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翌日。
天色微亮。
沈云绵就坐上了行至云明寺的马车。
云明寺是前朝所建，一亭一楼，金碧辉煌，坐落在城外云明山脚下，周围包裹是盎然生机的树林。
微风拂过，一静一动。
阳光一闪，绿中透金。
远远一瞧，美得不似人间物。
不光景致出众，寺庙的主持更是功绩显赫，享誉于京的圣僧。
更为云明寺添了名气。
至此，上香的香客更是络绎不绝。
“休息一会儿吧，还早，还有将近一个时辰。”看着默默揉眼睛的沈云绵，沈母母性大发，将沈云绵拢进她的怀中，亲拍她的背脊。
沈云绵并不喜与人如此紧密的接触，但她现在是在孱弱，挣扎反而扯痛了自己的手腕。
她开口：“阿娘，我想靠着你的肩膀睡觉。”
望着怀中仰望她的沈云绵，沈母宠溺一笑，当即改变了睡觉的姿势：““好，你个丫头事真多，快睡吧。”
摇摇晃晃间，沈云绵靠在沈母的肩头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到了禅房内，照顾沈云绵的菱花走来，笑问：“老爷和夫人隔壁禅房应该在下棋，小姐要去看看吗？”
并不想当电灯包的沈云绵摇头：“别去打扰麻烦他们。”
“那小姐要去其他的地方看看嘛？”
沈云绵抬眸，透过窗扉，望看到绿意盎然的景象，感到勃勃生机。
“随便逛逛吧。”
在沈云绵出神之间，菱花已经推着轮椅，沿着大路行驶，来到一座冷清的殿前。
一个小僧原翘脚而坐，伏身正在整理一米宽小摊位的各种竹签桶，和各色的签文。
看到人来，他眼眸一亮，笑眯眯起身，与沈云绵打招呼。
“施主你好，要抽一支签吗？”
见沈云绵兴质不高，小僧踮脚取下摊位上的竹筒签，热情招揽：“很便宜的，五文钱一次。要来一次吗？”
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抬着大大眼睛，充满期待望着你，如何能冷心拒绝。
沈云绵付了钱，随意挑起一根，末端刻有一朵桃花，和“五七”的红色小篆。
递给小僧，她笑道：“那麻烦师傅帮我解签。”
“好！”小僧一脸兴奋，拿着木签跑回自己的摊位上，对着一旁的书，开始查阅。
慢慢的，他脸上的笑意开始消散。
换了一书，又一本书，最后，满脸羞红，只剩懊恼。
小僧声音低低的，似压抑着哭腔：“对不起，施主。感情签文的书，我没带。我把钱退给你，等下次在我师兄出摊，在他摊位上抽再一只签吧。”
“抽好的签怎么能说换就换呢。”沈云绵开口，抽走属于自己的签，把五文钱再次放到小僧的手心。
“那等我下次再来云明寺，你再把我解签吧。”
日行一善。
沈云绵哄好眼眶似小兔子的小僧，由着菱花推着她进入寺庙内部，继续闲逛。
“小姐，不好奇签文的内容吗？”
“感情签，应该是不错的答案。”
菱花好奇探头：“啊？小姐会解签？”
“当然不会。”
“那为什么说是不错的结果。”
沈云绵笑：“或是感情和睦，就本是好签；或是遇人不淑，警醒的签，也是好签；或是孑然一人，自在漂泊，也是好签。”
菱花呢喃：“哪有这般道理…”
说话间，已经走到荒凉处。
周围只有茂密的树木环绕着一座四四方方的殿堂。
“小姐，这貌似是…要不，我们回去吧。”
沈云绵摇头：“不用，进去吧。”
这正是她跟着沈母前来云明寺的目的。
这是一间供奉长明灯的殿堂。
周围金碧辉煌，是一盏盏明亮的灯，中央有一个身披红袈裟的和尚，一手木鱼，一手佛珠，正在念往生咒。
沈云绵静默等候，待一切结束，才出声发言：“长老你好，我想点一盏长明灯。”
“当然可以，施主，为谁而点？”
“沈府大小姐沈云绵。”
菱花大吃一惊，出言制止：“小姐，长明灯是为已故之人所点的…你怎么能为自己所点！”
她并非一个大字不识的粗俗丫鬟。
因沈大人是在担忧他那娇弱无力的女儿，特意把暗卫的她调来，用于保护。
但与这位沈大小姐相处中，菱花越发看不懂，这么娇娇柔柔的金枝玉叶。
沈云绵侧首望向菱花，她的眼睛是微翘的桃花眼，不笑都是含情的。
却因平淡的神色，添了一抹怜悯众生的温和。
她从容道：“我知道，你别担心，菱花。”
“从生死未定，昏迷卧床多年，到如今，又何尝不是一次重生呢？点一盏长明灯不是什么坏事。”
菱花嗫嚅，想说什么，最终闭嘴。
做一个安静的，听话的小丫鬟。
“呵，”为自己点灯上香蜡烛，如此离经叛道的事，和尚欣然接受，他轻巧一笑，“施主说话倒是有禅意。”
“那麻烦长老了。”沈云绵笑。
和尚问：“那施主有什么需要一同供奉在长明灯下的吗？”
沈云绵凝视着手腕上玉镯。
那是一只血红色的细镯，颜色鲜艳，玉质莹润。
或许是谁送给原生的礼物，或是原生自己置办的手镯。
那时候的原主人正是爱美丽的年纪，定开心的戴上玉镯，自我观赏、又会炫耀似的给亲近人之人瞧。
“这个吧。”
因体型消瘦，沈云绵甚好脱下玉镯，只在肌肤上留下蕴含无尽岁月的一条细微痕迹。
“好，”和尚接过玉镯，“施主稍等，我去准备一下。”
沈云绵颔首。
不一会儿，和尚就把放有玉镯的长明灯供奉至寺庙内，他跪在中央的蒲团下，开始诵经。
沈云绵也艰难下了轮椅，蹒跚跪在蒲团上。
闭眼，口中念念有词：“谢谢。”
是对于真正的，逝世的，沈府大小姐沈云绵，一点微不足道的感谢。
完成一切后，沈云绵睁眼，就看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她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个身高八尺的男人。
他穿了一件艳丽的橘红色长袍，衣摆绣制着金丝银线的丹桂挂枝，堆砌着满满的小小的花。
一瞧，就像是感受到秋天的气息。
浓烈的，扑鼻的，四溢的花香。
他端正跪在蒲团上，旁边的打开的红褐色的食盒，里面有四个比拳头还大的，鲜红欲滴的石榴。
中央有一个琉璃碗，盛放着鲜红透亮的石榴果果。
没有破损，没有出水，没有杂质。
而男人手中，正剥着第二个。
沈云绵侧首，就见男人所祭拜的也不是正常寺庙准备的长明灯，而是一团圆滚滚、毛茸茸的东西。
看了半晌，她才从一堆杂乱推想中，推测出是真正答案。
“这是，玩具…熊？”
是的，玩具熊。
就是每个家庭的小孩都有这么一个普通玩具熊。
但在这个不属于玩具熊的时代，惊得沈云绵一愣。
“啪嗒——”
是石榴掉落在地在发出的响声。
石榴只剥了一半的果皮，顺着滚了几圈，抵在沈云绵的蒲团边。
裸露出内在鲜红光泽，虽没染上什么灰尘，但果肉已经挤压到出水了。
“不好意思，手滑了。”男人道。
他虽在道歉，但语气僵硬冰凉，盯着沈云绵带着莫名的沉重的情绪。
“是我刚才出声打扰你了，”沈云绵从袖中取出手帕包裹住石榴，递给男人。
男人接住，放在一侧。
又重新在食篮中拿出一个干净的石榴，递给沈云绵：“多谢。”
“不用了。”沈云绵拒绝。
倒不是她抗拒吃什么要供奉给死人的东西，而是她懒得剥皮。
麻烦。
拒绝的话已经说出，但男人充耳不闻，手捧着石榴的手依旧抵在沈云面前。
“聋子？”沈云绵挑眉一笑。
男人摇摇头，吐出两字：“谢礼。”
冷淡的态度，冷漠的口吻。
不像是谢礼。
更像是一笔勾销的交易。
“菱花，收下吧。”
自此，两人无言，各自忙碌，沈云绵艰难起身，大汗淋漓地爬回自己的轮椅。
而男人也认真剥着石榴，仿佛一个真的聋子。
他将堆成小山似的，晶莹鲜艳石榴果肉，放置供奉在高台之上的玩具熊面前。
无意瞥见沈云绵掉落在蒲团旁边的竹签，男人拾起，轻轻摩挲：“五十七？”
一阵微风拂过。
吹动起男人橘红色的衣角。
男人侧首，他眼瞳黝黑，像是无尽深渊，只剩暗淡，凝视着沈云绵消失的出口的早已消失的身影，纹丝不动。
突兀，他轻笑一声，盯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犹如冰雪融化，整个人消散桀骜的冷冽，语调也变得轻柔温和：
“是你回来了吗？我很想你。”
*
而在另一边。
沈云绵躲在阴凉处，悠闲倚在躺椅上，手中捧着一本怪诞小说，看着津津有味。
“小姐，这个石榴怎么处理？”菱花探出头问。
“石榴…？”沈云绵把头从书中拔出来。
很大，很红，一瞧就好吃。
过于想吃的表情实在露骨，这一瞬间，菱花才觉得沈云绵是鲜活的小姑娘。
她轻笑询问：“那我给去给小姐剥好，放在小碗中？”
不喜欢。
生病后，沈云绵免疫力极差。
总会因为方面的小缘分，或是吹了一阵风，或是外面订的一份饭，或是与其他人闲聊一会儿，都会引起发烧咳嗽，大大小小的病症不断。
弄得沈云绵有点洁癖。
她抗拒菱花给她剥石榴。
“不用，给我吧。”沈云绵放下书，接过菱花手中的石榴，抽出腰间沈母给她配置用于防身的小匕首，顺着纹理皮肉，将石榴一分为二。
并递给菱花一多半。
沈云绵先一步堵住她的拒绝：“我身子差，浅尝一点就好，吃不完这么多。不过你要不是不喜欢，也不用勉强。”
“那多谢小姐。”
沈云绵摇摇头，又窝进躺椅内。
她指尖莹润白皙，撕掉石榴内在白色的黏膜，捏起颗颗饱满多汁的果肉，都做赏心悦目，端庄持重。
“好吃。”沈云绵出声感叹。
波澜不惊的桃花眼下子瞪大，到有圆溜溜杏眼的趋势。
“是抚州石榴。”菱花解答。
“很有名？”
“嗯，产量低，又好吃，运输损耗严重。一果难求。”
时间过得飞快。
戒斋念佛七日一晃而过。
沈母一脸菜色带着沈云绵回到了沈府。
马车上，她终于忍不住委屈吐槽这几日的悲惨日子。
“这些和尚真厉害，我就七天断荤而已，已经难受到不行了。”
沈云绵递给沈母一盏生津止渴的茶水，宽慰：“真是辛苦阿娘了，一会儿叫阿婉给你做一大堆大吃的。”
阿婉是沈母小厨房的御用厨娘，手艺极佳。
沈云绵刚穿越而来时，食欲胃口不好，唯独能吃下她做的饭。
沈母特意把阿婉调到沈云绵的长宁院，照顾她的一日三餐。
“这可别，我只是无肉不欢的罢了。”
沈母拒绝，望着沈云绵一张挂不住几两肉的瓜子小脸，一脸心疼：“你瞧瞧，这几天，陪着我一起戒斋念佛，都没长肉，真是受苦了。”
越说越是难过。
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都要扭着脸，要哭不哭了。
“阿娘，你别哭，你哭，我也难受，也要哭了。”沈云绵道。
与沈母相处越久，沈云绵越是察觉，她表面大大咧咧的性格，内在是多么感性柔软。
正常哄，只会越哄她哭得越来越凶。
“你别哭。”沈母三下五除二收敛住自己的伤心情绪，反过来劝慰沈云绵，“我就是馋肉了。”
说话间，已不知不觉到了沈府门口。
“夫人，小姐，”王管事迎了上来，附上沈母的耳畔，小声嘀咕，“宫里来人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沈母：“怎么回事？”
“第一次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说，小姐当时是无妄之灾，受他连累。送了各色珍贵药材，望小姐早日康复。”王管事一边引路，一边三言两语解释。
“那今天？”
王管事：“是太后…”
沈母脸色未变，淡然点头：“我知道了。”
转头笑颜对沈云绵说：“一路舟车劳顿，绵绵，你先去院子休息好吗？”
“好。”沈云绵顺着沈母的意，乖巧的同意。
虽只听了只言片语，但沈云绵知道，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还有关于她。
天色微亮。
沈云绵就坐上了行至云明寺的马车。
云明寺是前朝所建，一亭一楼，金碧辉煌，坐落在城外云明山脚下，周围包裹是盎然生机的树林。
微风拂过，一静一动。
阳光一闪，绿中透金。
远远一瞧，美得不似人间物。
不光景致出众，寺庙的主持更是功绩显赫，享誉于京的圣僧。
更为云明寺添了名气。
至此，上香的香客更是络绎不绝。
“休息一会儿吧，还早，还有将近一个时辰。”看着默默揉眼睛的沈云绵，沈母母性大发，将沈云绵拢进她的怀中，亲拍她的背脊。
沈云绵并不喜与人如此紧密的接触，但她现在是在孱弱，挣扎反而扯痛了自己的手腕。
她开口：“阿娘，我想靠着你的肩膀睡觉。”
望着怀中仰望她的沈云绵，沈母宠溺一笑，当即改变了睡觉的姿势：““好，你个丫头事真多，快睡吧。”
摇摇晃晃间，沈云绵靠在沈母的肩头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到了禅房内，照顾沈云绵的菱花走来，笑问：“老爷和夫人隔壁禅房应该在下棋，小姐要去看看吗？”
并不想当电灯包的沈云绵摇头：“别去打扰麻烦他们。”
“那小姐要去其他的地方看看嘛？”
沈云绵抬眸，透过窗扉，望看到绿意盎然的景象，感到勃勃生机。
“随便逛逛吧。”
在沈云绵出神之间，菱花已经推着轮椅，沿着大路行驶，来到一座冷清的殿前。
一个小僧原翘脚而坐，伏身正在整理一米宽小摊位的各种竹签桶，和各色的签文。
看到人来，他眼眸一亮，笑眯眯起身，与沈云绵打招呼。
“施主你好，要抽一支签吗？”
见沈云绵兴质不高，小僧踮脚取下摊位上的竹筒签，热情招揽：“很便宜的，五文钱一次。要来一次吗？”
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抬着大大眼睛，充满期待望着你，如何能冷心拒绝。
沈云绵付了钱，随意挑起一根，末端刻有一朵桃花，和“五七”的红色小篆。
递给小僧，她笑道：“那麻烦师傅帮我解签。”
“好！”小僧一脸兴奋，拿着木签跑回自己的摊位上，对着一旁的书，开始查阅。
慢慢的，他脸上的笑意开始消散。
换了一书，又一本书，最后，满脸羞红，只剩懊恼。
小僧声音低低的，似压抑着哭腔：“对不起，施主。感情签文的书，我没带。我把钱退给你，等下次在我师兄出摊，在他摊位上抽再一只签吧。”
“抽好的签怎么能说换就换呢。”沈云绵开口，抽走属于自己的签，把五文钱再次放到小僧的手心。
“那等我下次再来云明寺，你再把我解签吧。”
日行一善。
沈云绵哄好眼眶似小兔子的小僧，由着菱花推着她进入寺庙内部，继续闲逛。
“小姐，不好奇签文的内容吗？”
“感情签，应该是不错的答案。”
菱花好奇探头：“啊？小姐会解签？”
“当然不会。”
“那为什么说是不错的结果。”
沈云绵笑：“或是感情和睦，就本是好签；或是遇人不淑，警醒的签，也是好签；或是孑然一人，自在漂泊，也是好签。”
菱花呢喃：“哪有这般道理…”
说话间，已经走到荒凉处。
周围只有茂密的树木环绕着一座四四方方的殿堂。
“小姐，这貌似是…要不，我们回去吧。”
沈云绵摇头：“不用，进去吧。”
这正是她跟着沈母前来云明寺的目的。
这是一间供奉长明灯的殿堂。
周围金碧辉煌，是一盏盏明亮的灯，中央有一个身披红袈裟的和尚，一手木鱼，一手佛珠，正在念往生咒。
沈云绵静默等候，待一切结束，才出声发言：“长老你好，我想点一盏长明灯。”
“当然可以，施主，为谁而点？”
“沈府大小姐沈云绵。”
菱花大吃一惊，出言制止：“小姐，长明灯是为已故之人所点的…你怎么能为自己所点！”
她并非一个大字不识的粗俗丫鬟。
因沈大人是在担忧他那娇弱无力的女儿，特意把暗卫的她调来，用于保护。
但与这位沈大小姐相处中，菱花越发看不懂，这么娇娇柔柔的金枝玉叶。
沈云绵侧首望向菱花，她的眼睛是微翘的桃花眼，不笑都是含情的。
却因平淡的神色，添了一抹怜悯众生的温和。
她从容道：“我知道，你别担心，菱花。”
“从生死未定，昏迷卧床多年，到如今，又何尝不是一次重生呢？点一盏长明灯不是什么坏事。”
菱花嗫嚅，想说什么，最终闭嘴。
做一个安静的，听话的小丫鬟。
“呵，”为自己点灯上香蜡烛，如此离经叛道的事，和尚欣然接受，他轻巧一笑，“施主说话倒是有禅意。”
“那麻烦长老了。”沈云绵笑。
和尚问：“那施主有什么需要一同供奉在长明灯下的吗？”
沈云绵凝视着手腕上玉镯。
那是一只血红色的细镯，颜色鲜艳，玉质莹润。
或许是谁送给原生的礼物，或是原生自己置办的手镯。
那时候的原主人正是爱美丽的年纪，定开心的戴上玉镯，自我观赏、又会炫耀似的给亲近人之人瞧。
“这个吧。”
因体型消瘦，沈云绵甚好脱下玉镯，只在肌肤上留下蕴含无尽岁月的一条细微痕迹。
“好，”和尚接过玉镯，“施主稍等，我去准备一下。”
沈云绵颔首。
不一会儿，和尚就把放有玉镯的长明灯供奉至寺庙内，他跪在中央的蒲团下，开始诵经。
沈云绵也艰难下了轮椅，蹒跚跪在蒲团上。
闭眼，口中念念有词：“谢谢。”
是对于真正的，逝世的，沈府大小姐沈云绵，一点微不足道的感谢。
完成一切后，沈云绵睁眼，就看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她身侧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个身高八尺的男人。
他穿了一件艳丽的橘红色长袍，衣摆绣制着金丝银线的丹桂挂枝，堆砌着满满的小小的花。
一瞧，就像是感受到秋天的气息。
浓烈的，扑鼻的，四溢的花香。
他端正跪在蒲团上，旁边的打开的红褐色的食盒，里面有四个比拳头还大的，鲜红欲滴的石榴。
中央有一个琉璃碗，盛放着鲜红透亮的石榴果果。
没有破损，没有出水，没有杂质。
而男人手中，正剥着第二个。
沈云绵侧首，就见男人所祭拜的也不是正常寺庙准备的长明灯，而是一团圆滚滚、毛茸茸的东西。
看了半晌，她才从一堆杂乱推想中，推测出是真正答案。
“这是，玩具…熊？”
是的，玩具熊。
就是每个家庭的小孩都有这么一个普通玩具熊。
但在这个不属于玩具熊的时代，惊得沈云绵一愣。
“啪嗒——”
是石榴掉落在地在发出的响声。
石榴只剥了一半的果皮，顺着滚了几圈，抵在沈云绵的蒲团边。
裸露出内在鲜红光泽，虽没染上什么灰尘，但果肉已经挤压到出水了。
“不好意思，手滑了。”男人道。
他虽在道歉，但语气僵硬冰凉，盯着沈云绵带着莫名的沉重的情绪。
“是我刚才出声打扰你了，”沈云绵从袖中取出手帕包裹住石榴，递给男人。
男人接住，放在一侧。
又重新在食篮中拿出一个干净的石榴，递给沈云绵：“多谢。”
“不用了。”沈云绵拒绝。
倒不是她抗拒吃什么要供奉给死人的东西，而是她懒得剥皮。
麻烦。
拒绝的话已经说出，但男人充耳不闻，手捧着石榴的手依旧抵在沈云面前。
“聋子？”沈云绵挑眉一笑。
男人摇摇头，吐出两字：“谢礼。”
冷淡的态度，冷漠的口吻。
不像是谢礼。
更像是一笔勾销的交易。
“菱花，收下吧。”
自此，两人无言，各自忙碌，沈云绵艰难起身，大汗淋漓地爬回自己的轮椅。
而男人也认真剥着石榴，仿佛一个真的聋子。
他将堆成小山似的，晶莹鲜艳石榴果肉，放置供奉在高台之上的玩具熊面前。
无意瞥见沈云绵掉落在蒲团旁边的竹签，男人拾起，轻轻摩挲：“五十七？”
一阵微风拂过。
吹动起男人橘红色的衣角。
男人侧首，他眼瞳黝黑，像是无尽深渊，只剩暗淡，凝视着沈云绵消失的出口的早已消失的身影，纹丝不动。
突兀，他轻笑一声，盯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犹如冰雪融化，整个人消散桀骜的冷冽，语调也变得轻柔温和：
“是你回来了吗？我很想你。”
*
而在另一边。
沈云绵躲在阴凉处，悠闲倚在躺椅上，手中捧着一本怪诞小说，看着津津有味。
“小姐，这个石榴怎么处理？”菱花探出头问。
“石榴…？”沈云绵把头从书中拔出来。
很大，很红，一瞧就好吃。
过于想吃的表情实在露骨，这一瞬间，菱花才觉得沈云绵是鲜活的小姑娘。
她轻笑询问：“那我给去给小姐剥好，放在小碗中？”
不喜欢。
生病后，沈云绵免疫力极差。
总会因为方面的小缘分，或是吹了一阵风，或是外面订的一份饭，或是与其他人闲聊一会儿，都会引起发烧咳嗽，大大小小的病症不断。
弄得沈云绵有点洁癖。
她抗拒菱花给她剥石榴。
“不用，给我吧。”沈云绵放下书，接过菱花手中的石榴，抽出腰间沈母给她配置用于防身的小匕首，顺着纹理皮肉，将石榴一分为二。
并递给菱花一多半。
沈云绵先一步堵住她的拒绝：“我身子差，浅尝一点就好，吃不完这么多。不过你要不是不喜欢，也不用勉强。”
“那多谢小姐。”
沈云绵摇摇头，又窝进躺椅内。
她指尖莹润白皙，撕掉石榴内在白色的黏膜，捏起颗颗饱满多汁的果肉，都做赏心悦目，端庄持重。
“好吃。”沈云绵出声感叹。
波澜不惊的桃花眼下子瞪大，到有圆溜溜杏眼的趋势。
“是抚州石榴。”菱花解答。
“很有名？”
“嗯，产量低，又好吃，运输损耗严重。一果难求。”
时间过得飞快。
戒斋念佛七日一晃而过。
沈母一脸菜色带着沈云绵回到了沈府。
马车上，她终于忍不住委屈吐槽这几日的悲惨日子。
“这些和尚真厉害，我就七天断荤而已，已经难受到不行了。”
沈云绵递给沈母一盏生津止渴的茶水，宽慰：“真是辛苦阿娘了，一会儿叫阿婉给你做一大堆大吃的。”
阿婉是沈母小厨房的御用厨娘，手艺极佳。
沈云绵刚穿越而来时，食欲胃口不好，唯独能吃下她做的饭。
沈母特意把阿婉调到沈云绵的长宁院，照顾她的一日三餐。
“这可别，我只是无肉不欢的罢了。”
沈母拒绝，望着沈云绵一张挂不住几两肉的瓜子小脸，一脸心疼：“你瞧瞧，这几天，陪着我一起戒斋念佛，都没长肉，真是受苦了。”
越说越是难过。
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都要扭着脸，要哭不哭了。
“阿娘，你别哭，你哭，我也难受，也要哭了。”沈云绵道。
与沈母相处越久，沈云绵越是察觉，她表面大大咧咧的性格，内在是多么感性柔软。
正常哄，只会越哄她哭得越来越凶。
“你别哭。”沈母三下五除二收敛住自己的伤心情绪，反过来劝慰沈云绵，“我就是馋肉了。”
说话间，已不知不觉到了沈府门口。
“夫人，小姐，”王管事迎了上来，附上沈母的耳畔，小声嘀咕，“宫里来人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沈母：“怎么回事？”
“第一次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说，小姐当时是无妄之灾，受他连累。送了各色珍贵药材，望小姐早日康复。”王管事一边引路，一边三言两语解释。
“那今天？”
王管事：“是太后…”
沈母脸色未变，淡然点头：“我知道了。”
转头笑颜对沈云绵说：“一路舟车劳顿，绵绵，你先去院子休息好吗？”
“好。”沈云绵顺着沈母的意，乖巧的同意。
虽只听了只言片语，但沈云绵知道，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还有关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