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间不过零点几分。

    窗外雨声间歇,世界似乎变得沉寂起来。

    黑夜下的窗玻璃映出房间的画面,于念儿看着倒影在玻璃上的脸,忽的抬手,摸到眼角一片湿润。

    她愣了愣,平静地抬手擦拭,仿若做过无数次。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却怎么擦也擦不完,直至最后,彻底模糊了视线。

    那个梦自她离开那个地方后,很久没再做过了。

    最频繁的时候,是事发之后的那段时间,每每噩梦惊醒,总有双温暖的手拍着她的后背,轻轻安抚。

    那段记忆仿佛顺着泪水淌进嘴角,让嘴里泛起一阵苦涩来。

    都说夜深人静的时候最易催发情绪,也最是让人冲动。

    眼泪干涸在脸颊上,撑出不适的紧绷感,于念儿恍若未觉,愣愣地看着手机页面,那通不知何时拨出去的电话。

    等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接通了,她听到那道再熟悉不过的低沉声线自手机里传来。

    “喂?”

    男人似乎还没睡,嗓音有些哑。

    空旷的房间清冷安静,他的声音荡起回响,似击溃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

    于念儿没说话,只又一滴泪砸落在手机屏幕上,变得越发不可收拾。

    怕对面听出动静,她手忙脚乱挂断电话,没给男人再开口的机会。

    但不曾想,这通无言的电话,让她在一个小时后见到了匆匆赶回来的男人。

    而彼时,她正被叶昕扶着,脸颊绯红,醉得不知今夕何夕。

    于念儿也不知道自己这么不胜酒力,在挂断男人电话后,她害怕一个人待着又胡思乱想,想找些事情转移注意力,于是在看到叶昕刚发的朋友圈之后,毫不犹豫地私信了她。

    然后就来到了一家新开张的小酒馆。

    在招牌花花绿绿的照片里,随便选了个度数不高的,谁想半杯下肚,脑子就开始晕乎乎了。

    起先还时不时地说两句话,后面叶昕见她沉默,转头才发现她趴在桌子上盯着杯壁发呆。

    看她醉醺醺的安静模样,着实讨人喜欢。

    接触时间虽不久,叶昕看人还是准的,眼前这姑娘一看就是个十足的乖女孩,凌晨突然联系她说想喝酒,倒是让她意外了好一会儿。

    不过她也隐约能猜到是什么原因,只怕是晚饭时碰到的那几人,说者无心,听者有心了。

    果然是情关难过呐。

    于念儿哪怕喝醉了也很乖,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叶昕在边上看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姑且当回好人吧。

    定位发过去,叶昕关了手机,垂眸看了眼靠在她肩上的毛绒脑袋。

    于念儿个子比她矮一些,小小的一只,穿着一身浅色毛衣,皮肤白皙漂亮,香香软软的,她看了都喜欢。

    就是不知道怎么跟那人扯上关系的。

    几分钟后,车灯闪过,男人从车上下来,兴许才忙完工作,一身平整笔直的西装,身量欣长高大,夜色掩映下,衬得眉眼越发凌厉,一如昔日常见的模样。

    只是在脱下西装外套将女孩裹进怀后,眼里似乎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柔情。

    看着这一幕,叶昕别提多稀奇。

    他们这辈人里,这个霍云霖是典型的别人家孩子,样貌成绩样样出类拔萃,为人沉稳又有主见,可谓完美的家族继承人形象。

    哪怕后来离经叛道,与家里决裂,放在长辈眼里也能得来一句杀伐果断的赞赏。

    就是从来不知道这么果断决绝的一个人,原来也有铁血柔情的一面,她也算是沾着于念儿的光,见识到了。

    霍云霖一把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又朝叶昕偏头示意了下,嗓音略沉:“你现在住哪,我一道送你回去。”

    叶昕笑着婉拒,她可没有当电灯泡的爱好,“不用了,我代驾应该快到了。”

    说着眼神斜向某处,霍云霖顺着她视线看过去,路口恰好出现道看着跟她年纪相仿的男生,他微不可察的挑了下眉,没说什么,落下句注意安全便先带着于念儿走了。

    -

    刚下过雨,夜深凉意甚,汽车平稳驶在路上,压过路面的细微声响并未惊扰安睡的人半分。

    直到副驾车门被人打开,一道高大黑影覆下,于念儿在凌冽的雪松冷香中睁开了眼。

    酒气未散,她眼神迷蒙地看着眼前那张放大的脸,愣了几秒,只以为又做起了梦。

    虚幻的梦境里,她胆子变得异乎寻常的大。

    双手捧着男人的脸,指尖摸过他的眉毛,眼睛,再到鼻子嘴唇,盲人摸象一般,胡乱一通摸后,眼角终于眯起餍足的笑,露出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哥哥!你回来啦。”

    那样子实在可爱,像只邀赏的小花猫,脸蛋扬得高高的。

    “哪来的小醉鬼。”

    霍云霖无声笑了笑,拿下脸上作怪的手搭上肩膀,裹着自己的外套将人从车里抱了出来,“抱紧,回家了。”

    封闭温暖的车里出来,冷不丁一阵凉意,于念儿瑟缩一下,把脸埋进男人的脖颈里汲取暖意,蹙着眉嘟哝:“冷。”

    “知道冷了?”霍云霖冷笑了声,刚才从叶昕手里接过来的时候,才知道她大半夜的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就出门了。

    不冷才怪。

    他一只手将她托稳,一手拢紧她身上的外套,嘴上数落,脚下步子还是不自觉加快了些。

    结果某个喝醉的小猫,倒是先在他怀里哼哼起来,“哥哥你走慢点,我头好晕。”

    “头晕怪谁?”霍云霖气得好笑,踏进电梯,按下了楼层。

    凉意被隔绝在电梯之外,空气渐渐有了暖意,于念儿把脸贴在男人颈窝里,没说话。

    过了会儿,电梯门开,她才顺着他的话应:“怪我。”

    话音落下,忽然屁股一凉,触到冰冷的鞋柜台面,她茫然抬头。

    一盏壁灯亮着,暗淡光影投洒地面,将两人对视的身影无形拉长。

    男人挤身在她腿间,熟悉的气息将她笼罩,于念儿闻到鼻间雪松香在慢慢回暖。

    “为什么喝酒?”

    他低头看着她问,语气很轻,没有质问和责备。

    “对啊,为什么?”

    于念儿垂眸喃喃地重复这个问题,沉默着不说话。

    霍云霖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壁灯昏黄的灯光在偌大的空间里贡献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亮,夜深人静,只剩两道彼此可闻的呼吸声。

    于念儿睫毛轻颤几下,缓缓抬起了眼,光影掠动,映照出一双湿漉的眼睛。

    “怎么还哭了。”霍云霖指尖去拭她眼角的泪,反倒惹得她眼泪越淌越多,热油似的浇得他心头发烫。

    见她什么也不愿说,他轻轻叹息一声,只得引导着问:“受委屈了?”

    于念儿止了眼泪,轻轻摇头。

    霍云霖拨开她耳边的头发,耐心十足:“那是心情不好?”

    于念儿这次不说话也不摇头了,只过了会儿,突然握住颊边温热的手掌,轻声开口:“哥哥。”

    “嗯?”霍云霖看着她。

    咫尺之隔,她抬头与他对视,吐息间,带着淡淡果酿的香气。

    “我想你了。”她说。

    霍云霖动作一顿,眼底眸色深了几分,他捏起于念的下巴轻哄:“宝贝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以往出差,他发来视频时总爱逗她,是不是想他了,她每次都脸红着不说话,怎么也不愿说出那句想。

    因为于念儿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她的原生家庭造就了她拧巴的性格,她害怕表达自己的情绪和喜好,害怕希望落空,害怕再次被人抛弃。

    于是筑起堡垒,以伪装砌起高墙。

    原以为可以全身而退,可终究还是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了霍云霖的手段。

    在这片由他亲手编织的温柔乡里,她越陷越深。

    而这一次,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将曾经无数次未宣于口的话,一次性吐了个干净。

    反正是梦,在梦里,她想大胆一次。

    于念儿自暴自弃的想。

    随后在男人又一声低诱下,眯起眼,乖乖说:“想你呀。”

    说完,又听他问:“想谁?”

    “哥哥。”

    “哥哥是谁?”

    在他无休止地追问下,于念儿郁闷地皱了皱眉,猛地倾身向前,一口咬在男人的唇上,恶狠狠道:“霍云霖!”

    霍云霖垂眸不动,看她笨拙生疏的动作,勾唇轻笑了声,忽然觉得酒是个好东西。

    于念儿就着男人的嘴皮子啃了一会儿,察觉身前胸腔的小幅度震动,她停了动作,懊恼又泄气地靠在他的肩上。

    霍云霖笑声不止,手指轻轻抚在她发间,“怎么不继续了?”

    于念儿闷在他肩头,瘪了瘪嘴:“不会。”

    霍云霖拎着她的后颈将人捞出怀,微微俯身,与她平视,“张嘴。”

    于念儿讷讷地看着他的眼睛,昏暗灯光下,她看到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有个小小的她。

    但很快,视野被黑暗侵占,她听话地张嘴,在呼吸被掠夺的前夕,她听见他蛊惑的声音:“我教你。”

    这个沾染了酒气的吻在昏暗的室内里结束时,于念儿喘息着趴在男人的身上哼哼唧唧说不想学了。

    “行,下次再学。”

    霍云霖今天格外依着她,将人抱回房间后,去厨房泡了杯蜂蜜水。

    回来才发现床上的人已经抱着枕头睡着了,眼角湿红一片,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梦里都在哭。

    于念儿睡得并不安稳,但每每梦中惊醒后,落入的是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意识朦胧间,她听见他不厌其烦的安抚声:“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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