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睁开眼，先感觉到浑身酸痛。
床前，祁越渊正在穿一件白色衬衫，扣子还没扣，露出大片光裸胸腹，一条休闲裤松松挂在胯间，人鱼线半隐半现。
“早。”
祁越渊对上她的视线，勾唇轻笑，笑容中满是餍足。
他弯腰在她唇边印下一吻，“昨晚累坏了，再睡会，嗯？”
林锦舒不明白，明明出力的是他，为什么他此刻看起来神采奕奕、精力充沛，反而是自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要去赶飞机了？我去送你。”
她挣扎着要起身，被祁越渊按回床上。
“不，锦宝需要休息，二豹送我去。”
“锦宝，昨晚我的提议，决定了吗？以后搬来这里跟我住一起，好不好？”
她握紧手边的被子，露出犹豫神色。
“我要再想想。”
她还没有做好同居准备，尤其是与活在聚光灯下的明星同居。
祁越渊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弯腰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张蓝色卡片，塞到她手里。
“这里的钥匙，锦宝收下，想来时就来，好不好？”
见她仍踌躇，又补充道，“再拒绝，我就只好去买锦宝同小区的房子，和你做邻居。”
林锦舒立刻接过来，“好好，我收下。”
十点半，祁越渊准时登上飞机，从A城上空飞离。
她也吃过早饭、收拾妥当，准备离开。
昨晚来的匆忙，没看清祁越渊的处所，今早起来发现，这里处在半山腰上，静谧舒适，白色楼房造型简洁，院内种满绿植，泳池打理得干净整洁，旁边还有一只秋千。
这里有厨师、管家和司机，还有人在修剪草木。
见到她，他们会停下手中的工作，微笑着打招呼。似乎对她的突然到访，并不意外。
林锦舒有些恍惚，从前，爸爸在的时候，她们家的日子，也是这样的。
祁越渊靠自己，过上了和从前截然不同的生活，她为他感到高兴。
她本想打车离开，花白头发的管家刘伯止住她，“林小姐，我叫司机送你。”
林锦舒有些诧异，“老伯，你怎么知道我姓林？”
刘伯笑道，“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林小姐。”
莫了，又补充道“林小姐放心，大家全都签署了保密协议，不会将雇主的私事泄露。”
林锦舒这才放下心来。
司机一路把她送到目的地，A城的城中村。
自从被秦素月拒绝，她已转向新的目标，一位从前做三十六线小明星、如今在城中村开服装店的女老板。
女老板四十上下，身材姣好，穿超短热裤加修身上衣，凸显高耸胸脯和修长双腿。
手里日常夹一根烟，热情又健谈。
林锦舒在她这里买过几件衣服，第一次见识到老板会用一根长棍似的东西，把挂在高处的衣服叉下来。
买过几次衣服，渐渐熟识，女老板请她喝自己泡的岩茶，说起自己从前混过娱乐圈的经历，还翻出手机里的旧照片给她看。
她用泛黄的手指指着翻牌的老照片里面目模糊的年轻女孩，对林锦舒说，“你看，这就是我。”
“这位吗？郭影帝旁边的白衣女士？”
“不是，我这个小透明哪有资格站到影帝身边，是后面，最后面那排，从左边数第三个。”
林锦舒仔细辨认着，点点头。
“为什么不继续在娱乐圈发展？”
“没有人脉、没有资源，想要在这行出头，难如登天。况且，过了最青春靓丽那几年，人老珠黄，我一没演技、二没文化，想要演个小配角也没机会。”
“那你……”
林锦舒犹豫了一下，怕戳她伤疤，没有问出口。
倒是女老板自己说出口，“你想问我，为什么会沦落到在城中村开店？”
“说起来，都怪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女老板深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出生农村的漂亮女孩，偶然遇到改变人生的机会，却被家人拖累，被迫成为“扶弟魔”，被家人吸血、榨干的一生。
“演戏那几年，挣得钱不算多，也总比普通上班族好，不过父母要面子，把钱要走给弟弟盖房子、买车、娶媳妇，后来弟弟染上赌博，弟媳一气之下离婚走了，留下两个男孩。”
两年前，弟弟因为赌博欠债进了监狱，父母又因病去世，一直未婚的她，开始抚养弟弟的两个儿子。
女老板的故事，可以总结为《被原生家庭拖累的一生》。
讲到最后，她吐出一口烟，悠悠道，“有时我真想把两个兔崽子扔到孤儿院去，可思来想去，还是狠不下这个心。”
“我没有孩子，以后就让他们给我养老。”
过了几天，林锦舒又来她店里买衣服，这次她提出了自己的拍摄目的。
女老板笑着摇头，手里的烟明明灭灭。
“不，林小姐，我当你是一个谈得来的朋友，愿意跟你私下讲讲自己的故事，但我不想上镜，不想让自己的伤疤被全世界看见、品评。”
又一次被拒绝，林锦舒倍感失望，和女老板告别，沿着街道慢慢往外走。
拐过前面的路口，再走大约200米，就能回到主路上。
就在这时，她看见前面有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
她走上前去，确认那熟悉的人造棉红裙子和妹妹头发型，是秦素月的女儿小茵。
“小茵，你出来做什么？今天不上课吗？”
那六岁女孩回头，见是她，甜甜地笑了。
“林阿姨你好，今天学校有活动，停课一天，我出来买雪糕。”
说着，晃了晃手里的一元钱纸币。
“那边就有一家商店，为什么不去？”
午后的阳光依旧炙热，林锦舒把遮阳伞罩在女孩头上。
女孩仰起头，黑葡萄一样的眼珠看看伞、又看看她。
“谢谢阿姨，那家店的雪糕太贵了，没有我想要的。”
说完，女孩继续向前走，林锦舒撑着伞和她并排前行。
“你想要的是什么雪糕？”
“雪莲，五毛钱一包，凉凉的、甜甜的。”
说到吃的，女孩的嘴角高高翘起，透出快乐和满足。
“你拿着一元钱，为什么不买一元的雪糕？”
“因为妈妈总是腰疼，我要攒钱给她买一个按摩仪，我给自己规定好了，这个夏天只能吃五毛的雪糕。”
这小小孩子竟如此有孝心。
她笑道，“你从哪里知道按摩仪的？”
“手机里视频上有，说是只要99，腰疼都飞走。”
林锦舒笑了，这老掉牙的电视购物台词，如今换汤不换药得搬到手机上来，多少有些敷衍了。
可是孩子会认真得相信。
她还不明白，广告总是放大美好。
林锦舒牵起她的手，“走吧，小茵，阿姨请你吃雪糕，你想吃什么都行。”
“谢谢阿姨，不过妈妈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小茵义正严辞地语气，让她心头一软，林锦舒蹲下，平视着她。
“是这样的，小茵，上次理发我少给了你妈妈十元钱，今天过来打算还给她的，现在正好遇到你，就把钱给你，好不好？”
小茵思考了一下，“好的，林阿姨，正好妈妈不在，你来了也见不到她。”
“先说好，我只花一元钱，其他的九元，还是要给妈妈存起来。”
林锦舒带她往回走，从商店里买了一支一元的雪糕，小茵去掉包装，珍惜地咬下一小口。
“对了，小茵，你妈妈去哪里了？去买菜了吗？”
孩子的眼神瞬间变得低落，她摇摇头，低声说，“不是，妈妈生病住院，已经三天了。”
“什么病，很严重吗？”
“我也不知道，那天放学到家，邻居朱阿婆就告诉我，妈妈生病住院了，让我寄住在朱阿婆家，不过每晚妈妈都会和我通一次电话。”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林锦舒有些不忍，“走吧，小茵，我送你回朱阿婆家。”
林锦舒牵着她的手，送到朱阿婆家，朱阿婆家就在秦素月理发店的上方，二楼，和郑晓月家对门。
高高胖胖的朱阿婆看见她送小茵回来，激动地说，“吓死我了，小茵，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出去了！快进来，谢谢你，小姐。”
朱阿婆不住对林锦舒道谢，她身后的客厅乱糟糟地，三个男孩在屋里跑来跑去、嬉戏打闹。
小茵说，“朱阿婆，我出去的时候跟你说了。”
朱阿婆弯腰看着她，“大概是他们几个太吵了，阿婆没听见，小茵，你太小了，以后不要一个人出去。”
见朱阿婆是真心关心小茵，林锦舒松一口气。
朱阿婆转向她，“真对不起，小姐，我家里孩子太多，一时看不过来，幸好小茵遇到你，要是遇到坏人，我可怎么对得起素月哦！”
“快，小茵，进来跟哥哥弟弟玩。”
朱阿婆说着，把小茵拉进屋。
“阿婆别担心，小茵回来就没事了。不过，我想问问，素月住在哪家医院？我听说她病了，想去探望她。”
听到她的话，朱阿婆面上闪过一丝为难，她凑到林锦舒耳边说了几句话。
原来，秦素月并非生病，而是遇到喝醉酒的男客，因为收费发生口角，被对方推倒，头撞到桌角，缝了六针。
因为怕孩子担心，街坊邻居间串通好，只说是生病了。
小茵静静站在朱阿婆身后，没有跟男孩一起玩，反而默默看着这边。
朱阿婆把秦素月住院的地址写给林锦舒的时候，她跑过来扯住林锦舒的衣角。
“阿姨，我想跟你一起去看妈妈。”
女孩苹果似的圆脸高高扬起，满怀期待地看着她，一双眼睛湿漉漉的。
林锦舒心一软，立刻说“好。”
在医院外的便利店里，她大包小包地买了许多食物，除了给病人的牛奶、小蛋糕、新鲜果切，又给小茵买了许多糖果和薯条。
病床上的女人流下泪来，紧紧握住她的手。
“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明明我已经拒绝了你的请求…… ”
林锦舒安慰她，“这是两码事，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我能做的并不多。”
小茵见到妈妈立刻扑过去，抬起手小心翼翼碰了碰她头上缠着的绷带边缘，轻声问“妈妈，疼吗？”
秦素月摇摇头，搂住孩子呜呜大哭起来。
“其实，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暮色四合，窗外亮起街灯，小茵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上播放的动画片，秦素月对林锦舒讲起自己的过往。
“自从结婚后，丈夫就经常打我，一次比一次严重。有时把我打得鼻青脸肿，有时把我的腿踹得站不直，最严重得一次，他用皮鞭打我的头，搭扣在我头上磕开一个大口子，血流满了我的上衣。”
秦素月扒开自己的头发给她看，那里有一道细长的痕迹，把头发分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她凄然一笑，“医生说，这里不会再长头发了，不过平时也看不出来。”
“我父母走得早，家里只有哥哥和嫂子，我看得明白，把我嫁出去对他们来说，就像甩掉一个烫手山芋，他们不会支持我离婚的。”
“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忍下去的，直到小茵出生。”
秦素月的目光移向窗外，侧脸上浮现痛苦。
“我没想到，他连孩子都要打，在外面稍有不顺心，对我们娘俩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第一次挨皮带的时候，小茵才三岁，一皮带下去，手臂就肿那么高……”
秦素月呜咽起来，脸深深埋到双手中。
林锦舒心中翻腾起熊熊怒意，又感到无尽哀伤。
“所以，我带着茵茵逃了出来，那时候，我身上只有几千块钱，刚到A城时，我们只能住地下室，去菜市场捡烂菜叶给孩子下面条，可是茵茵说，她很开心，因为不再害怕挨打。”
秦素月拂去脸上的泪水，“或许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以前学过的理发手艺，让我在这里找打了第一份工作，省吃俭用了三年，正好赶上原来的店主转租房子，我就跟朱阿婆合伙租下了这家理发店，朱阿婆出七分，我出三分兼打理店铺。”
不知不觉，泪珠滑落脸颊，林锦舒用手背擦去眼泪，掏出纸巾递到秦素月手中。
秦素月说声谢谢，擦干眼泪看向她，“所以，林小姐，当你提出要做什么口述记录，拍下录像时，我立刻拒绝了。”
“因为我害怕，我怕他会在网络上看见我找来，再打我们。”
林锦舒也有些哽咽，“对不起，我不知道有这样的内情，你放心，我不会再提录像的事。”
“不。”
秦素月止住她，“你对我和茵茵这么好，我愿意接受你的邀请，只是我，我想戴个面具，可以吗？”
林锦舒立刻说，“当然，当然可以。”
再要说话时，护士过来换药，不悦地提醒她，“病人需要休息，不要让她太过激动。”
说了许多话，秦素月也确实累了，林锦舒叮嘱她好好休息，准备送小茵回朱阿婆家。
谁知那孩子刚走到门口，突然呕吐起来，把刚刚吃掉的布丁、馄饨、巧克力、蛋糕哗啦啦吐了一地。
她把孩子抱到沙发上，觉得她身上有点热，一摸额头，居然烧了起来。
还好就在医院，立刻呼叫值班医生过来，诊断结果是：积食。
她惶惑不安地向秦素月道歉，“对不起，我没养过孩子，给她吃了太多东西。”
秦素月没有丝毫抱怨，反而安慰她，“不，是我平时太过节俭，没给孩子买过什么好吃的，孩子才会没有节制，不怪你。”
医生给做推拿时，小茵的烧渐渐褪去，推拿还没做完，就睡着了。
医生建议孩子观察两个小时再走。
考虑到秦素月还在住院，林锦舒索性留下，帮忙照看小茵。
原本是坐在床边陪孩子的，不知不觉自己也趴到床边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给自己披上薄毯。
她睁开眼，朦胧视线中一张脸越来越清晰。
等看清楚这张带笑的脸时，她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
床前，祁越渊正在穿一件白色衬衫，扣子还没扣，露出大片光裸胸腹，一条休闲裤松松挂在胯间，人鱼线半隐半现。
“早。”
祁越渊对上她的视线，勾唇轻笑，笑容中满是餍足。
他弯腰在她唇边印下一吻，“昨晚累坏了，再睡会，嗯？”
林锦舒不明白，明明出力的是他，为什么他此刻看起来神采奕奕、精力充沛，反而是自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要去赶飞机了？我去送你。”
她挣扎着要起身，被祁越渊按回床上。
“不，锦宝需要休息，二豹送我去。”
“锦宝，昨晚我的提议，决定了吗？以后搬来这里跟我住一起，好不好？”
她握紧手边的被子，露出犹豫神色。
“我要再想想。”
她还没有做好同居准备，尤其是与活在聚光灯下的明星同居。
祁越渊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弯腰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张蓝色卡片，塞到她手里。
“这里的钥匙，锦宝收下，想来时就来，好不好？”
见她仍踌躇，又补充道，“再拒绝，我就只好去买锦宝同小区的房子，和你做邻居。”
林锦舒立刻接过来，“好好，我收下。”
十点半，祁越渊准时登上飞机，从A城上空飞离。
她也吃过早饭、收拾妥当，准备离开。
昨晚来的匆忙，没看清祁越渊的处所，今早起来发现，这里处在半山腰上，静谧舒适，白色楼房造型简洁，院内种满绿植，泳池打理得干净整洁，旁边还有一只秋千。
这里有厨师、管家和司机，还有人在修剪草木。
见到她，他们会停下手中的工作，微笑着打招呼。似乎对她的突然到访，并不意外。
林锦舒有些恍惚，从前，爸爸在的时候，她们家的日子，也是这样的。
祁越渊靠自己，过上了和从前截然不同的生活，她为他感到高兴。
她本想打车离开，花白头发的管家刘伯止住她，“林小姐，我叫司机送你。”
林锦舒有些诧异，“老伯，你怎么知道我姓林？”
刘伯笑道，“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林小姐。”
莫了，又补充道“林小姐放心，大家全都签署了保密协议，不会将雇主的私事泄露。”
林锦舒这才放下心来。
司机一路把她送到目的地，A城的城中村。
自从被秦素月拒绝，她已转向新的目标，一位从前做三十六线小明星、如今在城中村开服装店的女老板。
女老板四十上下，身材姣好，穿超短热裤加修身上衣，凸显高耸胸脯和修长双腿。
手里日常夹一根烟，热情又健谈。
林锦舒在她这里买过几件衣服，第一次见识到老板会用一根长棍似的东西，把挂在高处的衣服叉下来。
买过几次衣服，渐渐熟识，女老板请她喝自己泡的岩茶，说起自己从前混过娱乐圈的经历，还翻出手机里的旧照片给她看。
她用泛黄的手指指着翻牌的老照片里面目模糊的年轻女孩，对林锦舒说，“你看，这就是我。”
“这位吗？郭影帝旁边的白衣女士？”
“不是，我这个小透明哪有资格站到影帝身边，是后面，最后面那排，从左边数第三个。”
林锦舒仔细辨认着，点点头。
“为什么不继续在娱乐圈发展？”
“没有人脉、没有资源，想要在这行出头，难如登天。况且，过了最青春靓丽那几年，人老珠黄，我一没演技、二没文化，想要演个小配角也没机会。”
“那你……”
林锦舒犹豫了一下，怕戳她伤疤，没有问出口。
倒是女老板自己说出口，“你想问我，为什么会沦落到在城中村开店？”
“说起来，都怪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女老板深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出生农村的漂亮女孩，偶然遇到改变人生的机会，却被家人拖累，被迫成为“扶弟魔”，被家人吸血、榨干的一生。
“演戏那几年，挣得钱不算多，也总比普通上班族好，不过父母要面子，把钱要走给弟弟盖房子、买车、娶媳妇，后来弟弟染上赌博，弟媳一气之下离婚走了，留下两个男孩。”
两年前，弟弟因为赌博欠债进了监狱，父母又因病去世，一直未婚的她，开始抚养弟弟的两个儿子。
女老板的故事，可以总结为《被原生家庭拖累的一生》。
讲到最后，她吐出一口烟，悠悠道，“有时我真想把两个兔崽子扔到孤儿院去，可思来想去，还是狠不下这个心。”
“我没有孩子，以后就让他们给我养老。”
过了几天，林锦舒又来她店里买衣服，这次她提出了自己的拍摄目的。
女老板笑着摇头，手里的烟明明灭灭。
“不，林小姐，我当你是一个谈得来的朋友，愿意跟你私下讲讲自己的故事，但我不想上镜，不想让自己的伤疤被全世界看见、品评。”
又一次被拒绝，林锦舒倍感失望，和女老板告别，沿着街道慢慢往外走。
拐过前面的路口，再走大约200米，就能回到主路上。
就在这时，她看见前面有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
她走上前去，确认那熟悉的人造棉红裙子和妹妹头发型，是秦素月的女儿小茵。
“小茵，你出来做什么？今天不上课吗？”
那六岁女孩回头，见是她，甜甜地笑了。
“林阿姨你好，今天学校有活动，停课一天，我出来买雪糕。”
说着，晃了晃手里的一元钱纸币。
“那边就有一家商店，为什么不去？”
午后的阳光依旧炙热，林锦舒把遮阳伞罩在女孩头上。
女孩仰起头，黑葡萄一样的眼珠看看伞、又看看她。
“谢谢阿姨，那家店的雪糕太贵了，没有我想要的。”
说完，女孩继续向前走，林锦舒撑着伞和她并排前行。
“你想要的是什么雪糕？”
“雪莲，五毛钱一包，凉凉的、甜甜的。”
说到吃的，女孩的嘴角高高翘起，透出快乐和满足。
“你拿着一元钱，为什么不买一元的雪糕？”
“因为妈妈总是腰疼，我要攒钱给她买一个按摩仪，我给自己规定好了，这个夏天只能吃五毛的雪糕。”
这小小孩子竟如此有孝心。
她笑道，“你从哪里知道按摩仪的？”
“手机里视频上有，说是只要99，腰疼都飞走。”
林锦舒笑了，这老掉牙的电视购物台词，如今换汤不换药得搬到手机上来，多少有些敷衍了。
可是孩子会认真得相信。
她还不明白，广告总是放大美好。
林锦舒牵起她的手，“走吧，小茵，阿姨请你吃雪糕，你想吃什么都行。”
“谢谢阿姨，不过妈妈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小茵义正严辞地语气，让她心头一软，林锦舒蹲下，平视着她。
“是这样的，小茵，上次理发我少给了你妈妈十元钱，今天过来打算还给她的，现在正好遇到你，就把钱给你，好不好？”
小茵思考了一下，“好的，林阿姨，正好妈妈不在，你来了也见不到她。”
“先说好，我只花一元钱，其他的九元，还是要给妈妈存起来。”
林锦舒带她往回走，从商店里买了一支一元的雪糕，小茵去掉包装，珍惜地咬下一小口。
“对了，小茵，你妈妈去哪里了？去买菜了吗？”
孩子的眼神瞬间变得低落，她摇摇头，低声说，“不是，妈妈生病住院，已经三天了。”
“什么病，很严重吗？”
“我也不知道，那天放学到家，邻居朱阿婆就告诉我，妈妈生病住院了，让我寄住在朱阿婆家，不过每晚妈妈都会和我通一次电话。”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林锦舒有些不忍，“走吧，小茵，我送你回朱阿婆家。”
林锦舒牵着她的手，送到朱阿婆家，朱阿婆家就在秦素月理发店的上方，二楼，和郑晓月家对门。
高高胖胖的朱阿婆看见她送小茵回来，激动地说，“吓死我了，小茵，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出去了！快进来，谢谢你，小姐。”
朱阿婆不住对林锦舒道谢，她身后的客厅乱糟糟地，三个男孩在屋里跑来跑去、嬉戏打闹。
小茵说，“朱阿婆，我出去的时候跟你说了。”
朱阿婆弯腰看着她，“大概是他们几个太吵了，阿婆没听见，小茵，你太小了，以后不要一个人出去。”
见朱阿婆是真心关心小茵，林锦舒松一口气。
朱阿婆转向她，“真对不起，小姐，我家里孩子太多，一时看不过来，幸好小茵遇到你，要是遇到坏人，我可怎么对得起素月哦！”
“快，小茵，进来跟哥哥弟弟玩。”
朱阿婆说着，把小茵拉进屋。
“阿婆别担心，小茵回来就没事了。不过，我想问问，素月住在哪家医院？我听说她病了，想去探望她。”
听到她的话，朱阿婆面上闪过一丝为难，她凑到林锦舒耳边说了几句话。
原来，秦素月并非生病，而是遇到喝醉酒的男客，因为收费发生口角，被对方推倒，头撞到桌角，缝了六针。
因为怕孩子担心，街坊邻居间串通好，只说是生病了。
小茵静静站在朱阿婆身后，没有跟男孩一起玩，反而默默看着这边。
朱阿婆把秦素月住院的地址写给林锦舒的时候，她跑过来扯住林锦舒的衣角。
“阿姨，我想跟你一起去看妈妈。”
女孩苹果似的圆脸高高扬起，满怀期待地看着她，一双眼睛湿漉漉的。
林锦舒心一软，立刻说“好。”
在医院外的便利店里，她大包小包地买了许多食物，除了给病人的牛奶、小蛋糕、新鲜果切，又给小茵买了许多糖果和薯条。
病床上的女人流下泪来，紧紧握住她的手。
“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明明我已经拒绝了你的请求…… ”
林锦舒安慰她，“这是两码事，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我能做的并不多。”
小茵见到妈妈立刻扑过去，抬起手小心翼翼碰了碰她头上缠着的绷带边缘，轻声问“妈妈，疼吗？”
秦素月摇摇头，搂住孩子呜呜大哭起来。
“其实，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暮色四合，窗外亮起街灯，小茵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上播放的动画片，秦素月对林锦舒讲起自己的过往。
“自从结婚后，丈夫就经常打我，一次比一次严重。有时把我打得鼻青脸肿，有时把我的腿踹得站不直，最严重得一次，他用皮鞭打我的头，搭扣在我头上磕开一个大口子，血流满了我的上衣。”
秦素月扒开自己的头发给她看，那里有一道细长的痕迹，把头发分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她凄然一笑，“医生说，这里不会再长头发了，不过平时也看不出来。”
“我父母走得早，家里只有哥哥和嫂子，我看得明白，把我嫁出去对他们来说，就像甩掉一个烫手山芋，他们不会支持我离婚的。”
“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忍下去的，直到小茵出生。”
秦素月的目光移向窗外，侧脸上浮现痛苦。
“我没想到，他连孩子都要打，在外面稍有不顺心，对我们娘俩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第一次挨皮带的时候，小茵才三岁，一皮带下去，手臂就肿那么高……”
秦素月呜咽起来，脸深深埋到双手中。
林锦舒心中翻腾起熊熊怒意，又感到无尽哀伤。
“所以，我带着茵茵逃了出来，那时候，我身上只有几千块钱，刚到A城时，我们只能住地下室，去菜市场捡烂菜叶给孩子下面条，可是茵茵说，她很开心，因为不再害怕挨打。”
秦素月拂去脸上的泪水，“或许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以前学过的理发手艺，让我在这里找打了第一份工作，省吃俭用了三年，正好赶上原来的店主转租房子，我就跟朱阿婆合伙租下了这家理发店，朱阿婆出七分，我出三分兼打理店铺。”
不知不觉，泪珠滑落脸颊，林锦舒用手背擦去眼泪，掏出纸巾递到秦素月手中。
秦素月说声谢谢，擦干眼泪看向她，“所以，林小姐，当你提出要做什么口述记录，拍下录像时，我立刻拒绝了。”
“因为我害怕，我怕他会在网络上看见我找来，再打我们。”
林锦舒也有些哽咽，“对不起，我不知道有这样的内情，你放心，我不会再提录像的事。”
“不。”
秦素月止住她，“你对我和茵茵这么好，我愿意接受你的邀请，只是我，我想戴个面具，可以吗？”
林锦舒立刻说，“当然，当然可以。”
再要说话时，护士过来换药，不悦地提醒她，“病人需要休息，不要让她太过激动。”
说了许多话，秦素月也确实累了，林锦舒叮嘱她好好休息，准备送小茵回朱阿婆家。
谁知那孩子刚走到门口，突然呕吐起来，把刚刚吃掉的布丁、馄饨、巧克力、蛋糕哗啦啦吐了一地。
她把孩子抱到沙发上，觉得她身上有点热，一摸额头，居然烧了起来。
还好就在医院，立刻呼叫值班医生过来，诊断结果是：积食。
她惶惑不安地向秦素月道歉，“对不起，我没养过孩子，给她吃了太多东西。”
秦素月没有丝毫抱怨，反而安慰她，“不，是我平时太过节俭，没给孩子买过什么好吃的，孩子才会没有节制，不怪你。”
医生给做推拿时，小茵的烧渐渐褪去，推拿还没做完，就睡着了。
医生建议孩子观察两个小时再走。
考虑到秦素月还在住院，林锦舒索性留下，帮忙照看小茵。
原本是坐在床边陪孩子的，不知不觉自己也趴到床边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给自己披上薄毯。
她睁开眼，朦胧视线中一张脸越来越清晰。
等看清楚这张带笑的脸时，她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