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们要去淮南?”颜子安一拍桌子,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裴逍,你不是刚从淮南回来吗?怎么又要回去?”

    荣王府内,颜子安带着云佳音过府小聚,扬言为裴逍接风洗尘,谁知酒不过三杯,裴逍便将去淮南一事告诉了两人。

    “王妃想家了。”裴逍无视了他的一惊一乍,此时他正在剥着一只蒸好的大闸蟹。

    剥好的蟹肉色泽洁白,用水晶碟子装成一座小山,放到宋清婉面前,对于颜子安的反应很是不满。

    相比颜子安的大惊小怪,云佳音倒是显得淡定了许多:“对于现在的状况来看,去淮南可以暂避风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宋清婉想的与云佳音差不多,这是宋清婉嫁过来的第一个新年,按照往年的习俗还要参加宫宴的,只是皇宫现在对她的非议诸多,裴逍怕她不自在,便提议去淮南,远离汴梁是非之地。

    更何况,现在裴逍手里彻底没有了权力,真真正正成为了一个闲散王爷,如今的荣王府门可罗雀,像之前和齐家划清界限一般,那些之前巴结裴逍的官吏都敬而远之,生怕降了职。

    裴逍早就知道这些人的真面目,并不为此感到介怀,宋清婉在他的脸上甚至看不到一丁点难过的神色。相反,少爷他乐的清闲,甚至向她讨教起做菜的技巧,每日钻进厨房摆弄,甚至要在厨艺上大展身手,搞得王府下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很奇怪。

    比如今天桌上这几道简单的菜:问政山笋、清蒸闸蟹、羊肉泡馍,他做的倒也像模像样,笋片香脆爽口,泡馍肉汤软烂,闸蟹肉质鲜美,混在宋清婉做的一众菜肴里,几乎分辨不出出于他手。

    不得不说,裴逍在这件事上颇有天赋。

    “望春苑的事情你不管了?那些人是如何编排弟妹的,你也不管了,就这样逍遥快活了?”颜子安急问。

    他瞅着桌上这几个人淡定的品尝着菜肴,甚至没有分一个眼神给他,他急的几乎坐不住,云佳音实在看不过去提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按在了座位上,将一只闸蟹放到他的面前。

    颜子安立即忘记了处境,眉开眼笑:“娘子可真疼我呀。”

    他还在自我感动,云佳音毫不留情的戳破了他的幻想:“本妃是让你给我剥。”

    她示意颜子安向对面两人那边看去,宋清婉已经低头吃着裴逍替他剥好的蟹肉,时不时向裴逍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来,这时裴逍就会回以她一个温柔的视线。

    他明明是在关心这两人,可这两人完全没有大难来头的觉悟,还在蜜里调油,眉目传情,甚至让自家世子妃吃醋,给他难堪,颜子安在心里骂了裴逍八百次了。

    可是他平日里吃蟹都是下人剥好了递到他面前,或者是吃其他处理好的蟹类菜肴,从来没有这样原始的吃法,哪里用得找他动手。屈于云佳音直勾勾的视线,颜子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哭丧着脸映着头皮剥。

    外人不知,自家这位娘子出身武侯世家,别看她只是女子之身,若是她能去到战场上,其实力不逊于男子。只是女子是不能够上战场的,她也只能将遗憾埋藏于心。就算嫁为人妻,她也不忘时时训练,不让武艺生疏。

    堂堂镇北王世子被一蟹拿捏,说出去他岂不是脸面无光?可他技巧太差,不一会蟹油流了满手,蟹肉在他手里七零八落,他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裴逍,期待着裴逍能指点一二,然而裴逍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即又为宋清婉夹了一个笋片:“尝尝,这次火候是不是很好?”

    “嗯,稍微有点过火,不过已经口感倒是没有差多少,下次记得提前出锅。”宋清婉品尝完,耐心地指正。

    颜子安悻悻收回目光,一边剥还一边絮絮叨叨:“这是哪里的蟹……这么大只,蟹壳这么硬……”

    裴逍这才接话道:“是我从淮南带来的,清婉的同僚太热情,送了我好多,那里水产丰富,产出的蟹肥美异常。”他露出了一个不算太友好的笑容,“我看嫂嫂很是喜欢,后院还有几箱,两位回去的时候带上,回家去慢慢品尝。”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颜子安如临大敌,想开口委婉拒绝。可是身后一道视线冷冷划过,紧接着一道豪爽女声响起:“多谢王爷,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颜子安的眼神更难过了,这辈子他就不信征服不了一只蟹!

    小聚过后的几日,一切准备妥当。宋清婉从一众事务中抽出身来,先前看下来的店面正在有条不紊的装修着,有白管事帮忙盯着,其他的店面暂时请陈贵妃帮忙打点。此刻的她真正算得上无事一身轻。

    这一程只是备了一只不太显眼的客船,带了阿商阿成姐弟,还有尚在养伤的贺羽墨。两人看着下人一趟趟将行李搬上船,宋清婉跟在裴逍身后,踏上了前往淮南的路。

    最最重要的望春苑,谁知道短短几天风向就彻底逆转,那些生病的人说之前的一切都是误会,她做的稀奇古怪的菜肴根本没什么问题。

    裴逍那天回来和她商量了许久,提到不是皇上下的手,至于是谁,无非是那几个,皇上不愿意说,可裴逍一清二楚,本着一切坦白的原则,裴逍便把自己查到的消息告诉了她。

    “文妃那个女人还不消停啊?”她上次得罪这个女人还是宫宴,后来只听说她一直待在殿内,没想到隔了这么久才来报复。

    裴逍说:“她其实想闹出人命的,只是那几个同行怕事情闹大,只是弄了点药。内鬼我也揪出来送去了大理寺。”

    听说这件事过后,文妃彻底被关在了屋子里,安心养胎,不让她插手任何事情。

    宋清婉听着,片刻便抓住了其中的漏洞:“不对啊,那个江湖术士怎么回事?”

    关于她的身份那些事情可不是空穴来风,文妃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找来这样一个术士。

    “所以,这并不是最后的真相,有人在布局。她只是这其中的一环,做了某些人的替死鬼。”裴逍分析道,“有人想你我离心。”

    宋清婉委实有些不懂了:“我们在一起碍着谁的眼了吗?”

    两人站在船尾,船只分开两边波光粼粼的河水,仿佛将身后的汴梁城与那些让人烦忧的事情统统都抛在了脑后。

    “因为那人知道要是我们分开了,我会慌张到露出破绽。”裴逍轻轻地说。

    宋清婉沉默了片刻,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客船慢慢行驶,如履平地,他们在床上度过了两日,在船上看日升日落,漫天星河,又伴着江风入眠。

    宋清婉来到汴梁时还是春末,此时已接近初冬,时光脚步匆匆,她嫁给裴逍已近半年,短短半年,她的心境已经不同了。

    宋清婉此刻心中满是雀跃。

    靠岸的那一天,已是日暮时分,天空还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可是模糊的雨幕中,岸边却隐隐约约站着一群人。

    这些人裹着蓑衣,撑着伞,一字排开,向着茫茫江水张望,若不仔细看,这些人几乎融进了雨中,和雨景融为一体。

    “是小妹!王爷真的带小妹回来了!”

    不知是谁起了一声,那些人满脸欣喜的迎上来,宋清婉终于看清了一张张熟悉的脸。被这么多人牵挂着,宋清婉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无论分开多久,无论跨越多远的距离,这些人都是这个世界不可割舍的伙伴。就算她在汴梁有多为人不喜,受了多大的委屈,这里还有那么多人爱她,当她是小妹。

    这一路舟车劳顿,但是宋清婉却没有劳累的感觉,一下船,她就被迎进了之前工作的那家酒楼——香浦楼,接风宴已经摆好,满盘皆是熟悉的味道,甚至连对她照顾有加的周掌柜也出席在列。

    席间觥筹交错,众人举杯畅饮,他们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身份而拘礼,对于这群生活在淮南的厨子来说,小妹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就算她已经是王妃了,她一直是家人,家人之间,不必有什么隔阂。

    “清婉丫头真有福气,嫁给了荣王爷这样的男子,大家可总算放心了。”

    “王爷对我很好。”

    “小妹,这一趟回来暂时不走了吧?王爷说你们会在这待到过年的。”

    “嗯,这一趟,我们一起过年。”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淮南远离声色犬马的汴梁,没有荣华富贵乡,没有锦绣不夜城,有的只是一颗颗纯朴的人们,用一颗热情的心,包容着从远方而来的他们。

    裴逍坐在宋清婉身边,看着身边的女子眉眼带笑的与他们聊起天南地北和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甚至不避讳的聊起他们之间的关系。

    裴逍想起在淮南偶遇她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就是如此张扬。

    只是……裴逍皱着眉,眼看她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这样真的可以吗?

    她又惯性地将酒杯添满想要一饮而尽,裴逍捂住她面前的酒杯,阻止了她继续喝酒的动作,柔声劝到:“少喝点。”

    “阿逍,你也喝呀。”自从那次之后,清婉便这样叫他了,不止是称呼的改变,也代表着他们关系的亲近。

    这样亲昵的称呼只有她可以喊,不是王爷,不是夫君那样代表着他的身份,只是最最寻常的他。裴逍喜欢这个称呼。

    宋清婉替他满上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暖柔软的身躯靠了过来,她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他耳边说:“阿逍……我们喝交杯酒,好不好?”

    “……”

    裴逍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又看到她雾蒙蒙的双眼,愣了片刻。

    完了,人已经不清醒了。

    裴逍还是第一次见到喝醉的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喝成了这个样子,完全不知道矜持两个字怎么写。幸好她说话的声音不大,要是被人听了去,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她。

    裴逍当即皱起了眉,抱着那个柔软的身躯,小声对她说了一句:“我们先回去。”而后对着众人说:“清婉喝多了,我先带她回去。”

    喝醉的人全身身体发烫,初秋的天泛着凉,裴逍将她裹了个严实,但是怀里的人却哼唧唧的,不安分的动来动去。

    他终于将人按在先前安排好的房间里,给她整理衣服时,终于听清了这人口中嘟囔的话:“阿逍,我好喜欢你……”

    暗夜里,裴逍的眸子像狐狸一般亮了起来。那是猎物即将上钩的讯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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