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莉丝的恢复速度很快,不如说,过于快了。

    作为一个向导,她也真是命运多舛。

    醒来后,她和床边的伊格进行了一个短暂的对话。

    “萝萝虫怎么样了?”

    伊格眼下有一层不甚明显的青黑,他盯着赛莉丝,满眼控诉:“你醒来第一句话就问坨植物?”

    赛莉丝沉吟片刻,颇为赞同,在伊格期待地目光中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星盗呢?”

    伊格无语凝噎。

    他气愤地将手抽走,自顾自地哼唧着,见赛莉丝迷茫地看着他,才没好气地回答:“喂萝萝虫了。”

    漂亮,一个回答解决两个问题。

    赛莉丝“哦”了一声,就陷入了沉默。在稍微感受了下自身情况后,她立马要求下床。

    和星盗的对峙中赛莉丝并没有受什么伤,仅仅是因为过度使用精神力受到了反噬而已。

    实际上,她只躺了几刻钟就脱离了精神奔溃的危险。

    以撒在告诉伊格这些情报时,罕见地面带赞许。以撒的擅长领域是辅助治疗,他自己的精神恢复速度就算同级向导中快的了。但即便如此,他也对赛莉丝的恢复速度表现出惊奇。

    赛莉丝恢复后,以撒立马与她进行了一场谈话。

    “你使用了精神震颤,对么?”以撒依旧是满面笑容,他敲了敲名叫“给茶树”的植物,眼疾手快地接下它吐出的两颗果实。

    他将其中一颗递给赛莉丝。

    赛莉丝第一次与以撒对话时就已经品尝过这种树的果实,她轻车熟路地找到椭圆果实上弯曲隐藏的吸管,一边揪开一边答道:“是。”

    以撒抱着果实“啾啾啾”地嘬着,他眯着眼,柔软的棕发上有一缕呆毛不屈地抗拒着重力,“你知道那个奥克族在我们发现时就已经死了么?”

    “什么是奥克族?”

    以撒的手指敲了敲脑壳:“哦,我的问题,就是那个长得很像章鱼的星盗。”他依旧是那副和善的样子,吐出的话却不甚美好,“我们发现时他就已经死了,你猜猜他是怎么死的?”

    赛莉丝皱眉:“和我有关系么?”

    “嗯嗯。”以撒啄木鸟点头。他今天过于欢脱,不再是那副成熟稳重的形象,倒使赛莉丝连看他好几眼。

    “我全程只对他用了两次精神震颤,我觉得这不足以致命,他是被自己同伙杀的么?那个谢利族人……”

    “不是哦。你想得太复杂了,答案很简单。”

    赛莉丝放下本也没喝多少的给茶树果实,她陈述道:“是我杀的。”

    “对哦。”以撒的笑容渐渐扩大,“一个刚觉醒的向导,没经过系统训练,就可以通过精神震颤杀掉一个奥克族人,你知道这个消息传出去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么?”

    赛莉丝沉默,她看着以撒,等待下文。

    “赛莉丝,虽然我并不确认,但我觉得你未来会成为一个可以改变时代的人物,改变哨兵与向导地位的人物。”以撒慢慢道,他将已经空了的果实放到桌子上,站起身示意,“向我发动精神震颤吧。”

    “这……”赛莉丝犹豫了。

    “没事,相信我。”以撒温和地点头。

    然后赛莉丝就照做了。

    她模仿着之前的做法,慢慢地伸出精神触须,让它们渐渐缠绕,从单薄变结实,这样做的时候,她回想起那个奥克族人攻击的方式,他用根部带动整根触须,依赖惯性发起沉重的一击。赛莉丝模仿着那种攻击方式,她试探性地将触须拍向以撒。

    这么做的时候,以撒的影子抽动了一下,赛莉丝盯着那里,她的精神触须重重下落,却没得到任何反馈,它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弹开了。

    以撒看着赛莉丝,示意她继续。

    于是她憋住气,伸出更多的精神触须。

    赛莉丝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量力而行,她从来都是竭尽全力。在以撒赞叹的目光中,身形比起以撒要单薄许多的少女身上飘起了更多触须。维持这样巨大的精神输出对她也是一种压力,可就像跑步。久未跑步的人刚开始长跑后会感到大腿酸痛,身体疲惫,但一旦习惯了这样的运动,他们就能逐渐爱上这样肆意挥洒汗水的感觉。

    这是一种由内而外的释放。

    赛莉丝呼出一口气,她颤颤巍巍擦了擦落入眼睛的汗水,然后,再一次进攻。

    在她看不到的身后,她的精神触须如同树木,不断分裂出新的“枝干”,新长出的精神触须又继续分裂。很快,以撒的房间除了他站的地方,就都被赛莉丝的触须填满。

    当然,她还暂时没有能力控制那些触须。

    赛莉丝并不清楚她的做法代表了什么,可以撒是知道的。

    向导分为很多种,按功能粗略分类为进攻型、支援型以及治愈型。以撒自身就是最为稀有的治愈型,他的精神力可以弥补哨兵破碎的的精神图景,是很多哨兵的梦中情向导。

    顺带一提,现在在哨兵中最被追捧的亚伯也是治愈型向导。

    所以治愈型又被称为向导中的万人迷。

    同样,进攻型向导的数量也很稀少,只不过比起治愈型,他们的地位可就要低很多了。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但主要因为进攻系向导的精神抚慰能力太差了。

    通俗来说,就是不能让哨兵爽到。

    好像有点太通俗了。

    进攻型又分很多种,有进攻辅助型,专注进攻型,进攻控场型等。

    以撒本以为赛莉丝是专注进攻型,毕竟她光靠精神震颤就杀掉了一个奥克族人,要知道,精神震颤可是向导攻击方式中比较低级的方法了,正常情况下它都被用来训诫自己的哨兵。

    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专注进攻型的精神力显现方式会非常直接,并不会出现触须的形式。它们通常都是枪尖、弓箭或者子弹的形式。像赛莉丝这种黏糊糊的精神力显现方式,以撒只在支援型向导身上看到过。

    在他的防护罩外,那些新长出来的触须层层缠绕上来,它们的攻击欲望并不强烈,仅仅像是完成任务般懒散地贴了上去。

    但被赛莉丝主动驱使的触须就不一样了,它重重拍了几次,然后被“ber”地弹开,接连几次后,仿佛明白了这样不行,它霸道地挤开那些幼小的触须,将以撒包裹起来,一边压紧一边颤抖。

    赛莉丝操纵着精神触须,她努力使它的颤抖频率高一点。

    这是“蟒藤”的攻击方式。

    蟒藤是一种肉食性植物,它们会装成一条无害的藤蔓等待猎物上钩,只要有生物大意地踏入它的陷阱,它就会一边高频率颤抖一边缩紧,在这样的攻势下,即便是坚硬的金属也会被震碎。

    不过这种植物也不是没有弱点的,它怕痒痒。

    只要在被缠起时,不要太过于挣扎,拿手指稍微挠挠它的头部,它就会变得歪歪扭扭,很快把你放下来的。

    赛莉丝小时候会故意踩蟒藤的陷阱,等它兴高采烈地把她缠起来后,坏心眼地挠它的头部,然后看着它歪七扭八的形状大笑出声。当然,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很快蟒藤们就懒得搭理她了。即便她在陷阱上跳来跳去,蟒藤们也只是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好像真是普通的藤蔓。

    虽然只是离开了几十天,但赛莉丝有点怀念那块土地了。

    赛莉丝没分神很久,她几乎在几秒钟后就立马回归正事,凝聚了好几条精神触须力量的大“藤蔓”笨拙的颤动着,想尽办法想破开以撒的防御。

    以撒的标志性微笑渐渐消失,他还是游刃有余的样子,但看赛莉丝的眼神已经改变。

    毫无疑问,这个不知名星球发现的向导是个天才。

    她是个天生的进攻者。

    她黏糊糊的精神力发出了惊人的攻击。

    少女直直的与他对视,她的双眼中并没有杀气——这也是凯迟迟没有出现的原因,可她的攻击却极具杀伤力,她是在无自觉地情况下下意识使用了这样的方式。

    他不禁回忆起打扫飞船时见到的星盗们的惨状。

    那个双头塞尔族人呜咽着,他的嘴巴里长出妖异的枝干,通体鲜红,生机勃勃。塞尔族人的身体诡异的膨胀起来,在他的皮肤下面,肉眼可见某种活物的运动。

    而那个奥克族人,通体雪白,双目无神,他的腕足依旧维持着进攻的姿态,他的心脏依旧在跳动,可他的精神图景已经被狠狠捣坏,如同台风过境。

    思及此,以撒不禁叹了口气。

    他并没有说谎,如果让她正常成长,那赛莉丝绝对能成为一个超越他的存在。她可能会成为他们计划最大的助力。

    但他不能说服自己心里的怀疑,赛莉丝的精神图景被人保护了起来,以撒本身就是少之又少的s级向导,连他都不能破开封锁,那就代表施下保护的向导是超越s的存在。

    可从来没有这样的记载。

    没有人敢于想象那样的向导。

    而且赛莉丝还是伊格的命定向导。

    伊格是他们的希望,毫无疑问,他是预言中的那位帝王。

    所以绝不能出一点岔子。

    伊格的向导不能是一位进攻型向导。

    他又叹了口气。

    在缠绕触须的空隙中,他看向了黑发的少女。

    她专注地看着他,依照他的指示使用触须攻击,仿佛回想起来什么,她的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汗珠顺着她的颧骨滑落,她太瘦了,即便在飞船上好吃好喝的养着也胖不起来。

    她一直都很尊敬以撒,她会叫他“以撒老师”,她会每隔几天就来找他问些关于向导的问题。

    她很聪明,会举一反三,一点都不娇气,很有想象力。

    她很沉稳,有点过于内敛,但以撒不讨厌这样的孩子。

    如果不是在护送伊格时遇到她就好了。

    如果她不是位向导就好了。

    赛莉丝的精神力毫不掩饰的外泄。以撒破不开她精神图景的保护,但如果她主动释放精神力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矫健的梅花鹿一跃而出,它踏着那些毫无攻击欲望的触须,扑入赛莉丝怀里,与她,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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