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佳音想到她前几日看到那些女孩子的时候,被她们的崭新面貌震撼的模样。

    世人大多教导女子以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处理家事为毕生的责任,认为那是一位“好女子”所必须具备的品格,有时甚至扼杀人本应有的天性。

    云佳音十分看不起这种观念,可是却无力改变。因此,她活的自由洒脱,随性张扬,在外人眼里,她是异类。

    异类与异类有时会相互吸引,正如她遇上宋清婉。

    一开始她听颜子安讲有这样一号人物的时候,她心中惊疑,原来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越是相处,她越是欣喜。有的时候,人的一生只是为了这场特别的相遇。

    比如这些女孩子,有人给他们指了另外一条路:看啊,你们的人生可以自己做主。

    那些女子的眼睛里自此有了光,或者说是找到了为己生存下去的另外一种意义。

    云佳音看向宋清婉的视线里,满是钦佩之色。

    当然宋清婉并未察觉出她话语里的意味,她想这么做,便去做了。

    “嗯,因为身体残疾不能入仕,辜负一身才华,未免太过可惜。”宋清婉浅浅一笑,“我不识诗书,相对来说是个粗人。你看,我也只能做个厨子了。”

    她吐吐舌头,十分俏皮地继续说下去:“但是那些孩子不一样,他们说不定识了字,会有与现在完全不同的未来也说不定呢。”

    无论是哪个时代,对于穷苦孩子来说,读书依然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她能做的并不多,帮助贺羽墨摆脱颓唐,请夫子教书,能帮一点是一点。

    而这些,都是以裴逍与她两个人的名义做的,总之裴逍不缺钱,且无条件支持她所做的任何决定。

    门阀垄断,资源倾斜,寒门子弟想要入仕难度堪比登天。但是朝堂上也需要倾听民间的声音。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但未来不会仅限于此,她正向着自己许下的目标而努力。

    云佳音想,难怪荣王爷对她用情至深,如此胸怀海量的奇女子,成为她的朋友,也是她云佳音的福气。

    “那我也出一份力,清婉,你上次拒绝了我,这次可不要推脱了,这做好事的机会不留给我,那可就不地道了。”云佳音佯装正经,拍着他的肩膀道。

    “就等你这句话呢,不瞒你说,我还想设立一处武馆,佳音,你有没有兴趣?”宋清婉向她眨眨眼,抛出橄榄枝。

    都是朋友,她也不藏着掖着。

    云佳音当即大喜,面上的表情更加生动起来,抱着她的胳膊笑作一团:“你说的,可不要骗我!”

    习武,那可是她的愿望。此生难赴边陲,不辜负这番壮志了。

    两人说笑着走出店铺,一边商讨着如何将计划落实的更加完备,一边往街市上出发。这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们的笑闹之声。

    一身青衣罗衫的左轻轻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她今日身旁只跟了一位侍女,眉目里依旧是骄傲张扬的,和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荣王妃,好久不见。”

    两人皆是一怔。

    云佳音先前听闻过这位左小姐不顾外人言论勇敢追求裴逍的事迹,今日见了左轻轻,不明白她想要做什么,不由得担忧的看了宋清婉一眼。

    然而宋清婉却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回以左轻轻一个和善的微笑。

    “左小姐,好久不见。”

    是真的很久不见了,初次见面还是去年春夏交接时,左轻轻在她的脂粉店拦下宋清婉,被宋清婉瞧出了心意。

    那时宋清婉和裴逍像两个高傲的斗鸡,谁也不愿意低头,她觉得不把裴逍气得失态那就是输。甚至还想着顺水推舟与裴逍和离她也不会感到伤心难过,也就是那个时候,把裴逍逼的情急之下与她坦白。

    从那时候开始,她和裴逍的关系才走向缓和吧。

    其实一直都是裴逍在温和的包容她,护着她,默默地将爱意放在心里,将她筑起的壁垒融化。

    她对左轻轻并没有恶意,相反,她还想感谢左轻轻。宋清婉甚至还落落大方邀请她:“我们正打算去前面的街市小逛,要一起去吃东西吗?”

    左轻轻大抵是没有想到宋清婉见到她神情如此平和,怔忪片刻,心里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好像只有她因为这件事尴尬,人家却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在这点上,裴逍与她还真像。

    还是云佳音拉了拉宋清婉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揶揄:“你可得把你们家王爷看好。”

    意思是说这姑娘对他有意思,小心点,别被人拐跑了还不自知。

    “我知道。”宋清婉不以为意,笑着说。

    云佳音心道:你知道,你知道还一点也不着急,真不知道裴逍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但如果裴逍今日在这里听到这些话,估计又得把左轻轻是谁给忘了,还会很臭屁的说一句:王妃懂我,王妃信任我。

    左轻轻看到她们两个人咬耳朵,并没有恼意,而是叉着腰告诉她:“不去了,和昔日情敌一起逛街,我才不会自讨没趣。”

    她性格直爽,敢爱敢恨,喜欢就去争取,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外人的眼光怎么看她并不在乎,女孩子矜持的话,万一错过喜欢的人怎么办,只是没想到裴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拒绝她。

    她不甘心,很不甘呐。户部尚书的嫡长女,再怎么说也是娇纵着长大,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挫败感。

    然而感情这种事,唯情一字她没办法强求,被裴逍第二次拒绝以后,她痛哭,回去之后便想通了,干嘛要在一个男人身上吊死,全天下的好男人又不是只有裴逍一个。

    眼看宋清婉宫宴声名鹊起,手下的店铺经营的风生水起,两人之间感情和睦,甚至裴逍愿意为宋清婉远赴淮南,她倒是觉得,输给这样的女子也算心服口服,她的眼光也不差,自己喜欢上的男子确实值得她喜欢。

    可当宋清婉退缩的时候,左轻轻莫名的生气,于是气呼呼写了那封信。

    她带着侍女经过宋清婉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又嘱咐了一句:“在一起了就好好在一起,别想着退缩,再有下次,我会趁虚而入的。”

    说完,她便迈开腿大步匆匆的离开了,衣袂纷飞的模样像一只轻巧的蝴蝶,好似不会有任何人改变她的目标,几步便消失在了人海里。

    云佳音盯着她的背影犹豫地问:“她就这样走了?”

    她还以为这位小姐是来挑衅宋清婉呢,如果左轻轻真的这么做了,她指不定要上去削她一顿。

    “不然呢?在大街上与我撕破脸么?”宋清婉还是笑着,只当是一个插曲。

    嗯,她不会再退缩了,这一世,他们生死相随。

    宋清婉从摊位上买了新鲜出炉滋滋作响的烤生蚝,卖生蚝的姑娘见是她,不由分说直接送了她一整盒。

    “我没什么感谢王妃的,之前王妃帮了我那么多,这是谢礼。”女子浅笑,眼神亮亮的。

    宋清婉认出她是温姑娘,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几经寻死。

    她本有着美好的未来,一朝入魔窟,被齐家公子伤害,本想了此残生,是王妃给她指了一条路。

    “这不是你的错,就算不依靠任何人,你也能活下去。”那时王妃一边教她烤生蚝,一边用温热的手握住她的。

    她怔然,脸上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只能瞧见对面模糊的翠绿衣衫:“王妃不怕别人议论吗?”

    “嘴长在别人身上,你又不能阻止他们,可是人是活给自己看的。”宋清婉说,“如果你觉得别人的议论让你难以忍受,那么就不必强迫自己去听,找一个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把过去忘掉,重新开始生活。好好活着,远比什么都重要。”

    王妃明明是个普通人,却像有魔力一样让她整个人活了过来。她只觉得是一棵拦腰截断的小芽,根还在,只要有一点点的甘霖,她就可以活过来。

    而王妃恰好是那一抹将她救起的甘霖。

    温姑娘确实在前期经历过周围人的议论,指责她遭受了那样的事情还能心安理得的抛头露面来讨生活。就算有人怜惜她的遭遇,而也不过是大浪中最不起眼的一抹小水花,轻易被掩盖。

    那些不堪的目光,伤人的话语,像毒蛇的芯子一点点舔舐着她已经遍体鳞伤的躯体。仿佛所有人皆是衣冠楚楚高高在上,而她一人赤身行走在这世间。

    可不是我的错,我凭什么退缩?

    她给自己打气,咬牙坚持下来了。从最开始别人嗤笑,生意零星,在众多的流言蜚语中杀出一条血路。

    不知何时有人来捧场,渐渐地那些话语消失了,可能是埋在肚子里不让她知道,但是应该也没有人怕她听到的必要吧?总之,那些话她再也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做的烤生蚝很新奇很好吃。

    如今她能够凭借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了,她迎来了新生。

    可是她同样也知道,她能有今天,是王妃与王爷在背后默默帮她。

    她记住了第一位来买烤生蚝的人,看起来应该是位随从吧?后来她在街头重新遇到他,追着那人想要感谢他时,看到他走到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身侧。

    那男子她当日在齐家见过的,是荣王爷。一时间,她心里说不出话来。

    她由衷的感谢,她的脱胎换骨离不开这对夫妻,生于皇室却有着菩萨心肠。

    温姑娘执意将烤生蚝送给宋清婉:“一点薄礼而已,多谢王妃和王爷帮我。”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努力。”宋清婉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有两颗小小的月牙,她没有推脱,伸手接过来,却并没有向云佳音介绍温姑娘的来历。

    在她看来,那些都是她们的伤疤,既然已经愈合,就没有必要再掀开看了。

    这样的情形在今天不断的重复,原来她已经无形中帮助了那么多的人,云佳音听着女孩子们和宋清婉熟络的交谈,钢铁一般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只会做菜,只是个厨子又如何,女子柔弱,亦不失侠骨柔肠,裴逍与她没有高低,他们相互成就,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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