠哥啊，那晚上再过来吧。”
他这话让赵雪妮想起昨夜许漠和台球桌边的女人说话的神情，那么游刃有余。想来这些年桃花不断吧。
她勉收心神，不让这些飘摇的思绪影响自己：“我来找许漠面试，他跟我说的八点，早上。”
但这话说完，小罗瞪出更加不可置信的神情：“你可拉倒吧，厂里不招女人。”
“怎么可能。”赵雪妮不愿和他多废话，直接问，“许漠人呢，我到哪等他？”
“哎哟我去。”
小罗跟见到活宝似的，菜心往后一抛，几只鸵鸟飞快围过去扑食。
他一抬手指了间屋子：“你去，去！我在这几年了招不招女人我不清楚？我看谁要你……”
赵雪妮掉头就走向那间姜饼屋一样的木房子。
小罗直直瞪着她背影，一口没出完的气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
进了院子，赵雪妮看着门上的“办公室”木牌，深呼吸，推门——
空的。
但这间办公室的构造跟她以往见过的全不一样。
木屋宽敞，屋中央的棕皮沙发后有面书墙，壁炉里的柴火烧得正旺，加之窗外白雪皑皑，屋内很有童话般的温馨氛围。
更神奇的是进门左手边有条实木吧台，摆着几台咖啡机，还有一大瓶装满咖啡豆的玻璃罐子。
赵雪妮依稀觉得这里的装修风格很眼熟。
坐定之后，她开始回味闹腾的一大清早。撞脑袋，被泼脏水，还和莫名其妙的小刺头斗嘴……
出师不利。
掏出气垫盒补口红，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一只黑皮靴踏进来。
赵雪妮红唇微张，对上许漠转瞬变得奇异的目光。
他退了出去。
……
许漠一开一关的动作让赵雪妮脸有点热。
窗边出现几张人脸，好奇往里面张望。
她清清嗓子，大声说，“可以进来了。”
门外一下涌进来好几个壮汉，屋里立刻显得小了。赵雪妮被挤到沙发边上。
许漠这次走在最后。
关上门，他坐进一张面对他们的单人沙发，交叠长腿，十指交叉，淡淡的目光扫过赵雪妮：“厂长最近外出，今天的面试由我代劳。”
赵雪妮没太多想，只觉这些中年壮汉个个人高马大，怪不得许漠昨晚问她身高。而且，从进厂到现在好像还真没看见一个女人……
“我简单介绍一下。”
许漠像是刚睡醒就直接过来，无论说话还是动作都是慢慢的，有种漫不经心的清冷。
他手捏一只小巧咖啡杯，喝了一口说：“雪之乡是全省规模最大的鸵鸟养殖场，栏内有三千只成鸟和五个幼鸟孵化室，厂里目前急招饲养员，有养殖经验者优先。”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
赵雪妮恰好也在这时看向他，怔了怔，想的却是她知道这间木屋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简直与漠寒酒吧的美式风装修如出一辙。
“那我先说？”
一个光头指指自己。
许漠点头。
光头得意一笑：“我之前在鸡场干了二十多年，可以这么说，你们在镇上吃的鸡蛋有一半都是我盯着孵出来的。”
许漠将咖啡杯放回骨瓷碟，端在手中：“养鸡经验这么丰富，怎么转行来鸵鸟场？”
光头摸了把发亮的脑顶，嘿嘿说，“养鸵鸟这几年火啊，效益好！”
“嗯，下一位。”
“我啊，我养过老多鹅了！你们吃的铁锅炖大鹅那都是我养的……”
赵雪妮觉得这场面试挺神奇。亏她还打印了份简历，现在看来是不必拿出来了。
她最后一个发言，不自主地神游，目光又飘到许漠侧脸上。听说许漠爷爷是俄罗斯人，他血液里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使他眼窝比一般人更深邃。高挺的鼻梁上微微突起一点驼峰，从侧面看更明显。
也不知摸上去什么感觉。
“该你了。”
冷淡的声音将赵雪妮拉回现实。
许漠看向她，双眼从咖啡杯沿里抬起。
“我？我之前在北京做主播。”
赵雪妮话音刚落，壮汉们唰唰转来目光。
光头斜她一眼，“干这行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有人立刻不怀好意地跟腔：“那你肯定很会说日语吧？雅蠛蝶雅蠛蝶……”
赵雪妮搭在膝上的手慢慢握拳，她保持最后的礼貌微笑：“我是正经主播，直播带货看过么？”
“噢，那你卖什么的？”有人笑嘻嘻地问。
赵雪妮本要说“我什么都卖”，但再正经的回答到这帮人嘴里似乎都会被故意扭曲。她忽然很泄气。
余光里的许漠仍在悠然喝咖啡，他完全作壁上观的态度让赵雪妮瞬间愠怒：“厂长不在，司机就是这么管事的？”
许漠放下咖啡杯，嗓音客观理性又冷漠：“养殖场的工作氛围和职场不同，就算厂长本人在这，也不可能为了你不让其他人说话。”
赵雪妮扯了扯嘴角，“你别误会，我说的事——是指成本控制。”
许漠拧了下眉。
光头眼尖地瞥到她手里那本册子，大叫起来，“你偷看厂里的进货单！”
赵雪妮耸耸肩：“我进来的时候就摊在桌上，难道不是给员工看的？”
许漠轻咳一声，“谈谈，你有什么看法。”
“这个嘛，现在三言两语讲不完。”赵雪妮散了散卷发，对许漠歪头一笑，“只是凑巧发现鸵鸟饲料的供应商和我的直播间有过合作，而你们的厂长貌似不太会谈价？”
许漠考究的目光停驻在她眼里，修长食指缓缓摩挲嘴唇。过了几秒，他问，“你去，价格压到几成？”
赵雪妮这下舒服地靠进沙发，抱起双臂，“如果工作氛围好的话……”
视线懒洋洋地扫过刚才呛她的几个壮汉：“三成吧。”
一圈干养殖的大老爷们都不做声了。
知道饲料进货价压到三成是什么概念。
许漠稍稍弯了弯嘴角，“就到这吧，结果回去等通知。”
面试结束后，赵雪妮最后一个出门。
“赵雪妮。”
那声音仿佛穿越时空，赵雪妮有一秒坠入梦中的恍惚。
许漠喊她的名字，仍如从前那样干脆，利落。
“你还有事吗？”
她转过身。
——已不似从前欢喜。
“咖啡还是牛奶？”许漠站在咖啡机前，侧头看着她。
赵雪妮喝完一大杯热牛奶，就见吧台后的许漠盯着自己捧杯的双手，皱眉。
“这么长的美甲，不剪留着当凶器？”
赵雪妮无语。
“首先，我不确定今天的面试能不能通过，其次……”
其次，这是她离开北京前花了五百大洋做的超精致美甲。
话音刚落，几张薄纸啪地拍在吧台上。
封面四个大字，劳动合同。
“签字。”
许漠将一支笔压上桌，似笑非笑瞧着她：“现在可以剪了，饲养员赵雪妮。”
好赤裸的威胁……
但月薪两万……
赵雪妮看都没看就将合同翻到最后一页签字。
“……谢了。”
-
中午的食堂很热闹，十来张桌子上坐满了人。
“真得劲，今天又有炖排骨。”
小罗端着餐盘坐到许漠这一桌。桌上已经坐了三人，最后一个位置专门为他留的。
他嘴里啃着排骨，含混不清：“你们看见没，今儿早上那红头发女的太牛逼了。”
厂里难得见女人，立马有人接话茬。
许漠放下筷子，喝了口塑料纸杯里的咖啡。
“别看她长得瘦瘦小小，”小罗伸手比了个数字，眉梢一挑。
“我亲眼看见她一个人干掉三张大烧饼！”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我去，这么能吃！”
“真的假的，咱食堂那一张烧饼顶一碗面啊！”
“诶，漠哥。”
一直留到午饭时间的商棋拍了拍搁在腿上的纸袋子。
“昨天有人在酒吧落了东西。”
许漠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懒懒瞥袋子一眼：“我这儿什么时候成失物招领处了。”
“但这个……应该跟您有关系。”
商棋从袋子里掏出一条红围巾。
许漠眸色微动，顿了两秒说：“放前台，人家自己会回来找。”
“不能够吧？”
商棋回忆了下：“这条围巾落在台球桌的沙发里，沙发那么大地儿，围巾偏偏搭在您的保温杯上……还缠了好几道，跟条大蟒蛇似的。”
塑料纸杯在许漠手中发出软脆声响，嗓音有不易察觉的低沉。
“那又怎样。”
商棋笑：“平时来酒吧的女孩都直接找您要微信，这个好像不太一样。”
“所以呢。”
“所以……”商棋挠着后脑勺，支支吾吾半天，忽然跟许漠冷淡的眉眼一撞上，他说话一下顺畅。
“所以她很有可能想跟您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