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砚。

    是她死后,还对她念念不忘的人。

    能再次见到他,吟潇心里真是十分感动。

    上一世,他们二人相识甚晚,以至于错过彼此,若是这次能早一点与他相识相知,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当年沈家覆灭,仅仅留下了孩童时候的沈砚,被裴寂收为义子养在身边,吟潇也是死后才知道,他过得并不好,裴寂养他在身边无非是利用他的身份来抗衡朝中其余大臣罢了。

    许是她从未关注过身旁这个人,从前她只以为这是个草包二世祖,拼着爹挣来的贵公子名声......细细想来,原来他一直如此艰难。

    在这世上,除了秦让,她只能相信他了。

    “沈砚?你怎么了?”她焦急地上下翻找着受伤的痕迹,四肢并无不妥,她便将手伸向了胸口。

    “哎哎——将军姐姐。”沈砚突然睁眼,没事儿人一样坐起来,慌忙按住了她骚动的手。

    “姐姐认识我?”他问。

    她有些迟钝,既不能让他察觉她不对劲,也不能把荒唐的重生经历尽数告知于他,好在她有几分聪明,想到了应对的话:“京州‘卧云公子’名号谁人不知。”

    “你没事就好,”吟潇与他四目相对,尴尬地缩回胳膊,“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砚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泥土:“我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在这附近徘徊,就跟上来了,怕被发现,才躲进这里。”

    “我是问你为何会出现在围场?”

    沈砚叹了口气,似乎在编造一些让人相信的理由:“唉......姐姐别这么凶巴巴的,只不过......我义父近日心神不安,夜不能寐,我也是听闻柏子仁有养心安神的功效,正巧这梧桐林后有一片常青的松柏林,甚是肥沃,所以才来这儿的。”说着,他翻出袖口,拳头里握着一把刚摘下的柏子仁。

    吟潇对这番说辞半信半疑,却也还是点了点头。

    “现下该我问将军姐姐了,”沈砚收起手中的东西,架起胳膊,“姐姐为何在此?”

    “暗箭重伤荣王,我奉命来抓刺客。”

    “这样啊......”沈砚若有所思。

    吟潇瞧着他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疑虑,她试探着问:“该不会是你吧?”

    “将军姐姐问我,倒不如回去问问你的荣王来的清楚。”

    我的荣王?许是吟潇的错觉,她竟然听出了几分......醋意。

    不过这话倒是让她分外吃惊,难不成这一切都是顾允承设计的。

    沈砚脸色骤变忽然大喊,打断她出神:“小心!”

    暗器太快,他一把抓过吟潇肩膀,转身将她护在身后,生生挨了一记飞镖。

    殊不知一个不知何时尾随来的黑衣蒙面正举着短剑狠狠朝他们二人砍来,吟潇吃惊之余,用力甩手,抛出袖中匕首,恰好一刀正中眉心,此人当场暴毙。

    沈砚依然收紧手臂不敢睁眼。

    “没事了......”吟潇轻声道。

    两具温热的身体紧贴着,胸腔里,是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直到身后没有传来动静,他才落下一颗心,缓缓松开了手。

    “抱歉......”

    她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这本是一个拉进距离的大好机会,可她却似乎有些退缩,压下心跳,忙转移话题:“是顾允承的人。”

    “应当是来杀刺客灭口的,却无意间撞见你我二人对话,看来方才我猜的不错。”沈砚幽幽走过去,捂着眼睛,一副嫌弃的模样趴到黑衣人身旁,拽出了一支信号烟,“得手后传烟为信,我们赶紧放了吧,免得再有人来......”

    “你后背怎么了?”吟潇注意到他背后的血渍。

    许是方才太过紧张,沈砚自己都忘了身后挨过一记飞镖:“小伤,不碍事。”

    “你这金贵的小身板,不会武功还英雄救美,就这种三脚猫功夫,我能一个打十个!”吟潇一边说教,一边轻轻帮他取出镖尖,拿在手里观察,“还好没有淬毒。”

    “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

    吟潇心尖有些触动。

    看着面前柔弱不能自理的男人,她竟然有几分侵略的想法。

    “不然,下次换你救我好了。”沈砚笑得灿烂。

    吟潇按着他的指示,拔出匕首向坑外最近的树干射去,震的树梢晃动,顺势掉落下来一根藤条。

    “姐姐先请。”沈砚拘礼。

    顺着藤条爬上来倒是容易,吟潇看着那棵6树下有早已绑好的藤条,心中正疑虑,沈砚便先一步道:“这是我方才埋下的,否则这身无武功还真上不来。”

    倒是安排的周全。

    吟潇看着面前这个长得纯良质朴的男人,想起她死后,这个男人护着她的尸身安葬,又在朝野杀疯,感动之余不免有些胆战。

    “这就是刺客。”

    她回过头去,便看见沈砚捧着一支箭端到她面前,“这是什么?”她拿在手里摩挲着,这箭看着不像寻常兵器,倒像是皇宫用物,箭镞上面还雕刻着一团纹样,只是被生生刮花改造成了另一种样式。

    果真是顾允承贼喊捉贼。

    吟潇苦笑,把箭镞折断,自己盲目的信任只是自欺欺人,于顾允承而言,她只不过是一颗随意拿捏,甘愿赴死的棋子。

    “去那边看看!”

    “谁在那边!”远处传来官兵的声音。

    沈砚闻声,拉着吟潇便往林子深处跑:“快走!”

    “哎——我跑什么?我是来抓刺客的......”

    沈砚带着吟潇越跑越远,跑了不知多久,就变成了吟潇跑在前面,将要翻越一座山脚时,她累得停下来,向后一瞧,沈砚正靠着树干,面色煞白,汗如雨下。

    “你......你怎么了?”吟潇忙上前去扶住他,沾了一手的鲜血。

    沈砚努力抬起头:“将军姐姐......”

    吟潇的心瞬间软了。

    上一世,他便是这样追随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她虽然大不了沈砚几岁,却只当他是一个弟弟,并没有过多上心。

    她找了一处隐蔽的岩石,将沈砚安置在那,找了块帕子擦拭着他满额的汗水。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止血的草药。”吟潇擦了擦匕首,塞到沈砚怀里,便起身离开,“这个给你,留着防身。”

    沈砚握住吟潇的手腕,声音微弱:“多谢姐姐......”

    “就当是欠我一个人情,咱们也算......是朋友了。”

    “荣幸之至。”他微笑。

    待她寻到草药返回藏身处时,此地竟已人去楼空。

    吟潇去捡她的匕首,忽然发现一旁岩石壁上刻了几个歪七扭八的字:

    三十三计。

    是反间......

    这是提醒她,将计就计。

    ......

    陛下大怒下旨追查,将围场所有人都关押起来运回了皇城,吟潇回到行宫,已是不见众人踪影。

    她赶到京州城外时,身体筋疲力尽,今夜露重,红砖绿瓦的阁楼被露气浸的油亮,不一会儿便飘起了雨水。

    一辆马车自身后驶来,穿过僻静冷清的街道,往荣王府方向,发出哒哒的马蹄声。

    秦让守在王府外,见吟潇灰头土脸,满身狼藉地回来,便上前问道:“将军,你可算是回来了,没事吧?可有看见刺客?”

    “此事说来话长,回头再跟你解释,我先去禀告陛下,”吟潇递给秦让一截药草,悄悄贴进近他耳边,“你去给顾允承的药里加点料,顺便把寝殿附近的看守撤了,切记不要被发现。”

    秦让吃惊,不过对于她的话言听计从:“将军,这......”

    “你放心,死不了人。”

    吟潇折身,快马奔向皇城。

    夜色深重,若不是在宫门外遇见了一个内官,她还真绕不清这宫里的路。陛下素有勤政贤名,彼时仍在油灯下翻阅文书折子。

    “微臣参见陛下。”吟潇俯身行礼。

    刺杀关系到皇家颜面,皇帝闻言起身,担忧道:“可是抓到了刺客?”

    “请陛下恕罪,微臣没能抓住刺客,不过微臣带回来一样东西,请陛下过目。”

    她将箭镞呈上:“陛下应当认得此物。”

    “上面的纹样,朕记得是相府特有,”皇帝摩挲着这铁箭镞,表情凝重,“不过却是工部所制......你是怀疑,刺杀与工部有关。”

    “不错,”吟潇斩钉截铁地应和,“工部所制的角弓和箭矢历来供应皇城禁军和京州城防,若独独追查这一支犹如大海捞针,但陛下请看这箭镞,寻常箭镞熔炼出产前必定要经过细细打磨,而这枚形制粗糙,乃是出产前便被人盗用。”

    她又作补充:“微臣斗胆猜测,此番刺杀荣王殿下并非是冲着荣王性命而来,而是蓄意栽赃裴相国,挑起相国与陛下之间的隔阂,此人恐有祸乱朝纲之心。”

    皇帝听罢吟潇一通分析,神色阴沉下来:“你是怀疑工部?”

    “微臣不敢妄下定论,只是此事与工部有关,怕是只有工部尚书才能略知一二。”

    皇帝深思熟虑后,还是点下了头:“元济,去将工部尚书请来吧,朕要亲自审问。”

    一个面生的小侍卫忽然跑进来大喊:“不好了陛下!守卫来报!荣王府又混进了刺客,意图对殿下不利!”

    皇帝神色狠厉起来,到底还是心急的,只叮嘱元济莫要让太后知晓,便带着值夜的太医,唤了轿辇匆匆往荣王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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