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入学前的一个傍晚,陈又梅和闺蜜李霜探讨着一件事情:

    如何把自己的侄女,培养为商业间谍。

    裕·书舍开在S市大学城旁的商业广场,前厅提供咖啡餐饮,后厅是书店。书舍面向大学城广大学子和教职工提供业余休憩场所。去年实行注册会员制以后,客户画像就迅速从廉价大学生转变为高级知识分子。

    S市属大学的教务处长李霜,也是这里的会员。

    “她什么时候到。” 李霜问。

    “快了。”

    “真是您亲侄女?”

    “不算。”

    “那……您确定要把她扯进来?”

    陈又梅放下咖啡,眼中闪过一丝鄙夷:“陈家那么多子侄,一个中用的都没有。老头子又不肯放权,只能想别的出路……对了,上次问你那事儿呢。”

    “问到了——青湾那块地,确实拨给了金丰。”

    “妈的。”

    陈又梅啐了一口:“又让姓金的抢先一步。”

    “据说上月底就中了标,但一直没有消息透出来。”李霜道:“这金家到底有什么神通、口风竟这么严实……”

    “切,还不是请了高人坐镇……”

    “高人?您是说……梁一成?”

    陈又梅懒洋洋地点了根细烟:“人家可是金家专门请回来的情报专员,以前在部队干过,后来又在省安全办下属单位任职——业务能力相当不错。”

    “光有业务能力还不行吧?能坐到这个位子,背后的关系怕是不简单……”

    “啧。”

    陈又梅轻嗤一声:“陈家在官场上,还是缺点人脉。”

    “这年头,想当公务员都得用考的。”李霜道:“您别嫌我说话难听,陈家年轻一辈中,有几个成器的?不买文凭就不错了……”

    陈又梅有些烦闷。

    不过想起此行的来意,她恢复了笑意。

    “那件事,你可得给我放心上。”

    陈又梅拿出一张小黑卡:“白金汉宫才刚上了一批货,都是大学生,李教授有时间可以去指导指导。”

    “哪次陈总的事,我不是放在第一位的?——您这位远房侄女,研究生面试的时候我见过,长得确实标致。您想让她参加省安全办的科研项目,借此靠近梁一成——这事儿啊,好办;”

    “冯老是我老相识了,所以学校这边不用担心,只不过……”李霜笑了笑:“……至于她愿不愿意听您的话,接近梁一成,我可不敢打包票。”

    到时候办不成,可别怪到她的头上来。

    陈又梅斜睨了她一眼,继续吞云吐雾。

    又想起一事,李霜拍了拍她的手,压低声音:“您跟那人……还……”

    “问这个干嘛。”

    “您别多心。我是觉得只安插一个钉子,不是你‘梅将军’的风格。”

    “我自有安排。”

    “别入局太深,小心引火烧身。”

    “那也得先看火够不够旺。”

    陈又梅轻笑一声,还待说什么,忽地止住话头,指了指远处。

    “嘘,她来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陈又梅放下咖啡,拿起包,坐到另一张桌子上。

    “章遇,来,在这儿。”

    女孩一进入咖啡馆,陈又梅就招呼道。

    刚下火车,黄章遇连行李都没放,提溜着一个银灰色大箱子就进来了。陈又梅看着她走到对面坐下,脱下外套,对自己甜甜一笑。

    “姑母。”

    曾经的小姑娘已长大成人,不变的,还是那个礼貌客气的性子。

    陈又梅越看越满意,特别是当她脱下外套以后。

    女性特征,相当明显。

    面对陈又梅的目光,黄章遇并没有什么忐忑。

    她也在观察陈又梅。

    今年通过研究生初试以后,就听说城里有个远房表姑,是大老板。家里人为了她能顺利通过复试,找这位表姑疏通了下关系。所以开学前,黄章遇特意提前过来,当面给这位表姑道谢。

    “早听说你考上了研究生,姑母真是为你高兴。”

    陈又梅笑着拉起家常。黄章遇莞尔一笑,却闻到空气中有一丝隐秘的烟味。

    她心中一动。

    垂眼环视一圈,只见陈面前的咖啡,纹丝未动;可她的口红却已淡去一圈颜色。黄章遇微微抬眼:不远处,一位女士独坐,面前却摆了两杯咖啡。

    原来如此。

    没有点破,黄章遇笑着说:“还得多谢姑母。一直就听长辈们说,陈家有位姑母,长得好看,还会挣钱——早知道我就不读书了,一毕业就跟着您干,哪还等着现在花家里的钱啊!”

    她说得谦卑,语气却从容。

    陈又梅十分受用,却故作严肃:“章遇,你这种思想,姑母可要批评你了。我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你现在考上了研究生,更应该好好学习,为自己谋一份好前程。”

    黄章遇点头应是。

    “你才刚入学,虽然离毕业还早,但也该早早谋划以后工作的事,比如借着课题组跟省里的一些合作项目,提前接触社会,向行业内顶尖的前辈看齐。”

    这话也在理。

    “还有啊,也不要念成书呆子。咱们女人,还得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好好考虑。我一些姐妹,学历也就大专,但是人嫁得好啊!靠着教授的老公,照样能当高校教师……”

    这一次,黄章遇没有做声。

    陈又梅以为她没听进去,正要补充。却听黄章遇道:“姑母,您还真是说到我心坎上了。其实我也催了家里好多次了,让给我介绍对象。可他们全都当耳旁风——今天见到您,也不怕您笑话,后面找对象的事儿,还得麻烦您为我操心了。”

    陈又梅一听,喜出望外,但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你还小,这事儿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说不定,姻缘就在路上呢。”

    “那这事儿可说定了,要有好的,您可得帮我留心啊!”

    “瞧你这孩子。”

    两人一个往回拉、一个往外推,聊得是亲亲热热、如同母女。当然,黄章遇没有真的蠢到去问陈又梅有没有孩子,陈又梅也没有蠢到一开始就暴露目的。

    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黄章遇告辞,陈又梅请她下次去家里吃饭。总之是宾主尽欢,依依惜别。

    黄章遇走后。

    目送着女孩的身影消失,陈又梅迅速回到李霜这边,冲她使了个眼色。

    “如何?”

    李霜眼摇摇头:“我看难。”

    “怎么说?”

    “这小姑娘看着和气,实际城府深着呢——之前研究生复试,那么多学生,就她,面对那群老学究,从祖上三代到学术前沿,一丁点都不怯场,反倒把他们都捧得乐成花了。”

    “那不正好用来敲开梁一成这块砖?”

    “不能只看一边。”李霜担忧道:“冯老那边都打点好了,进省安全办的课题是没问题。可梁一成什么女人没见过?万一,姓梁的对她没意思……”

    陈又梅却示意她宽心:“我早查过了,梁一成口味刁着呢!——不说我之前派过去的十几个人,就说金家三代独女金玉书,那可是金华捧心尖上的宝贝!她爱梁一成爱得死去活来,但梁一成呢?理都不理!——为什么?因为人家喜欢的是高级知识分子!——没点子书卷气的,人看不来!”

    李霜笑了:“原来您早派过人了。我还以为……”

    陈又梅笑得精明:“你当我的白金汉宫,是白开的不成?”

    这倒有点谱了。

    李霜又道:“可就算咱们把这些都搞定了,那这个小丫头呢?她会听你的话、去接近梁一成吗?万一到时候阳奉阴违……”

    “放心,我有办法,让她阳奉也得奉,阴违违不了。”

    陈又梅兴味一笑。

    李霜不解。

    陈又梅朝她招招手,李霜附耳过去。

    “……什么!章晚屏收受贿赂!?……”

    意识到失态,李霜连忙捂住嘴。

    两人又凑在一起小声说了些什么。直到李霜接了个电话,然后告辞离开。不多时,陈又梅也喊了司机过来,上车走了。

    两人走后。

    咖啡馆的前厅,声小人静。而后厅的阅览区,一排排书架整齐摆放。左边书架正对着一扇玻璃侧门,门外是一条小路街巷。巷子里高大的梧桐树叶簌簌而落,偶有几片,被风吹进咖啡馆里来。

    又过了一会儿。

    一个脑袋从门边上的书架后面探出来。

    是黄章遇。

    确定两人离开,她才站起身。

    拢起风衣的衣领,将落在颈肩的马尾拨到背后,推开侧门。

    分明尚在午后,天色却暗淡无光,被秋风稀释了的桂花香味沾染在行人的衣襟,留下隐秘的证据。女孩背着书包,从货物堆里翻出藏在里面的银灰色行李箱。扒拉干净上面的落叶,她深吸一口气,走进金秋十月的习习凉风之中。

    明天开始,雨季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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