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光公主被众侍女服侍上了凤辇,百官自行为这位朝光公主让路。

    待人群散开为其让道,一眼便能瞧见城墙之下正中央站着的年轻臣子。

    他身高八尺有余,生的高大俊美,一袭紫色朝服风流倜傥,偏偏神情过于淡漠清冷。此刻眼眸半敛,薄唇抿着。

    姬瑶透过凤辇轻纱打量着此人:“这人生的极好,便是见惯了那些贵公子,也从没见过气质样貌如此出众之人。”

    姬瑶面上有着浅浅疑惑:“燕国以紫色,玄色为尊,那人身穿紫色朝服,身份可见一斑。不过他站在路中央是何意?”

    不光是姬瑶,就连一旁的大臣们也面面相觑,私底下纷纷议论:“谢太尉挡住公主的凤辇是何意,此举着实令人不解!”

    “他一向行事乖张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是别上去触霉头了!”

    姬瑶回宫前便听说过此人,谢太尉,谢琚,乃是京城名门谢家二公子,自小深得陛下喜爱,比起皇子来也不为过。

    姬瑶眸色渐深,粉唇淡抿,心道:“谢琚奉旨护送我回宫,路上出了意外,他倒是好生生站在我面前。

    如今谢琚趁着帝后先行一步回宫,此处无人能降得住他,且看看,他到底是有何目的。”

    周围百姓多是来凑热闹的,如今既见了公主倾世容颜,却依旧没散去。

    “这是那谢太尉罢。”

    “你认识,此人长得倒是顶好,从没见过这般长得好的人儿。”

    “从前他高中状元时见过,谢家二公子,才貌动京城!”

    越来越多百姓被此人吸引了注意,男子眸子里闪过不耐,再看时面上温润如玉。

    即便不是谢琚,便是旁人站在城墙正中依旧醒目,偏生姬瑶只瞧了一眼,端坐在凤辇之上目不斜视。

    凤辇路过谢琚时,男人忽然开口:“臣谢琚,见过公主。”

    这句话一出,任是姬瑶想无视也不行了。

    徐公公抬手挥了挥拂尘,停了凤辇。他笑容和蔼,悄声提醒姬瑶:“公主,这位大人便是谢太尉。”

    方才明明她没喊停,凤辇却停了。

    姬瑶眼眸一片清明:此人不是如今的自己能得罪得起的。

    宫中谁人不知朝光公主并非皇后之女,其生母乃是刘贤妃,当初代替嫡长公主为质,才受封一品镇国公主。

    可即使名头再大,却也只是一无权无势公主!毕竟当朝权臣,要为难她一个无母妃撑腰的公主,简直如捏死一只蝼蚁一般轻巧。

    姬瑶颔首,声音乖软,有着少女的清甜:“朝光见过谢大人。”

    谢琚薄唇轻启,声音不辨喜怒:“当日护驾不力,还望公主莫怪。”

    此话虽是在道歉,可姬瑶怎么听也不像心怀愧疚,反倒有几分警告之意在其中。

    任姬瑶不愿多生是非,可当日自己身临险境,却绝对和谢琚此人脱不了干系,任她脾气再好,也不免心有怨气。

    姬瑶浅浅弯唇,眉目清丽,任谁看都只觉得是一朵不染风霜的小白花。

    “大人严重了,只不过吾在路上受了惊吓,这些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此话的意思是:此事没完,要与他秋后算账。

    偏生姬瑶生的乖软,连说话也如溪间流水一般轻柔动听。

    姬瑶作势揉了揉眉心,秀眉微皱:“便不打扰太尉了,父皇母后还在宫里等吾。”

    帝后先行回宫,此时她如水中浮萍,无可依靠。

    这是搬出皇帝来压迫自己了,谢琚听后勾唇冷笑,阔步上前站在凤辇跟前挡住了去路,一袭紫色官袍被他穿得格外妖冶。

    姬瑶意料之外地微微睁大眼睛,一双眼水润清透,透过轻纱教谢琚瞧了真切。

    有官员见此直皱眉叹气,心道:“谢琚如此行径,当真是毁我燕国啊!”

    谢琚却全然不顾旁人如何看他,抬眸直视她,一双凤眼漂亮而有侵略意味:“公主的意思是怪微臣护驾不力?”

    姬瑶只觉得此人着实脸皮厚,明明是他护驾不力,如今却反将一军,逼迫自己原谅他。

    公主先是露出惶恐,一双眼水盈盈的,再而疑惑:“谢大人此话何义?”

    他勾唇,笑意不达眼底:“那便是臣多想了。”

    她暗自皱眉,明明自己坐在凤辇上高出谢琚半身,偏偏此人神情睥睨,像是看蝼蚁一般。

    谢琚不紧不慢接着道,抬眸眼神冷若寒潭一般:“陛下吩咐过了,臣要求得公主原谅为止,这可如何是好?”

    话说到此处,任谁都应当明了了,毕竟只有公主发了话,谢琚才可脱罪。

    姬瑶敛眸思索,今日这场闹剧已经让众人看见了,若是此时示弱,往后再抬头便难了。

    谢琚不急不躁,像是看戏一般姿态看着面前人,仿料定了她不敢与之作对。

    他自然不是想换的她的原谅,而是在威胁她,莫要在皇帝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比如当日自己九死一生无人救驾……

    她垂眼,乖顺而又委屈,如同猎人手中的幼兽,想张牙舞爪一番。

    良久,她小声道:“我还没原谅大人。”

    “呵”,谢琚握紧了腰间玉佩,冷笑看着面前不知死活的人。

    一旁侍卫封羊拼命朝她使眼色:“惨了惨了,上一次敢和自家主子作对的人都已经投胎了!”他惋惜地咂咂嘴,看着姬瑶,心道:“你才刚刚死里逃生,便要香消玉殒了!”

    徐全德也犯了糊涂,这公主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姬瑶如何不知惹了此人会有什么后果,谢太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岂是她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可怜公主能够与之抗衡的。

    徐全德暗自摇了摇头,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能呆在皇帝身边几十年,最会的本领便是置身事外。

    徐公公扫了拂尘,他虽已经年老,声音依旧浑厚:“起轿!”

    凤辇经过谢琚时,男人抬眸,眼底一片冷漠,他薄唇轻启:“公主可听过‘夜郎自大’这个成语?”

    姬瑶乖巧地摇头:“不曾听说。”

    谢琚唇角勾出弧度,却毫无温度:“比喻人不自量力,太高估自己的能力。”

    他看着她,嘴角挑着丝凉薄的笑意。

    姬瑶弯唇,笑容憨态可掬:“谢过大人不吝赐教。”

    待离开几米之外,姬瑶笑意消失殆尽,白皙的手抓紧了檀木扶手,血管青筋清晰凸显。

    此人,欺人太甚!

    谢琚抬眼淡淡扫了一眼人群,整理了一番衣袖,眉眼清隽,姿态卓绝,拱手轻慢肆意:“如此,臣与公主来日方长。”

    最后几个字咬的格外意味深长,似乎是将她咀嚼入腹。

    轿辇走了一段路,少女回头看了眼宫门口。

    那公公许是出于恻隐之心,许是警告她,道:“公主才回宫,不知道宫中这些  弯弯绕绕的。

    这谢大人乃是玉帘群主与前太子少师所生,如今谢大人兼任太子少师,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旁人生怕轻慢了他去。”

    你倒好,直接不给他面子。

    “谢公公提醒。”,姬瑶乖巧答谢,瞧着机灵懂事,可方才那等愚钝之事偏偏教徐全德看了个真切。

    “朝光公主,咱家便送您到这儿了。”徐公公笑着躬身,抬手指了指面前的临水居所。

    不大的居所,胜在精巧。

    门口牌匾上金笔题字写着“兰苑”二字。

    白墙黛瓦有一半临水,周围生着大片大片的莲花莲叶,美如画中景物。

    陛下眼中不容腌臜之事,因而少了许多前朝宫斗死伤,宫中皇子公们无论身份地位高低,都是有母妃扶养呵护的。

    唯有这位初回宫的朝光公主没了母妃,可怜当初刘贤妃垂死前还念着那身在魏国的女儿,最终遗憾离世。

    徐全德也是有血有肉之人,从前对刘贤妃便心生敬仰,一个弱女子在国难跟前甘愿承受骨肉分离之痛,将捧在手心里的亲生女儿送去为质,也因此郁郁离世。

    他也对这位刘贤妃的亲生女儿、如今皇后娘娘名义上的女儿——朝光公主多了几分怜悯。见她目光带着些许好奇,徐全德轻声解释一二:“这是贤妃娘娘生前住过的地方,宫中独一份的恩宠。”

    这是母妃生前住过的地方……

    姬瑶心下一动,眸子里露出浅浅喜悦,发自内心感动:“多谢公公。”

    “公主折煞老奴了,那咱家先回去复命了,公主您先歇息一二。”

    推开木门,姬瑶走进了兰苑之中,视线一寸寸看过所见景物,似是看待世间最珍贵之物。

    里头已有多年没有人烟,苑里头却没有想象之中的荒芜之态。

    里头当真是十分精巧别致,有假山、小桥,流水,颇有几分江南风致。

    姬瑶幼年时曾听母妃讲过,刘贤妃母家是江南柳家,她自己因为一些缘故而改姓刘。

    暖阳透过院墙的雕花投进汉白玉做的桥面之上,温馨的令人产生一丝错觉。

    仿佛推开这扇门,便能见到一美人卧在榻上,轻轻打着扇,爱怜地望着熟睡的幼女……

    此等场景无数次出现在姬瑶的梦中,每每惊醒时总要心口难受。

    院中桃花疏疏落在秋千座椅上,姬瑶缓缓走过去坐上了秋千,轻轻晃着,头靠着绳子缓缓落下一滴泪。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她呢喃着曾经母妃教给自己的诗句,从前只觉得这句诗有桃花、有春风,哪里有母妃所说的伤感?如今物是人非,方知此言之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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