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呼吸一滞,才反应过来面前的是一个电子屏幕,上面似乎正在使用录像功能,屏幕上映着一张惨白的脸——

    那张脸笑得太诡异,以至于屠于曼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那是自己。

    好诡异。

    屠于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类似贫民窟的依云家徒四壁的房子里出现了一个高科技产品,很是突兀。

    这个东西在——监视自己?

    她看到监控里自己的脸,安详乐观,嘴角带笑,眼睛却很平静,有一种诡异的幸福感,让人感到很不安。

    屠于曼想起曾经在一位男朋友同事的脸上看到过类似的表情——后来那个男的吃上了国家饭,罪名是传播邪教。

    屠于曼低眉驱散这种联想。

    她试图控制自己的眼睛、眉毛、嘴巴......把五官还给自己。

    但怎么费力都无济于事。

    她控制不止自己的表情。

    脸上的肌肉被焊死了一样,像是马戏团小丑脸上的面般动弹不得。

    很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这样的微笑写在了屠于曼的基因里,和呼吸一样自然,且重要。

    【现在感觉怎么样?】00号问。

    屠于曼听到了系统的声音,稍微安心几分,忽略面部的不适,在心里说:‘冷。’

    外面,即使透过关上的玻璃窗,看上去也是寒冷的,铁条封上的窗户上结着霜,冷意和空气一起淬进骨子里。

    这次副本禁止使用防护服,屠于曼身上只有一套到处都是补丁的灰黑色布装,手肘还破了一个口子——破破烂烂的和这里很搭。

    而外面刮着寒风,顺着没有关严实的门吹进了房间里。

    冷——

    玩家抗冻没错,但架不住副本加极低温buff。

    没有防护服的测温功能,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几度。

    【零下八度。】

    系统难得在副本初就开始说话:【这个副本有点特殊,我会受到一些限制,后面没法主动和你对话,但是你可以问我问题。】

    【不管我能不能答得上来,你都可以问。】

    屠于曼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面前的桌子上有一碟糖块,脏脏的盘子几乎要和环境融为一体,是以屠于曼现在才注意到它。

    盘子里的糖块乌黑浑浊的外表和黑砂糖有点像,但看上去并不可口。

    屠于曼像个假面人一样微笑着低头。

    她只是往前靠了一点儿,腥味儿就钻进了她的鼻子,紧接着是甜腻的工业糖精味道。

    ——难闻到令人窒息的味道。

    这和屠于曼最开始闻到的污浊味道又不一样。

    她家徒四壁,房间里有什么东西都一目了然,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除了这些糖,屋子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太冷了。

    屠于曼:这些可以吃吗?

    系统没有说话,屠于曼猜测它没有权限回答这个问题。

    这些糖块很恶心,但低温天气里需要热量,屠于曼伸手去拿糖块。

    屠于曼捏起糖块注视了两秒,没有吃,脸上挂着珍惜的表情把糖塞进口袋。

    手伸进口袋的时候,能感觉到里面布料黏腻。

    屠于曼低头,黑色的布兜里凝固着一些黄白色的浑浊胶体,看上去像一小坨一小坨脂肪。

    看来原先的副本设定中,屠于曼这个角色就有把糖放在衣服口袋的习惯。

    一旁的电幕里传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突然,

    【叮——】

    【副本播报,玩家袁蓝星死亡。】

    【副本播报,玩家袁蓝星死亡。】

    【副本播报,玩家袁蓝星死亡。】

    【当前剩余存活玩家人数:10人。】

    发什么疯?

    就有玩家死亡了?!

    第一位玩家死亡的消息足足播报了三遍才停,原来这个副本里有11位玩家,开局两分钟不到居然就折损了一位。

    突如其来的死亡播报像是一个下马威,

    屠于曼的身体有些僵硬,强忍自己想要皱眉的下意识动作,脸上的微笑没有被撼动分毫。

    这东西很搞人心态。

    她想不明白,发生什么了?

    从屠于曼进副本到现在才两分钟不到。

    就两分钟不到的时间,玩家能触发什么死亡危机?

    她吐出一口浊气,心情因为突如其来的死亡播报吊起来。

    屠于曼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不同玩家的初始点应该不同,

    她现在的心情高度紧张,从桌子到房门,不过两步的距离。

    死亡的玩家做了什么?

    房门虚掩着,屋子外面很安静,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她微笑着起身,椅子又吱嘎一声,屠于曼怀疑这玩意儿今天就会散架。

    原本光秃秃的墙壁随着屠于曼的移动,墙壁上的几块电幕识别到了移动物体一一亮起,她这才发现原来屋子里不止一块电幕。

    它们隐匿着,如果不主动出现,乍一看很难发现。

    这些电幕的光打在身处“贫民窟”的屠于曼身上。

    高清画质的电幕里从各个角度显示出屠于曼的身影。

    屋里就像是在播放一场以屠于曼为女主的多机位纪录片。

    屠于曼被这场纪录片的摄像头显示屏包围了,她既是演员,也是观众。

    ——这些东西在监视她,而且毫不掩饰。

    惊悚的被窥伺感油然而生。

    屠于曼怀疑现实里和这屋子一样大的短租宾馆里都没有这么多摄像头。

    这玩意儿能录音吗?

    这么多摄像头,这里的原住民怎么生活,他们没有隐私吗?

    或者说,这些电幕能关吗?有开关吗?

    被监视着总是让人没有安全感,身边随时有东西在看着自己,这是很恐怖的一件事,她得知道这东西的开关在哪里。

    可是她没有在房间里看到开关。

    屠于曼缓缓走到门口,身体紧绷,提防潜在的危险。

    滋啦滋啦——

    身后的电幕突然响起粗糙的电流声。

    屠于曼转身,蓝光映在屠于曼的脸上。

    她的眼睛里映出满屋电幕。

    上面,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蓝屏和一串居中滚动的白色代码。

    几个电幕上都是一样的代码,上面还打着双引号。

    “********************”

    屠于曼看到这串长长的东西,莫名觉得熟悉。

    似乎马上要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脑袋里蹦出来,却总差了临门一脚。

    她好像见过这个东西。

    代码,现实世界里很常见,也许是她曾经瞟到过哪个码农的页面?

    或者更近的,系统总是在跳动的数据流?

    系统也是代码组成的,按理说它肯定知道这些东西。

    于是屠于曼问它,“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次系统给出了答案。

    【伟大的智能万岁!】那串代码的意思是,智能万岁。

    屠于曼:“......”

    【感叹号是本来就有的。】

    屠于曼:……,嗯。

    她站在原地等了半天,这些代码不见新的变化。

    于是屠于曼转身推开摇摇欲坠的破木门。

    寒气扑在屠于曼的脸上,她感觉身上的血液在凝结。

    外面就是街道,很宽阔,不过连道路硬化都没做,到处都是尘土。

    街道的对面还是破败的房子,此时房门敞开着,破败不堪。

    土路上有人类模样的行人,是鸡心镇的居民。

    屠于曼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扫过,居民大多衣着单薄瘦骨嶙峋,但是神情都很安静祥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安详的微笑。

    很贫穷诡异的小镇面貌。

    外面太冷了,温度几乎是到了刺骨的地步。

    屠于曼:现在室外多少度?

    【零下三十度。】

    零下三十度,这里居然没有下雪?

    屠于曼身上只有一件破单衣。

    即使她是玩家,身体经过了几个副本的强化,还是觉得冷。她的手在风里很快被冻成紫色,不一会儿就紫得发黑。

    呼——

    风把尘土和碎纸吹卷起来,屠于曼眯了眯眼睛,挡住飞来的沙尘。

    鸡心镇的房子呈块状分布,残破的房子挤在一起,墙头用木材交错撑着,窗户钉上了硬纸板,屋顶上盖着波纹铁皮,是屠于曼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惨败景象。

    这些房子在残砖破瓦野草丛生的地面上,像是被堆在一起的鸡笼。

    鸡笼。

    鸡笼里装的算是鸡吗?

    屠于曼脸上被强制挂上微笑,想,她也住在鸡笼里,这个鸡心镇的人们都住在鸡笼里。

    她环视一周,除了满大街的电幕以外,似乎什么东西都没有颜色,连天空都是灰扑扑的。

    街上的人不算少,但是丝毫没给人热闹的感觉。

    在这样灰扑扑的场景里,这群身子佝偻得像老人的小镇居民,表情祥和满足却麻木,配上他们佝偻蹒跚满脸土色的身体,像是长期浸淫在毒品里的瘾君子、毒虫,面黄肌瘦、精神萎靡。

    人人都丢了魂似的,只让人觉得诡异又荒谬,无端心里生出悚然之感。

    每一张祥和满足的脸都构成了惊悚的一部分。

    尽管如此,屠于曼暂时没有在他们身上看出伪人的痕迹。

    原生态的土地被来往的行人踩得十分结实,屠于曼一脚踏上去,“脚踏实地,重新做人”八个大字在她脑中以鬼畜的形式发光发热。

    副本有风险,私活需谨慎。

    ——她想过B级副本的BOSS会很难打,没有想过在打BOSS之前自己还要挨冻。

    来来往往的居民并不看屠于曼。

    他们神情祥和,每个人的手上都没有事情做,但是依然郑重其事地散步。

    屠于曼数着门牌号码往道路前段走去,路边的电幕显示“伟大的智能万岁!”的代码。

    就是对数字不敏感的人在看到这么多重复的信息之后,也能轻易辨别出来。

    屠于曼觉得割裂,这么个生产力落后的破地方,满大街的口号却是“智能万岁”。

    什么智能,人工智能?

    落后贫穷的小镇街景和代表高科技发展水平的智能光幕摆放在一起,违和得让人不适。

    就好像石器时代家家户户最多的采石工具是手榴弹,封建时代皇帝大臣手里最常见的时尚单品是智能手机......

    屠于曼的右胯隔着口袋的皮肤有微微粘稠之感,还有一点儿灼热——里面的糖块被她的体温融化了,散发出热度。

    这热度有点特别,像是从糖块本身发出来的。

    周围的人虽然穿得和屠于曼一样少,但并没有寒冷之色。

    她注意到街上每个人的兜都鼓鼓的。

    里面装的也是糖块吧?

    此时天上飞过一群类鸟飞行器。

    至少如果没有螳螂眼的话,屠于曼会以为那是一群鸟。

    但其实不是的。

    一群巴掌大小的直升机摄像头在空中有秩序地穿过。

    它们来回盘旋的时候,屠于曼本能地露出了更加安详乐观更加真挚的微笑,除了面色红润不符合外,看上去俨然是一个副本原住民。

    这是智能巡逻队,在伺察街上的行人。

    这种被监视的感觉并不好,但是回家并不会让局面更好看,因为家里也都是有监视作用的电幕。

    这里的人类是完全被监视着的。

    突然——

    【叮——玩家廖青熊死亡。】

    【当前剩余存活玩家人数:9人。】

    四分钟不到,副本里死了两个人,这个副本几乎是以压迫性的强势给了玩家重击。。

    屠于曼突然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而此时口袋中的热度越来越高,屠于曼的大腿侧传来灼烧感,像是被火烤着。

    落后的生产力、人手都有的奇怪食品、无处不在的监视器......太标志性的特点了。

    曾经看过的书内容在屠于曼眼前浮现,她好像突然知道这个副本存在于怎样的世界了。

    ——极权主义乌托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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